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荷出了小会客室,她要布置厨房多加几个菜。一头走,一头还在思索着,她几乎都要把刚才夫君的那番话当真了。可想着,想着,她又心里笑了起来,这个大骗子,说起瞎话来真是脸都不带红的。什么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那还有敢和您这个煞神叫板的人?
“王娘,您这是要朝哪走啊?”望着闷头向前,眼看就快要出了二门的王娘,金梅跑上来一下抱住了她,嘻嘻地笑着。
“呵呵,是梅儿啊,吓了我一跳。”柳湘荷脸有些红。这么长时间了,对金梅开口闭口的“王娘”还是不习惯,毕竟她和她才仅仅相差两岁多。
“吓一跳?咯咯,在咱们家这个院子里,除去了梅儿和父王,谁还敢抱王娘您啊?”金梅嬉笑着。
“你个讨厌鬼,又拿我开心。”柳湘荷撇撇嘴儿,装作生气的样子。
“不敢,梅儿不敢啊。”金梅脖子一缩,嘿嘿地笑着,“王娘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加菜,快去叫厨房的老王师傅多加几个菜,一会儿阿礼国先生他们要留家里吃饭呢。”柳湘荷拍拍金梅的脑袋,“你就不要等殿下他们了,赶紧先自己吃了,也好去先生那里抓紧时间练琴,殿下他们还只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呢。”
“又请客,哼!”金梅扭头冲着小会客室的房门吐了吐舌头,又搂着王娘小声嘀咕到,“王娘,不会吃穷了咱们,最后没办法了父王就把梅儿卖了吧,人家可不想当什么白毛女去的。”
“你这丫头,”柳湘荷的话刚一出口,马上捂着嘴儿就乐了起来,“好了啊,别唠叨了,小心耽搁了你父王的事情,打你的屁屁。”
“嘻嘻,干嘛要打人家,钱都是王娘管着,出了错父王也是打王娘的,和梅儿有什么关系。”
望着连蹦带跳跑去的金梅,又回头看看小会客室,柳湘荷的两道细眉微微动了动。家里的花费太大了,按照殿下自己制定的各级官员供应标准,显然难以维持,如果不是报社时常会转来殿下的稿酬,这日子还是真紧巴呢。唉,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跟着这个安王做王娘,也要为生计犯愁。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脸上忽然涌起了红晕,好几天了,该见的红都没有见到,怕不是自己要有了喜了吧?
阿礼国的脸上现在渐渐有了喜色。对面前这个王爷所说的那些托词,他可是不会完全相信,人嘴两张皮,人家既然是这么解释,咱也只好先将就听着。不过,随着和安王话题的深入,他对未来又有了些希望。碍于帝国的形势,掠夺既然暂时不行,表面上的平等贸易总不能不争取,看着别人发财,心里会不是个滋味儿。哪怕在这里就捞到一个苍蝇呢,好赖也是肉。唉,在这方面,自己是和马沙利那个流氓相差太多。为什么当初就不能和对方一样,也来个顺水推舟?帝国需要的是真正的利益,利益的获得不是一时片刻的事情,有时候是急不得的。现在,内阁竟把对东方的决策失误一古脑地都推在了文翰和自己的头上,指责是文翰,尤其是自己误导了内阁。作为一个帝国外交官,他已经承受了从未有过的那种耻辱,就这么空手的回国,只怕自己连已经被免职的文翰还不如,这一生也许就断送了。
“殿下,我们的内阁因为我们在贵国擅自、错误的举动,已经再三训斥我们。在严令鄙人向贵国至歉的同时,也希望向殿下所说的那样,能与您们的政府捐弃前嫌,重新修好。一段时间以来,不少的我国学者、工程人员能顺利地来到贵国,也正是我们内阁对您和您们的政府的友好表示。所以……所以,我们的内阁希望在暂时保留与大清国表面上的外交关系的同时,能和贵政府互派商务代表,为以后能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铺下基石。”阿礼国话说的很中肯,同时似乎又有些无奈,“殿下一定要谅解我们对大清国暂时的应付。”
林海丰的心里有些好笑,脸上却是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听完阿礼国的这一番话。“对贵国政府的态度转变,我很感高兴。不过……”
阿礼国刚刚有些暖意的身子,一下又如同置身于冰海。他就怕中国人爱说的这个“不过”。
果然,接下去,他见对面的那个安王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天朝政府有原则,与任何不承认我天朝政府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的国家之间,不进行任何的官方贸易。当然,民间贸易还是可以的。您也看到了,我们和美国之间,就是完全的民间贸易。另外,我们和法国朋友有承诺,也不好做什么不利于法国朋友的事情。”
阿礼国不甘心,低头斟酌了片刻,而后看着林海丰,“殿下,只有我们强大的制造手段和您们的高超技术结合,才能派生出更伟大的结晶体。我们内阁认为,还可以在某些关税上给予您们适当的照顾。”
林海丰看看阿礼国,没有说话。一时间,屋子里沉寂了下来。
“殿下,该请阿礼国先生和通译先生用晚餐了。”柳湘荷推开门,轻声地催促着。
“哦,是啊,是啊。”林海丰看看表,笑着站了起来,“看看,光顾说话了,叫二位忍饥挨饿这么久,真是失礼了。”
阿礼国也笑了笑,往起站的很勉强,也难怪,对方已经说过了,酒席上是不会再谈什么正经事的了。他此刻心里很难受,他真搞不明白,首相帕尔姆斯顿子爵怎么会有这么个溲的不能再溲的指令下来。
他当然不明白了,帕尔姆斯顿子爵此时正为法国人在近东战场上的离心离德头疼不已,战争已经开始走向旷日持久,达到了欲罢不能的境地。再加上国内大量工业产品的过剩,如果在这里再采取强硬立场,失去的利益会更多。可是,该死的法国人聪明,战争没有影响到他们赚钱,各方面的讯息表明,他们反而是越打越发展的迅速了。中国这个潜力巨大的市场,简直就成了他们对于这场战争乐此不疲的后盾。“中国也是盟国,我们就是要在两个战场上同时拖垮俄国佬!”这就是法国人对所有参战盟国公开的秘密。
林海丰当然明白阿礼国的心思,他甚至能猜想到,阿礼国一定在心里不知道会如何诅咒自己,他不会有心思吃饭,大概只想一口吃了自己吧。他歪头看看阿礼国,“我们是礼仪之邦,对朋友们发出的友好信息不会视而不见的。为了不使您吃饭没有个好心情,也不叫其他的朋友难堪。我有个主意,不知道您想听不想听?”
什么叫想听不想听?只要是个主意那就一定要听。阿礼国瞪大眼睛,心扑通的乱跳个不止,蓝色的眸子里发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象个溺水者见到了迎面飘来的一根木头。
“不久我们的驻法国公使将赴巴黎就任,她将同时作为我的私人代表,与贵国政府协调诸如贸易等方面的一切事宜。您和您的政府如果愿意,这样做不失为一种两全其美的做法。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要建立在您和您的政府对我本人的信任程度之上。”林海丰认真地望着阿礼国。
“信任,鄙人当然信任殿下!”阿礼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
阿礼国终于有了个好心情,安王府里的菜味道好,中国的茅台酒更是醇香利口。酒席中间,他忍不住问了句,“现在作为驻大清国的外交机构,能立脚的就只有台湾了,殿下以为我们去得吗?”当得到的回答是“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时,他忽然又想起来了,这位安王可是说好了的,酒后的话那可都是不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