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山南麓,山脚下,一连的五级三层花岗岩石阶之上,是并起的三座汉白玉石门,两侧是红墙。
在中间石门的两根玉柱上,篆刻着一幅楹联,“金戈铁马,千古一唱正气歌;人熟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石门的顶部上是四个钢劲有力大字,“英雄无悔”。洁白的建筑,鲜红的字迹,真是雪白血红。
四个英俊、魁梧的红军士兵一字排开,昂首挺立,四支上着耀眼枪刺的步枪紧贴在身边儿,像四尊守护神。
这里就是太平天国的“忠烈园”。
林海丰、郑南两家人,正月十五的清晨,就来到了这里。当然,这是包括了还走不稳的郑婕,还有尚在怀抱里的林凡。
同是一身没有任何装点的杏黄色阔袖棉袍,头上裹扎着红头巾的林海丰和郑南向守护陵园的卫士敬过军礼,在走进忠烈园的一霎那,林海丰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又看了看已经处在身后,一直犹如雕像一样的四个卫士。
“给他们的条例是,无论任何人到来,他们都不需要还礼。”郑南瞅瞅林海丰,似乎明白了他心里在疑惑什么,轻声地解释着。
自从陵园真正建好后,林海丰这还是第一次进来。“好,好,面对长眠在这里的英雄们,任何人都是最渺小的。这里应当是圣地。”
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柏,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由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广场的左侧是陈列英雄遗物及展示英雄业绩的纪念堂,右侧是吊唁厅,而正对的广场中间,背靠山势,是一尊雄伟的大理石纪念碑,上面是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韩慕岳和李蒙两个侍卫长把携带来的祭品摆放在纪念碑前的供奉台上,林海丰、郑南将焚好的香火插进香炉,敬礼、默哀。
“弟兄们,自从离开天京以后,我再没有能来陪陪你们,对不住啊!”林海丰轻声地念叨着,缓缓转过身。他看看身后的洪宣娇、柳湘荷,还有两个被抱在怀里的孩子,随手擦了下眼角儿,“你们去纪念堂看看吧,我和郑南上去走走。”
绕过纪念碑,顺着石阶走上去,这里就是当初林海丰给天朝英烈们挑选的第一个安歇地。如今,在第一个为了红色天朝而倒下的红军战士,十六岁的石天周围,一块块石碑已经成了片。而且,那一个个新的安歇地还在开辟着。
令人奇怪的是,石天墓地的后面,林立的石碑丛中,还留有着一块儿四米见方的空地。
林海丰扭头瞅了瞅郑南,深深地出了一口气,“老伙计,谢谢你,还记着这是我的位置。”
“怎么是你的?”郑南在那块儿空地上走了两步,笑了,“这是咱们俩的,你说说看,将来你要左面呢,还是要右面的?”
“我是机长,当然要左面。”林海丰瞥了郑南一眼,撩起棉袍,坐在了石天的墓碑旁,轻轻拂拭着碑面,“多好的战士啊,才十六岁,要是还在的话,一定是第一批的共盟会成员了。”
“机长同志,我好像是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才发觉原来你的眼泪也会那么的多。”郑南在墓碑的另一面也坐了下来,“以前我总觉得你是个很乐天的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而已。”林海丰揉了揉眼睛,“对了,吊唁时的哀乐也准备了吗?”
“没有。”郑南摇摇头。
“怎么连这个都不准备?”林海丰奇怪地看着郑南。
“我们凭什么要哀伤?”郑南轻轻拍了拍紧挨着的墓碑,又指了指面前的石碑丛林,声音很轻,却又是十分坚定,“弟兄们都是战士,他们倒下的时候,心里想着的还是向前,向前。所以,为了安慰离去的弟兄们,在为他们送行的时候,陪伴他们的是红军的军歌。”
“也好,也好。”林海丰轻轻地点了点头,“弟兄们需要的不是活着的人的眼泪,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是他们的血没有白流。”
“机长同志,你说……你说咱俩像不像是老人家特意排到这里来的?”郑南忽然看着林海丰,轻轻笑了笑,“早的时候我总在想,也许就是这样的。机缘巧合,我们来到了这里,发展党组织,壮大力量,最终把太平天国这场历史上伟大的革命运动,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上来。我们就像是当年奉命改造旧军队、山贼、土匪一样的共产党人,尽着我们自己的努力,也同时考验着我们对党的忠诚。仔细想一想,难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会比当年八一南昌起义失败后的革命局面更难吗?我觉得不是,也许我们遇到的问题还更容易一些。我们到今天为止,终于算是走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们没有愧对党的培养,没有,如果我们做不到这一步,那才是真正辜负了共产主义者的光荣称号。”
林海丰望着脸色红润,充满激情的郑南,点了点头。他的心里可以说是有着和郑南同样的感慨。
默默地总结一下两年多的经验,其实他和郑南两个还真就是有如被他们的伟大领袖派遣到这里的党代表。他们在这里所拥有的一切便利条件,要比当年建党之初的中国共产党不知道要好出多少倍了。他们不用搞什么地下活动,尽管在开始的天京,他们还不得不去打着拜上帝会的旗号,但是,在他们各自的圈子内,共产主义的火种早已随时随地的播撒开来。
尤其是当他们建立起第一支精挑细选的红军部队的时候,尤其是当林海丰充分地利用了石镇吉事件,让广大红军将士彻底看清楚了拜上帝教的真实面目的时候,林海丰、郑南,更好像是灯塔,照亮了红军将士的心头,指明了他们的征程。
随着东征的开始,红军的扩大,林海丰渐渐甩脱了身上的束缚,虽然还是高唱着拜上帝会的调子,那却已经是经过精心嫁接的主张了,他巧妙地把洪秀全的天下大同与他的共产主义结合起来,在红军中间广泛宣传,甚至是公开把他整理出来的各类共产主义宣传的小册子,发到红军的每一个连队。所谓红军部队中的军官俱乐部,其实就是政治宣传处的翻版。红军像是一团火,把红色的拜上帝教思想带到他们经过的每一个角落。
这就是他的共盟会的基础。像红军教导旅,如果不是因为再次扩编的需要,整个的教导旅就是完完全全的共盟会会员旅。
不能不说,林海丰是伟大的。他伟大就伟大在他是一个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真正斗士,牢牢记住了他的领袖教育他们那代人的话,把天朝革命的实际与伟大的毛泽东思想有机地相互结合了起来。
啃过洋面包的所谓马克思主义者,曾经讥笑山沟里出不来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却做到了。毛泽东硬是把马克思主义从山沟子里带了出来,烧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令世人震撼。毛泽东为此也成了他那个年代,令任何他的敌人,或者说是对手都害怕的伟大巨人。
林海丰也是一样。他没有因为现实的社会里缺少工人阶级而遗憾,更没有因为他将要去领导的那些“土包子”缺少文化而彷徨。他太明白了,共产主义革命不是等到人民都具备了共产主义思想才能发动的革命。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完全有能力,也有时间,带领他的千百万工农钻进一个鲜为人知的大山沟子里,精心研修《共产党宣言》,《资本论》,再深入地研究研究政治经济学之类,等把文凭发给了每一个他的追随者之后,再雄出世界,一鸣惊人。
笑话!连共产主义者的敌人们都知道,他们仅仅以四个字就概括了红色的共产主义思想,那就是“共产共妻”。经过共产主义思想洗礼的林海丰难道还就傻到能输给那些恶毒的敌人?
林海丰没有经历过那举世罕见的红色长征,可是他仅凭猜测就知道,在那些誓死追随红旗,渴望共产主义明天的长长队伍中,至少有一半的人根本就没有读过《共产党宣言》,就更不要说什么《资本论》了。难道凭借这个猜测,就能够怀疑那群人类精英的革命性吗?
革命战士,是在不停的革命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而共产主义者的信念,同样也是在不懈的奋斗中逐步坚实起来的。哪一个都不是天生的,更不是单纯地依靠学堂里的书本能教育出来的。
共产主义是什么?共产主义就是要让“人民当家作主”,这就是林海丰给他的追随者们的答案。没有文化的赤贫们,可以暂时研究不透“剥削”、“压迫”之类的种种字眼儿,可他们知道什么是“当家作主”,当知道“革命”就是要用暴力去斩杀那些阻碍自己当家作主的敌人,这就够了。这就足以叫他们拿起各种各样的武器,集结到他们的领袖周围。
任何一个主义的长篇大论,或者是经典著作,那其实都是给政治家们,或者是领袖们预备的,而真实中的老百姓们不需要那些。经典理论吗?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自己的领袖们知道了那就足够了。再说,从古到今,掌权者所作的挂羊头卖狗肉之类的事情,老百姓也见得多了,早烦了,腻歪了,他们就是想要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