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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大人可能还不知晓,武学已改为国武监,设有司,与国子监同,折大将军为祭酒,本官出任国武监督学……”
“本来呢,诸位大人也知道,我虽为诸位大人上官,但却管不到诸位大人头上,所以,我自上任伊始,也没打算怎么怎么样,本来想着一切照旧便好,诸位大人不用觉着束手束脚,而我也轻省,在外征战日久,心神俱疲,也能歇上一年两年,养养jīng神……”
这话未免说的有些老气横秋,但在座的众人却没什么怪异的感觉,概因此时赵石威望已成,那些年纪,资历什么的也就适用不到他的身上了,大堂之上,也就安静如初,只有赵石沉厚的声音在回dàng不休。
此时赵石话锋一转,“但此身即已属国,便也身不由己,今陛下托我以国武监事,本官深受皇恩,怎敢不尽力而为?不过……诸位大人皆是军旅出身,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比谁都清楚,本官现在官位是不xiǎo,但手下却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怎能办得好国武监?”
“本官坐困愁城,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觉着,不管怎么说,所谓羽林中郎将,还是与京师诸军同为一体,再加上我本来就是羽林军出来的,应该与诸位大人有些香火情分才对,于是,也就厚着脸皮将诸位大人请来,不求别的,只想诸位应诺一声,本官但有需要人手的时候,还请诸位大人多多相助才是……”
一席话听完,多数人都是面面相觑,真是没想到,破天荒的被叫到羽林中郎将衙mén来,说的却非国武监的事情,几个指挥使副使都觉着有些不妥,这等sī相授受的事情,实为军中大忌,再说了,羽林中郎将确实没有管辖诸军的实权,若是此例一开,之后得寸进尺可怎么办?
不过他们在此等事上也没多少话语权,还要看各家主官怎么决断。
而几位指挥使大人的脸sè就耐人琢磨了,何青原yù言又止,这点xiǎo忙,他肯定是愿意帮的,得胜伯是什么人?靠上这么一颗大树,屯卫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但此时他却知道,自己断不能先开口,只有随大流的份儿,因为底气着实不足嘛。
李敢当刀削斧刻般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敛着眸子坐在那里,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王虎本来很直爽的一个人,但经过这几年的琢磨,也早有了心机城府,也没多少开口说话的yù望,要往深了说,大家本来同属景王府旧人,但一个风生水起,不数年就已被封为羽林中郎将,得胜伯,他呢,却一直在羽林军中沉沉浮浮,说起来还很不得意,此时见了这位故人在那里侃侃而谈,还有那副一切成竹在xiōng的气度,心里要是没一点不舒服,那才叫见鬼了呢。
李金huā转悠着眼珠儿,左右顾盼,心中却是暗笑,她相信,在场这些位老大人应该心里都明白,即便是不开口,也只能稍微表达出一丁点的不满出来,还真能改得了什么?
自家夫君挥军入蜀,麾下得用的都是些什么人?羽林左卫就不说了,那是自家夫君的老底子,虽然几个心腹大将都已出任外方,但这些年来,自家夫君统领羽林左卫,其威望早已深入左卫人心,只要嘴皮子动一动,还能有人听王虎的?
再说雄武军,入蜀参战的皆为雄武军jīng锐,一场场厮杀下来,回京之后各个加官进爵,谁不念着大帅的好?就算是大伯的嫡系,估计此时对自家夫君也是敬畏有加吧?
而今自家夫君又没说什么大义,而是放低了身段,只以情面相求,算是给足了几位指挥使的面子,若较起真来,就算大伯不情愿,难道还真能拦得住?
右卫就更不用说了,自己这个指挥使难道是吃干饭的?其实细想一下,便能明白,自家夫君这个羽林中郎将与以往几任已是大不相同,虽没有确确实实的将兵权抓在手里,但只要登高一呼,京师各军却只有问风景从的份儿了,所以,今日也只派人相召,几位指挥使却是不约而同的来了……
想到这里,抿嘴一笑之间,却是终于开口大破了平静,“大帅只管吩咐就是,右卫必定鼎力相助。”
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那边李敢当却终于抬起眼皮,瞅了侄nv这边一眼,一瞥之间,流lù出来的复杂感情却是恐怕只有他自己能体会的分明。
其实这位朝廷宿将心思很是清明,方才只在揣摩着一个词儿,国武监?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其他人都还在浮想联翩之际,他却瞬息间便抓住了重点。
武学之事喧嚣一时,概因大将军折木清出任武学山长之故,可他还记得,那时赵石还只不过勉强与自己同列,年轻望薄,虽有从龙,东征之功在身,却也只刚刚坐稳左卫都指挥使的职位罢了,其时,大将军折木清建武学,赵石出为武学教授,据闻建言多有中肯,很得大将军折木清赏识看重,传为大将军弟子……
而今时过境迁,大将军折木清病重难愈,武学也再没听人提起过,此时赵石却得胜还朝,出任羽林中郎将,一步就成就了一个大将军……现在上任头一件事,不是争夺兵权,却是要建国武监?
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里面的味道,可能远不如赵石嘴里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但就凭一个国武监,能当得什么大事?他却有些拿不准……
不过侄nv那里张口就是鼎力相助,却是扰luàn了他的思绪,既然有人已经说了话,何青原那里当即抱拳,“下官愿唯中郎将大人马首是瞻。”
王虎瞅了何青原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也大声道:“王虎不知大人要做什么,但只要大人开口,王虎断没有回绝的道理,请大人放心,左卫上下,定当全力相助便是。”
赵石含笑一一点头,目光最终落在李敢当身上,“谁不知道,雄武军为我京军第一强军,老大人领兵有方,jīng兵悍将,人才辈出,将来赵石求到mén上,老大人不会不肯割爱吧?”
李敢当呵呵一笑,“雄武军这点家底,中郎将大人哪里会瞧得上?老朽连自家儿子都教不好,何谈什么领兵有方?远不如中郎将大人,智计迭出,又练的一手好兵,不过既然méng中郎将大人不弃,还记得咱们雄武军,那还有什么说的?只是……中郎将大人若想调人,兵部那里若不肯通融,恐怕……”
赵石往椅背上一靠,李敢当话里带刺,也只当听不出来,只是笑道:“诸位大人只管放心,我等皆乃军旅出身,最恨的都是一等人,那就是违犯军律的蠢材……几位大人只要应允下来就成,别到时候,我拿着调令前去却调不动人就成……不过呢……”
赵石这里话头一转,脸也冷了下来,环视诸人接着道:“本官虽是出身羽林,但时日太短,对于诸军人等都不熟识,既然几位大人答应了下来,那不如诸位将这个人情做的彻底些,向本官推荐下人手,本官办的虽是国武监,但和领兵一样,人才是不嫌多的,只要诸位大人推荐的人手堪用,本官一定予以重用,若是……呵呵,说句不好听的,本官从不养无用之人,到得那时,恐怕于诸位大人声名有损,所以还请诸位大人慎重些的好。”
一句话,大堂之上一多半的人脸sè就沉了下来,这种吃力恐怕还不能讨好的事情谁也不愿上赶着去做不是?
先抑后扬,到得这个时候,才真正摆出上官的做派出来,话到后来,俨然已是命令的语气,李敢当眉头颤动,脸也有些青,最终还是没选择硬抗,虽然身旁还有其他几位指挥使在,但他却分觉着有一丝孤单的感觉在心头升起,瞅了瞅沉默的王虎,再看看神情自若,一如自己年轻时候那般模样的侄nv,何青原那里他根本就当做不存在的,电光火石间,心头却是有了明悟。
此人威势已成,自己哪里掣肘的了?
陛下……兵部,枢密院的一群蠢材,这哪里是什么闲置,今后京军必定为其慢慢掌控,京军兵权一旦cào于一人之手,这朝局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的,将来再有废立之事,谁还能绕的过去此人?再加上禁军左右副都指挥使皆为其人旧部,西北张祖与此人渊源甚深,南边诸军就更不用提了,他几个心腹大将又都去了潼关,想到深处,真真是触目惊心,如今就已是这般,十年二十年之后,岂非再难相制……
想到这些,xiōng口就好像压了一块大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半晌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有些黯然,却也有些忌惮的垂下头,再懒得说话了,老了老了,还争个什么?家中几个xiǎo畜生都不争气,自己若再不留些余地,百年之后,恐怕想仰人鼻息都难……
而那边,赵石稍显了些强硬,却又抛出了些好处,“买椟还珠,为谢诸位大人美意,赵石这里也不能没点表示,这样吧,国武监一旦建成,诸位大人可荐些得意之人入内求学,不过都说人过三十不学艺,老大年纪,就不要跟年轻人争这不知好坏的名额了……
这个上面国武监也是有章程的,如今只有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儿郎能入国武监,想来诸位大人家中子弟,或亲近之人当有合适人选,若是信得过本官,不妨推荐几个吃得辛苦,又有志于男儿功业的过来,我断不会让诸位大人失望就是。”
“再有,国武监大部生员,本官已决定在京军中选拔,回去之后,还请诸位大人多多留意,良材美yù,终要经一番雕琢才能成器,诸位大人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王虎这时终是忍不住,问道:“大人,下官不太明白,这……国武监到底有个什么用,莫不是也如国子监般,要天天念文章?军中汉子,怕是受不了这个吧……若是教授武艺军阵,在军中历练岂非更好?还请大人明示。”
也就是他,才会问的这般直白,其实也没问在点上,如今大堂上几个人,最想nòng明白的可不是国武监是个什么玩意,而是中郎将大人莫非是想借着这个名头,收了京军兵权不成?
兵部,枢密院那里又是个什么意思,此举是出于陛下授意,还是……这才是事关京军切身的大事,至于什么国武监,却没几个人真正上心……但这等心思,却又有谁能问的出口?
果然,赵石微微一笑,便即答道:“不瞒诸位大人,这国武监也只是试行,好处嘛,本官现在也说不上来什么,也许……呵呵,十年二十年之后,功过才会被人拿来评说,现在说什么,也是为时尚早,不过即是圣命,本官也只能不计成败,尽力而为罢了……嗯,诸位大人还有何疑虑,尽管提出来,我尽量一一作答便是……”
有些含糊其词,却也在人意料之中,李敢当那边心里更是道了一声果然,这手段可是厉害的紧呢,若果诸军有才干的年轻人都入了国武监,也便是他的mén生了,过个一两年放出来,再回转各军任职,不出数载,京军还不是都姓赵了?
有这样猜测的可不就是他一个人,此时大堂之内,除了心思确实有些跟不上趟的王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赵石话音方落,那边雄武军副指挥使武文成便已作一脸为难状的问道:“大人的意思是在各军拔选健儿,以充国武监?下官斗胆问一句,若他们……学有所成,出来之后可是要加官进爵?要是这般的话,下官觉着,一来呢,京军中位置没那么多……二来呢,这也太便宜了些,恐怕有人不服,于大人……声名也是有损……
不过若非如此,各人从国武监出来,却又各归原职,如此的话,下官等便是荐了人,怕是也没多少情愿去的……”
这就是有意刁难了,也隐晦的将不满表lù了出来,他打的算盘也是jīng的很,既然这位中郎将大人老是拿国武监出来说事,那就从国武监上做文章就是了,反正总不能痛快的应下来,京师诸军这等局面在他来说tǐng好,谁愿意凭白无故的,再多出一位指手画脚的?更何况此人还是指挥使大人素有恩怨,若是雄武军就此低头,将来不定有多少苦差派到雄武军的头上呢。
赵石愣了愣,他也没想到会有人问到这个,不由打量了那武文成一番,个子不高的一个jīng干汉子,目光中含着若有若无的煞气,一瞧便知道,此人也是经过战阵的。
稍一打量,沉yín了一下,这才轻笑了一声,答道:“武大人问的好,这个本官是思量过的,都说功名但在马上取,若只因进了国武监,便能加官进爵,确是不能服众,我也无意nòng出些只知道在京师安享富贵的国之蠹虫来。
所以,凡国武监士子,皆会放之于边镇,真刀真枪的搏出自己的功名来的……诸位大人可能有些会错意了……也是为了方便,尽快将国武监办起来,所以生员首选在京军,等有了余暇,镇军禁军之人也将在入选之列,镇军可能还要占些便宜,再等时机成熟,本官还有意从良家子中选拔童子……此乃折大将军旧策……诸位大人这下应该放心了吧?”
一下子,大堂中一多半人的脸都有些泛红了,被人一语道破心事,却又明说了不屑一顾,其中还多有讥讽,到好像是在说众人以xiǎo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般,一时间,武文成nòng了个大红脸,其他人也多有难堪。
见气氛有些尴尬,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赵石心里不由一笑,在这些人面前稍稍立威,却又不太过分,火候把握的还成,只是从各人脸sè就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不信自己现在看重的真就不是京军的兵权,而是国武监……
遂摆了摆手,“知道诸位大人军务繁忙,就不耽搁诸位大人了,王指挥使,还有何指挥使请留一下,我这里另有要事与二位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