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害怕被押去天京,如果那样自己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被俘之人了。可他又实在不想这么快地低头。投降,总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尤其是要叫他写那种文章,还有个面子问题。看着石达开已经要有送客的意思,他鼓了鼓勇气,吞吞吐吐地说到,“左某和曾国藩毕竟不是一等人,也不是大满清的官员,要杀要剐何何必要去天京。”
石达开仔细看了看他,摇摇头轻轻一笑,“不错,曾国藩是二品大员,你不过是个幕僚。可是,真正作恶的就单单是那些官员吗?有些卑鄙文人、幕僚其实远比一些无能的官员更可怕。如果你我都能在年少时多看到些真正的中华精髓,少点儿假圣贤、伪道学,还会有今天吗?你甘心辅佐曾国藩,企图创建什么新兵制,为的是什么?曾国藩们有曾国藩们应该对我中华承担的责任,而你左先生也一样,天下能有今天,你同样逃不掉你应该负的责任。说句不中听的话,换了你左先生坐到了曾国藩的位置上,你远远比他更恶毒。”
“左某是阶下囚,自然说什么都没有道理。”左宗棠的牛脾气忽然上来了,我是有降顺之意,可总要有个合情合理的台阶啊。他头一偏,嘴里咕哝着,“顺天意得民心者,得天下。不错,暂时是有不少的下层百姓得到了些实惠,拥护你们,可是,你们不重视圣贤、轻视文人,只怕”他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谁说我们不重视圣贤?谁说我们轻视文人?”石达开依旧文雅地看了看左宗棠,“你见过我们焚书坑儒?看看我们的天军,还有哪只军队会有我们这么纪律严明?难道这不是中华文明的象征?至于说到轻视文人,那石某也可以说句明话,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化人天朝都需要,对那些无耻的文人,就是要使用铁腕,不但要从其精神上予以彻底击溃,还要肉体上加以消灭,以免贻误后世。”
石达开看着不声不响的左宗棠,呵呵一笑,“会认识几个字,会写个八股文,从早到晚期盼考个什么举人、进士的,以光宗耀祖,那也算人才?清妖也许很需要这样的人,天朝不需要。天朝需要的经世致用之才。天朝在兴新学,还要广派有志之士去西洋留学,培养对我中华有用之才,你说的那些所谓文人,不久将成为一种特殊的文盲。早晚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
左宗棠不相信地正眼看着石达开,他也早有师夷以制夷的“宏伟”念头,可是真比其人家说的来,那简直不值得一提。这会是真的?
“哎呀,还有你左先生说的那个顺天意,”石达开一撩王袍下摆,搭起腿来,“都说真龙天子坐天下。龙是我中华特有的产物,满清陋涩之地会出龙?还什么从龙入关。哈哈,可笑至极。左先生如果有幸,将来兴许能见到下凡到天朝的真龙,我们天朝的安王、宁王两位殿下。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呢?怎么,这么重大的消息,你们难道还不知道?”
“听过谣传。”左宗棠似乎不以为然。
“谣传?难怪你们会打败仗了。”石达开叹口气,“如此重大的事情,对你们来讲只是个谣传,呵呵,呵呵,实在是无法恭维。实话告诉你,为什么石某的大军要先打长沙?就是我们的安王殿下知道曾国藩在衡州练兵,而且还没练好,此战的目的,攻长沙在其次,彻底消灭曾国藩,给那些还对清妖抱有幻想的人敲个警钟,才是主要的。”
他停顿了一下,看看脸色泛红的左宗棠,“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曾国藩的幕僚章寿麟、李显章兄弟已经归顺了天朝。李显章兄弟已经开始主持湘乡的县务,而章寿麟将随同石某参赞军务,不能说我们不重视他们吧?”
左宗棠一愣。
随着林海丰离开天京,乘船顺江而下,抵达镇江,东征的大幕拉开了。
江阴,一座不大的城市,然而,它的独特地理位置,却又注定了它的重要性。它位于天京和上海中间,长江在这里变的最为狭窄,仅有两公里多宽,形成了天军水师进军上海的瓶颈口。江阴,还是一个明末抗清的一个英雄城市,这里的人民为了反抗满清的剃发政策,曾经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抗运动,它的光彩之处丝毫不比史可法的扬州保卫战逊色。
一六四五年五月,清军渡江陷南京后,前明江阴知县潜逃,主簿莫士英暂时代理江阴知县事,他暗中勾结清军。到了六月,清军特派知县方亨到江阴。二十六日,清王多铎令江阴人民剃发,江阴人民派代表向新任知县方亨申请,要求留发,而汉奸方亨不仅向百姓破口大骂,还暗报多铎派兵前来镇压。
愤怒的江阴百姓抓捕方亨下狱,并表示,“头可断,发决不可剃”。一时,全县人民,都自发地组织起来,掀起了一幕悲壮的抗清斗争。城市市民罢市,四乡农民“荷戈负粮,弃农不顾”,不约而至者达二十万人。他们杀掉了伪知县,推典史陈明遇为首,领导抗清。并击退了清军从常州向江阴的多次进击。县中徽商程璧捐献白银十七万五千两资助守城,而且还直奔芜湖,苏州,徽州等地连络外援。在其倡导下,许多富商大户都纷纷慷概解囊,捐献钱物帮助守城。
面对二十多万清兵的强攻,陈明遇主动推举有军事组织天才的前任典吏阎应元统率军事,指挥江阴防御战。阎应元应全县人民邀请,入城主持城防,江阴守城战遂进入最高潮。 阎元应一方面“号令严肃,凡偷安不法者”,一定严厉处分,“虽豪右不少贷”;另一方面,他了解“战士困苦,必手自注汤酌洒,温言慰劳,如害,则立棺衿,哭奠而殓之,接见敢死士,则不名,称兄弟,每事,则询于众:我兄弟谁当此事者?”
弩师黄鸣岗率领徒弟千余人赶造出小弩千张,小箭数万支,专射攻城者的手。医师季从孝又合成出毒药敷于箭头,被射之人见血立死。非但如此,阎应元自己还独出新意造成一种铁镖,后面系以长绳,能从城上刺人于十步以外。由于镖头有回钩,可以立即将刺中之人拉至近前生擒。在江阴人民的抗击之下,清兵虽先后集中于江阴的军队有二十四万人之众,但“均向城畏服,战无人色,其从北来者,闻之皆胆落,无不以生归为祝”。
清军屡次进犯,屡次惨败,且伤亡惨重。清军无奈,又采取诱降的办法,摄政王多尔亲自下令招安,而且多铎亲还自写信与阎应元、陈明遇。但阎、陈二人坚决表示,“愿受炮打,宁死不降!”当受清军指使的汉奸刘良佐来到城下劝降时,阎应元义正言辞严地斥责到,“有降将军,无降典史”!骂尽了狗不如的汉奸!
最后,清军从南京运到二十四尊更大的大炮,连同以前总计大炮二百余尊,集中轰城,江阴城墙被轰塌,借助狼烟炮的掩护,清兵从城缺口烟幕中,蜂涌而上,守城战士不及防御,江阴终于陷落。
阎应元于江阴城破后,引千人进行巷战,当身受重伤的时候,他泰然自若地转头对追随的部下一笑,“为我谢百姓,报国事毕矣”!而后投水自尽。可惜又被左右所救,最终为清兵所害。陈明遇在战斗中持刀与敌肉搏,身负重创,壮烈牺牲,其全家均自焚而死。
直到第二天,巷战仍未结束。于是,清军下令屠城,疯狂叫嚣要“满城屠尽,然后封刀”。江阴全城剩余的百姓争先拼死,无一人投降。江阴百姓被屠杀者十七万二千之多,城中仅五十三人幸免于难。其后,江阴乡民尽管被迫暂时屈服,而当“剃发之夕,哭声遍野”。
林海丰当然不会忘了这一历史。所以,江阴早在天军还未到达镇江之前,大街小巷就已经流传开了许多的无头帖子,帖子上写着一个在人们心里知道,却很少愿意提及的那个名字,阎应元。还写着他“宁愿留忠发,不肯剃女干头,穿戴汉服死,不做旗装奴”的夙愿,和他临终前一日,在江阴城楼上留有的一首绝命联,“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江阴的百姓终于想起来了本来自己应当骄傲的东西,他们想起了在那八十一天的血战中,阎应元与全城百姓同仇敌忾,击毙鞑虏七万五千余人,其中包括了三位满清的王爷和十八位大将。那些有关阎典史的传奇,也很快成为了最热门的私下话题。长者们如数家珍地向晚辈们讲述着自己从自己长辈们那里听到的东西。阎典史那是个神人啊,他几乎使用了三十六计中的所有计谋,诈降、设伏、火攻、草人借箭、装神弄鬼、声东击西、夜袭敌营、城头楚歌等等等等,居然连人体炸弹也都用上了。
讲这些故事的时候,老者们往往会很自豪地告诉家里的晚辈,最可敬的要算是当时城里的一些老人了。他们没有了青年时的气力,无法再直接挥舞武器斩杀清兵们,但是为了汉人的荣誉,他们应阎应元招募,自愿出城诈降。他们将炸药安放在装有银两的木桶夹层中,在献纳时突然引燃导火索,就是这些这些须发皆白的老者们,与清军王爷、上将及三千贼寇一起玉石俱焚。
说到最后,老者们总会咂吧咂吧嘴,摇摇头,叹息着,那时的人有骨气啊,一些投降了满清,翻回头来再引领清兵攻打江阴的人,当城头上遇到他们的亲人的时候,那些亲人们会眼都不眨一下地把刀或矛挥向这些软骨头,就是亲娘老子也不认你。 江阴的上上下下,知道的最多的一个新名词,就是“汉奸”,也就是汉族人中的败类。
就在这个时候,以陈玉成红军教导旅为前锋的东征左路大军,突然乘夜色三面包围了江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