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几个人听到了任乾临死前的这声悲哀。不过,来自四面八方那震人心魄的叫喊声,却是每个忠义救国军的兵将听得真真切切的。当然,也包括毛三元自己。
“交枪不杀!”
“活捉毛三元!”
跨黄河,越淮河,指望着饮马长江,曾经何等的雄壮过。唉,怎么刚刚到了这里,这第一次真正的交锋竟败的如此一败涂地。毛三元周围的忠义救国军们已经没有了斗志,在生与死的抉择中,他们更多的选择是继续的生存下去。
毛三元知道大势已去,他把短枪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
“大人,不能啊!”一个贴身侍卫一把抱住他的手。
毛三元就势松开了手,他其实并下不了死的决心。
“毛三元,毛协统,难得,难得一见啊!”垂头丧气走在一队俘虏之中的毛三元,被一个腰挎短枪的年轻红军军官揪了出来。“怎么样,才一个小时,哦,应该对你说才半个时辰,你的两标人马连同炮队,就都集中在了这里,当然,还有不少站不起来的。嘿嘿,很高兴你给了本官第一个俘获你们忠义救国军高级将领的机会。”
“你……你是……”毛三元有些羞涩难堪地瞅瞅面前这个眉眼清秀的年轻军人。
“呵呵,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官就是太平天国工农红军教导旅第三团团长叶芸来。”叶芸来身子一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你……你们不是在天长吗?”毛三元诧异地望着骄傲的对手。根据滁州方面的情报,这个可怕的红军部队已经出了天长,正向盱眙方向有所动作,怎么竟然又会出现在了这里?
“哈哈……”叶芸来大笑了起来,手指一伸,“我们是天军,来往自然飘忽不定,哪就叫你们明白了。不过,我说毛协统啊,你就知足吧。为了收拾你们,我们可是动员了五个团的力量。知道吗,不仅装备比你们那些破烂玩意儿占尽了优势,人数也比你们多了两倍。不是挤兑你们,就是你们那些烂枪,白给我们都不用。呵呵,我们安王殿下说了,根本没时间配给它们弹药,留给我们的农军看家护院,吓唬吓唬那些心怀鬼胎者还凑合。和你们打仗不过瘾,太不过瘾了。”说完,他一挥手,冲着身边儿的士兵喊了声,“押到旅部去,旅长等着‘招待’他呢。”
毛三元的头几乎抵到了胸口,窝囊,实在是太窝囊了。走出没有几步,他又听到背后传来叶芸来的朗笑,“毛大人,如果你有幸还能活下去的话,你吃惊的东西还多着呢。”
毛三元相信吗?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
浦口炮火连天,城里的沙俄顾问官沙莫夫上尉怎么也不会相信,明明是毛三元在利用里应外合之计袭取六合去了,叛军即使有反抗的力气,那也只能是用在六合,哪知道大批新式装备的叛军竟然天刚放亮,就出现在了浦口的北、东、南三个方向。更叫他难以理解的是,仅仅就在他刚接到有叛军攻城的那一会儿时间里,东门就首先告破。
沙莫夫上尉清楚地知道,浦口和滁州一样,不仅是东出大军的后卫屏障,城里还囤积有刚刚转运来的大批弹药、粮草,是沿江而上兜取巢湖叛军后路的大军的生命线,不然,上面也不会把精锐的第一和第三协分别驻防在这两个地方。可是现在,虽然城里兵马过三千,可大都是些后方勤务的保障人员,真正能够作战的也仅有一个标的人马,除此之外,再找下去,那也只能说是跟在他身边儿的那三十几个哥萨克骑兵护卫了。
“顾问阁下,长毛的炮火太厉害了,几炮就轰塌了城墙,我们刚刚增援上去,就被打垮了,阿廖夫顾问也阵亡了……”第一标的路标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脸都是惊恐。
“混蛋!”正在部署各处增援力量,及反击东城计划的沙莫夫上尉狠狠地一拍桌子,跳着脚地大骂起来,“猪猡,蠢猪,你们这些中国胆小鬼,你的位置在城门,不坚持在哪里,你他妈的跑下来干什么?”
“我……”路标统嘴张了几张,“顾问阁下,我带到东门的人都打没了,我……”
“放你奶奶的狗屁!”沙莫夫上尉抄起墙上挂着的马刀,又一脚踹翻了桌子,“你带的是士兵,不是茅草!你给我立即集结一切能上阵的人员,马上加强南北两门的防御,派人向巢湖前线和滁州求援。我带预备营去西门反击。”
临出门,沙莫夫上尉又回头看看还在磨蹭的路标统,“告诉大家,叛军这是为了诱惑袭击六合的我军回援,才搞的突袭行动,我们决不能叫他们得手。另外,滁州第一协马上也会增援我们的。”
“是,是……”仿佛沙莫夫上尉所说的滁州援兵带给了路标统一些勇气,他拔脚跟着窜出门外。看着沙莫夫上尉带着一队哥萨克骑士风一般狂奔出去,他不免又有了些担心。刚才还忘了告诉顾问阁下当面长毛的真正厉害之处了,这么贸然的前去,千万不要再遭了长毛的毒手啊!
沙莫夫上尉所说的滁州第一协,现在还别说根本就不知道发生在六合、浦口两地的真实情况,就是知道了,恐怕他们也没有时间来顾及这里。从午夜开始,林海丰就派遣李秀成带领红十九、十七两个师,大张旗鼓地“猛”攻滁州东门。
那被一百多天军英灵埋葬过,现在勉强临时堵死的东城门,经受不住红军炮火的猛烈袭击,再次轰然倒塌。徐双来只听到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冲锋号声,还有看不清的到底有多少人马在黑暗中扑向城门那巨大的缺口,在一片混战之中,缺口曾经一度失守。
徐双来紧急调集预备人马,开始奋力反击。
这场“大战”,一直打到日头升起老高,徐双来终于牢牢守住了缺口。也许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事情的奇怪。城外的太平军就是他们号称精锐的红军,尽管号角激烈,呐喊也高昂,夜间要说打的还是的确顽强,可是,天一放亮,他们仿佛立时就失去了底气,每每一抵近那富有诱惑力的巨大缺口,很快就又退潮似的被自己反击下去。
再经过仔细的观察,徐双来到底看出了端倪。原来,所谓的红军兵器依然大都还是原始的冷兵刃,除去大炮和己方还能有一比,其他方面不过就是小儿科而已。难怪他们晚上闹的厉害,呵呵,看来是见不得阳光的。
索性,徐双来放弃了再封堵缺口的想法,也放弃了原本企图出城袭击对面敌人的念头。他有意减轻了城墙两侧的力量,却把两营兵马布置在缺口后面,城内的炮口也都指向了缺口,他要留下这个诱饵,利用优势的火力给这些自以为是的什么红军做丧葬场。
李秀成更不傻,他的任务早完成了。所有的部队都开始进入土工作业和临时休整,表面上象是准备一直打下去,暗中却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不过,只要你城里的兵不出来,我就赖着不走。
双方各有主意,战场一时冷清了下来。
在浦口,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长江之上,天军内河水师用炮火严密封锁了城南。继东门被教导旅突破之后,北门在红十八师的猛烈冲击下,也宣告被突破。近六千红军将士两路杀进浦口城。
在重炮营的协助下,刘明远的特务营又是一马当先,驱散守卫东门的忠义救国军,打散第一拨前来增援的敌人之后,迎面遇到的就是沙莫夫上尉前来反击的人马。
“洋鬼子的骑兵!”不知是谁首先兴奋地叫喊了起来。
作为红军中的铁骑兵,能和真正的骑兵对手交锋,那几乎是每一个教导旅将士的心愿。可惜的是对手的骑兵人数太少了,即便是在兴奋喊叫之人的声音里,多少都还含有一些遗憾。
刘明远不用发布什么命令,就在沙莫夫和哥萨克们都以为将要进行的马上就是骑士间特有的那种格斗的时候,“哗……”冲在特务营最前面的冲锋枪手们,枪口里的子弹就如同泼水似的倾泻而出。红军的骑士们有着和真正对手交锋的渴望,也喜欢用手里的马刀和敌人一决高低,尽情展示自己的风采,但他们同时还懂得现在时间的可贵。
仅仅就是眨眼之间,三十几个挥舞着马刀的哥萨克们,淹没在特务营的铁流里。无数耀眼的战刀,开始在紧随其后的一营忠义救国军中翻飞……
日上三杆,红旗插遍浦口各城门,忠义救国军第三协唯一剩下的一个标,除去少部分会同溃兵由西门逃窜之外,其余全部被歼。浦口重新回到天朝的怀抱。
按照任何的推想,天朝的红军一杀回来,首先就该修补城墙,整顿防御,甚至许许多多的百姓早一心里做好了准备。人有一种生活的惯性,在天朝的管理下生活了两年多,说不上完美,至少比以往少了许多的忧愁,人们也习惯了没有辫子的日子。而几天前突然而来的横祸,却要求他们再恢复到几年前的生活轨道上去,他们一时还是很难接受,在他们的心目中,更多的是希望能永久保留刚刚开始的新习惯。
尤其是没有几次三番的对比,百姓们也难以对天军和满清兵有个各方面的认真比较。天朝好,天军好,这是不争的事实。满城的百姓现在唯一热切的期望就是红军永留浦口,为此他们愿意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