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说完自己是虬髯客后,已经掀开帐篷一角,无声无去,却没有注意到萧布衣脸上震骇的表情。
在大汉离去的很长时间内,萧布衣还在想着虬髯客这三个字。如果说尉迟恭这三个字还很雷人的话,虬髯客这三个字已经代表了一个神人,也关系着千年来流传的一个神话。
虬髯客是风尘三侠之一,关于他的版本数之不尽,不过最通俗的一个说法就是他文武双全,本来胸怀大志想取天下,却因为见到李靖后自愧不如,更加上中意的女人红拂女也喜欢李靖,他事业爱情受到打击,却是心怀磊落,和红拂女李靖结拜后,倾尽家财赠与李靖夫妇后独自离开。后来李世民取得天下,他却杀到海外扶余国,杀其主自立,独占海外七十二岛,傲啸一生。
他的功绩当然没有李世民霸业的伟大,却是极富传奇色彩。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境这才慢慢平复下来。他这段时间也算阅人无数,可单论武功豪气而言,虬髯客绝对一时无二,陆安右历山飞虽强,比起虬髯客而言,提鞋都是不配。
一想到他最后转战海外,傲啸逍遥,萧布衣心中暗叹,也就只有这般人物才有如此的能力,天下之大,此人大可去得。可敦的营寨在他萧布衣眼中固若金汤,可是在虬髯客眼中,却是和纸糊的一般。
萧布衣没有想到不经意的认识此人,而且还能得他帮手,不由大为兴奋。不过对他为什么热心帮助自己倒有些困惑。因为如何来看,虬髯虽然豪放,但是绝对不算热心。这时回忆起方才虬髯客的一言一行。萧布衣这才恍然大悟。他说倒有几个女人喜欢他,可是他只喜欢一个女人,却为义弟放弃,不言而喻,女人和义弟指地就是红拂女和李靖。
可这会儿地功夫,红拂女和李靖又在忙些什么?萧布衣凝思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半晌颓然放弃。他很聪明,记忆也不差,可是对历史并没有什么兴趣,也懒得去翻阅记忆,所以对于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所知无多。事实上,和他一样地人大有人在,众人都在追寻时髦。又有哪个喜欢皓首穷经?
在他记忆中,李靖应该是归顺李世民后才有所建树,在大隋的时候,他好像是一直默默无闻?可如果他要是默默无闻。为什么传说中虬髯客见到李靖后会自愧不如?虬髯客这种惊世骇俗的本领如果还是不如李靖的话,那李靖不和神仙没有什么两样?
萧布衣左思右想。感觉身陷历史的谜团之中,倒一时把自身的安危忘在脑后。马格巴兹地死和他没有关系,可他却被牵扯到里面,韩雪那面不知进展如何,可敦不冷不热,自己活着可以,想要自由却有些困难,因为他无形中已被软禁,不知道可敦到底想要如何处置他。这次虬髯客出马,又能打探到什么,至于查到凶手一事,萧布衣更是没底。
时间过的飞快,随便用了点食物后,萧布衣等了大半夜后,这才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心生警觉,伸手按住刀柄,缓缓睁开眼睛。
毡帐内没有点燃油灯,漆黑一片,只知道深夜,却不知道什么时辰。
前面人影一道,身材魁梧,眼若铜铃,萧布衣见状,微笑道:“张兄难道每次出现,总想骇我一跳不成?”
虬髯客低声一笑,显然也怕声音被外人听到,“你小子的胆子是天做的,上次那样都没有吓倒你,看来以后也不行了。”
萧布衣盘膝坐了起来,也不点灯,目光多少适应了黑暗,见到虬髯客笑容不减,心中一动,“张兄这次出行显然有了不小的收获。”
虬髯客点点头,“老子奔波了几个时辰,多少知道点消息。”突然有些醒悟,歉然道:“老子是我的口头禅,倒不是对兄弟你不敬。”
“其实我有时也是自称老子的。”萧布衣忍不住的笑。
虬髯客也笑了起来,“率性而为之人,我很喜欢。”
微微沉吟下,虬髯客似乎想要整理思路,萧布衣也不急躁,只是静静等待。
“你说自己现在很危险,无形中被软禁,生怕连累于我,其实你想出这里也不算难。”虬髯客突然道:“如果你不想呆在这里,我倒可以带你出去。”
萧布衣半晌才摇头道:“张兄一番厚爱,布衣甚为感激,我也知道张兄有这般本事。不过蒙陈雪在这里,我又是裴家商队地人,如今身在嫌疑之地,如果冒然离去多半会引起可敦的大怒,恐怕会对商队和韩雪不利。”
“可这里看起来危机重重,你只为他人着想,难道不怕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虬髯客目光闪动,沉声问道。
“当然怕。”萧布衣微笑道:“可是有的时候,怕也得去做,大不了我小心些就好。”
虬髯客若有所思地望着萧布衣,终于点头,“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出去,我倒有个办法让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
萧布衣大喜问道:“不知道张兄有什么妙计?”
虬髯客微笑摆手道:“你先听我把打探来地消息讲给你听,再做决定不迟。”
“我第一站去了可敦那里,终于明白为什么马格巴兹的中毒会引起可敦的注意,亲自询问你原委。”虬髯客微笑道:“因为还有一人也中了毒,而且是和马格巴兹一模一样的迹象。”
萧布衣心中一凛,“是谁?”
“仆骨的塔克,也就是克丽丝要嫁的夫君。”虬髯客缓缓道:“原来可敦到这里就是为了嫁女,可是塔克中毒昏迷不醒,所以这件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萧布衣才知道陆安右当初传来消息说可敦嫁女延期。原来是这么回事。塔克他听韩雪说过,那是酋长儿子的称呼,“凶手到底什么目的?我和塔克素不相识。怎么会毒了他后再来毒我?”
虬髯客也是皱起眉头,“这地确是个让人疑惑地事情,我也想不明白。我偷听可敦的谈话才知道,原来她看到仆骨酋长儿子的时候,一直以为塔克是得了怪病,可是突然出现马格巴兹一模一样地病情。这才让她知道塔克是中了毒。凶手想要杀你,却不知道这样一来
泄露了底细,在我看来,对你下毒实在是不智的举动
萧布衣也在皱眉,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却又整理不出头绪,“月中已过。这么说吉时已过,可敦为什么会留在这里,而且非要把女儿嫁出去,她难道对仆骨的塔克很器重吗?”
虬髯客笑道:“义成公主这个女人极有手段。在塞外也有威严,加上处事精明。在塞外很有一些部落依附,这次嫁女当然是为了拉拢仆骨族落。”
萧布衣终于问出自己的不解,“张兄,可敦再强,毕竟是个女人,塞外女人有如牛马,地位不高,怎么她会有如此的权势?”
虬髯客摇头道:“虽然说塞外女人大部分身份低贱,她这个女人可是大大的不同。当初文帝在位,她就已经到了突厥嫁给启民可汗,而且带了极为厚重地嫁妆。除了钱财之外,她还带有一些自愿跟她的旧臣和兵卫,如此一来,她初到突厥,已经势力不小。启民可汗生性温和,不好争端,所以后来族内大小的事情很多都由义成公主处理,她处事公正,如此一来,倒有不少部落都很尊敬她。启民死后,始毕可汗野心勃勃,可是兄弟几个都是虎视眈眈可汗之位,要不是义成公主一力扶植始毕,说不定是谁来当可汗。义成公主此人极为效忠隋室,借扶植始毕可汗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在草原已和诸侯无异。塞外统治本来就和中原不一样,一向各自为政,始毕可汗虽然是东突厥的可汗,特勒契骨都有归附,但是他也不能轻易干涉别的部落内部事务。义成公主表面是始毕可汗的妻子,可本身也有自己的部落和居住地。如此一来,始毕可汗对她表面上只有相敬如宾,内心却是顾忌,但一方面是感恩,另外一方面可敦也是势力强大,所以目前关系微妙。”
萧布衣终于明白了这里地关系,不由释然,心道当初在牛皮大帐就觉得可敦极不简单,看来她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厉害。
“可敦为了拉拢仆骨族落,不惜把女儿下嫁,不过这对她女儿来说,也是个好事情,最少根据我所知,仆骨的塔克在仆骨很有威望。我们虽然不知道下毒的是谁,但不问可知,此人多半不想两股势力联姻。”虬髯客沉声道:“所以凶手对你下毒后,让可敦发现塔克中毒,反倒是弄巧成拙,这实在是件很奇怪地事情。”
萧布衣绞尽脑汁也是想不明白,只有默然,对于不想两股势力联姻的人是谁,更是打破头也猜不到。
虬髯客却又说了下去,“这件事情暂且放放,你提出地三个疑问,我也一个都想不明白,知道了仆骨的塔克中毒后更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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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布衣苦笑,虬髯客正是说出了他的心声。虬髯客接道:“然后我就去看了下克丽丝塔格和你的同伴,那人叫韩雪?好像她也是蒙陈族的塔格?”
萧布衣愣了下,“好像是。”
他才发现虬髯客倒是真的很有本事,不经意的打听到很多事情,竟然连韩雪哪个族的都能知道。韩雪也是个塔格,这他以前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只是想必塔格也有大小高低之分,韩雪这个塔格比起克丽丝而言,实在微不足道。
“萧兄弟,你真的好福气。”虬髯客突然说了一句。
萧布衣莫名其妙,“张兄此言何解?”
虬髯客缓缓道:“其实就算你能言巧辩,本来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走出可敦的牛皮大帐,我听了克丽丝和蒙陈雪说及才知道,蒙陈雪以身家性命向可敦担保,你绝非毒害马格巴兹的凶手,可敦这才让人软禁了你。等待查明真相再说。”
萧布衣胸中一热。感动莫名。一直以来,他和韩雪都是似有情若无意,他知道韩雪要救族人。就要求助文宇周,自己不能帮她,也不能害她。他总是默默的为韩雪做一些力所能及地事情,除了那晚外,韩雪谢都很少说,可他又怎么能想到。韩雪为了他,性命都可以不要。
虬髯客微笑地望着萧布衣,虽是黑暗之中,一双眸子却是充满睿智,“我大略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后,这才马不停蹄的去见仆骨地塔克,好在他们离的不远,这才能在今晚赶回来。”
萧布衣一股热血涌上胸膛。这才明白虬髯客为何能千古传诵,这等豪杰,为了只见两面的朋友,不辞奔波。只是这等胸襟,就让人心折不已。心折之际。萧布衣又有些惭愧,虬髯客看起来一夜奔波,自己倒是屁事没做,只是睡觉。
“张大哥为我不辞辛苦,布衣不知何以为报,只是你去见仆骨的塔克做什么?”
虬髯客还是微笑,“我说过,你这种汉子,我是从心里喜欢,做这点事情算得了什么。再说我对这件事情也很好奇,就随手查了下。我去见塔克主要是看他的病情,随手帮他把把脉。”
萧布衣奇道:“张大哥还会医术?”常人想给塔克把脉当然困难,虬髯客想给人把脉,塔克不听也不行。萧布衣没有多问过程,只知道虬髯客总有自己解决的办法。
虬髯客摇头,“我这算不上什么医术,只是把脉看他气血而已。他血脉虚浮,阴阳离绝,如果药不对症,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又去看了马格巴兹,发现病理仿佛,看来是中一种毒无疑。”
萧布衣暗自咂舌,心道你这还不算医术,那什么才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张大哥,我看马格巴兹才服了毒药,就已经奄奄一息,塔克想必得病多时,怎么还会活着?”
虬髯客道:“塔克是可敦地女婿,别人当然会竭尽方法保他的性命。他以老山参吊命,山参有补气养阴的作用,也多少能抑制些毒性,误打误撞,是以才活到现在。马格巴兹虽然后服毒,可是老山参贵重无比,有金子都换不到,他一个寻常人没有老山参吊命,只怕反倒比塔克早死。”
萧布衣心中感喟生命的卑贱,突然想到一点,“张大哥特意说了他们的病症,查看病状,难道有什么主意,或者能够医治?”
“我能看人生死,却医不了生死。”虬髯客笑了起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就算是天纵奇才,
事事精通。你看我说的头头是道,不过是从武学气考虑而已,虽说医武相通,可我毕竟还是差了很多,更不会妄想去精通。”
萧布衣琢磨着虬髯客话中的含义,言浅理深,心中感喟,虬髯客豪气逼人,武功高强,本以为是个孤傲不羁之人。偏偏他谈吐恬淡冲和,让人越接触,越觉得深不可测。现在从萧布衣角度看来,虬髯客高深之处,绝对不仅仅是武功!他有的时候说话颠三倒四,可是做事地时候,却是清晰异常有条理,而且心思缜密,务求无误,他说萧布衣很聪明,萧布衣却觉得虬髯客更聪明!
可是就算两个聪明人在一起,也是一头雾水,难道这件事情真的无法解决?萧布衣想到这里时候,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见到萧布衣脸上多少有些失望,虬髯客微笑道:“现在我把前因后果给你说了一遍,再告诉你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走出去的方法,只是此法凶吉难卜,选择却是在你。”
萧布衣精神一振,“张大哥但说无妨。”
“你软禁在此,不过是因为马格巴兹被毒倒,而且涉及到仆骨塔克,”虬髯客淡淡道:“可你若医好这两人,想必能让可敦另眼看待。不要说商队目前的难处,就算是蒙陈雪地危机说不定都能一股脑的解决。”
萧布衣苦笑,“张大哥说地没错,可是我本事低微,医马都不行,怎能医好二人?”
虬髯客伸出手掌,上面赫然一个瓷瓶,“这里有两丸药。灌水服下即可。一丸一人。我虽然查明他们的病理,可是不敢担保这药定能保命,因为这药非出自我手。我习武出身,不是神医,只感觉这药可稍微对症。你可拿去一试,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他们活了,你不过是得到些赏赐而已。可如果他们吃这药死了,可敦大怒,你小命堪忧。”
萧布衣愣在那里,半晌才问道:“张大哥觉得这药治好他们有几成把握?”
虬髯客想了下,犹豫道:“大约有五成吧。”
萧布衣暗道这和没说一样,咬咬牙,还是接过那个瓷瓶,“马格巴兹生死一线。试试总是好的,至于钱财赏赐,倒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他若不吃药死了,和你没什么关系。他吃你地药死了。责任可在你。”虬髯客凝望萧布衣地双眸,沉声道:“难道你真的觉得别人的生死比你地生死还要重要?”
萧布衣缓缓道:“我若是不知道有机会也就罢了。但是我既然知道,怎能眼睁睁的看到马格巴兹死去,而不援手。张大哥,我决定先让马格巴兹试试这药,生死由命好了。”
虬髯客淡然一笑,站了起来,拍拍萧布衣的肩头,“萧兄弟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实在是我辈中人。天命由天,人命在你,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过几日再来看看你是否还活着。”
他倒是说走就走,转瞬消失不见,如果不是萧布衣手中还有那个瓷瓶,几乎以为是一场梦境。
萧布衣熬到清晨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打开瓷瓶看了下,里面果然有两丸药,色泽黝黑,没有发出所谓扑鼻的香气,反倒有股辛辣的怪味,对五成功效地信心不由又打了个折扣。
翻来覆去的看那个瓷瓶,见到上面花纹倒还精细,手指触摸瓷瓶的底部,好像有凸痕,心中一动,掉过来看了一眼,发现瓶底有个孙字。
虬髯客姓张,这么说这瓶药其实是别人送给虬髯客的?萧布衣搞不懂为什么虬髯客武功高强,身上偏偏有这么多疗伤圣药,当初那瓶刀伤药就比贝培手上的好用很多,虽然贝培的刀伤药也算很不错。
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萧布衣索性不想,站起来把瓷瓶揣在怀中,走出毡帐。
虬髯客可以出入自由,他却没有这个本事,才掀开帘子,两个兵士已经持矛问道:“做什么?”
“布衣想要求见可敦,望请通报。”萧布衣拱手陪着笑脸,心中惴惴。
两个士兵互望了一眼,倒没有讥笑。能让吐屯送马桶过来的人,就算是罪人,也不要轻易得罪,因为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翻身。
“你等等,我去问下吐屯。”一个兵士急匆匆的走去,留下一个看守。
不大地功夫,羊吐屯已经带着死羊脸过来,望着萧布衣道:“你求见可敦什么事?”
“不好在这儿说,不过和马格巴兹有点关系。”萧布衣早就想好了措辞,只怕不能轻易见到可敦。
果不其然,羊吐屯摇头道:“萧布衣,你以为你是谁?可敦岂是说见就见?”
萧布衣含笑道:“在下布衣一个,只是事关马格巴兹的性命,在下只能冒死求见可敦。”
羊吐屯微微动容,“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虬髯客把前因后果说一遍,萧布衣此刻多半不能明白羊吐屯表情的含义,现在却知道羊吐屯动容不过是为了塔克,不由为马格巴兹有点悲哀。
“布衣见识浅薄,不知道马格巴兹可否是中了毒?”萧布衣心中明镜一般,却还是虚心来问,昨夜他早就想到方法,倒不急躁。
羊吐屯冷哼了一声,“你才知道吗?”
萧布衣收敛笑容,脸色诚恳道:“不知道现在可有什么救治的方法?”
羊吐屯看了他半晌,这才摇头道:“没有,我看他气息微弱,估计活不了多久。”
萧布衣露出关切之意,“如若真地没有救治之法,在下倒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羊吐屯目光一动,沉声道:“什么方法?”
萧布衣弯腰去挽裤腿,两名士兵上前一步,长矛抵住他的两侧,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