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间。
这些斯瓦希里人的信仰已被颠覆。
但并非是因他们信仰不坚。
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王座只有一个……
先帝已驾崩,臣民不可能对其灵位奏疏章程;
而新皇上位,却是伫立众人眼前,可继续开创伟业。
或许有老臣民因先帝驾崩而心灰意冷,郁郁寡欢,离朝归乡。
但这种情感羁绊来源于“先帝曾存在过”。
可安拉呢?
安拉从未显现。
那至高的神座,始终处于空缺,她存在的概念只源于信徒的个人幻想。
而有一天,有一个存在轻而易举踏上他们由精神幻想中堆砌出的“至高神座”,那这神座就有了真正的主人。
从而也延伸出另一个问题——
神祇到底是什么。
实则就是满足人们美好期盼的心灵寄托。
世人对神祇的幻想永远是正面的,引人向善,仁慈康慨,公平公正。
却从没有一个邪恶的存在,能够收获大量信仰。
因为一个基础逻辑摆在这儿。
邪恶的存在真有那么强大,早就统治世界了,一个凌驾于人类种族之上的存在,难道还不能轻易作到这一点吗?
如果不行,那邪恶的神就是虚假的,并不存在的。
反而到了真神身上,人类又开始双标。
真神不显现,是有特殊的缘由。
真神不赐福,是我们做得还不够好,不能让她满意。
他们却从不套用“邪恶存在”的那一套道理,真神若真的存在,世界早就和平了。
所以。
周黎安一直以来做得,都是在满足契合人们对原始崇拜的幻想。
赐福、造物。
先是食盐、武器、车马。
然后到知识恩赐,开阔子民眼界,并勾勒出“均衡将缔造一个完美世界”的终极目标。
有了目标,就有了后续的欲望追求。
而想要达成这一切,子民就离不开均衡。
眼下。
大概就回到了初次降临北美的时候。
马林迪王国,就是高配版的莫多克人;周黎安只要满足他们对神祇的幻想,就足以颠覆他们的信仰。
从天而降,挥手造物。
谁看了这一幕不迷湖?
园林中。
众人跪拜,雪女伫立吾主身旁,抬手道:“起来吧!”
一群人并不能听懂雪女的话语,却能大概理解这动作的含义。
不过不得真神的旨意,他们不敢贸然动作。
周黎安这才澹澹笑道:“这是雪女,为我的恩宠者,坚定的使徒,死而复生的圣女!她予以你们仁慈。”
“而剩下的,则为此行追随吾降临的侍者,我神国的子民!他们与你们一样,都为人族。”
可惜的是,均衡神国中,没人会非洲语言,一切只能由周黎安自己完成交流。
那些人听后,才发出赞颂,纷纷起身。
周黎安又问:“你们谁是这城中的君主?”
一个年长者恭敬道:“真神,我是阿利阿卡.鲁巴恩;是马林迪的主人!”
他又热切的介绍那方才第一个发出赞颂的青年:“这是乔兰,是我最宠爱的儿子,王国的继承人。”
周黎安看向乔兰。
他的肋下挎过一条皮带,皮带上则插着两把短刃。
周黎安伸手拔出,令得场间惊愕,紧张不已。
可又见真神反手间,凭空造物。
一把反射光亮、足可映照众人模样的匕首,就出现在她的手中。
哐——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短刃与匕首砸在一起,只见短刃应声而断,刀刃落在地上。
却见那匕首,只在表面多出一道白痕。
周黎安轻轻一抹,白痕就不复存在。
他将匕首递给青年:“这匕首,为吾的恩赐。”
如此一幕。
令周遭哗然。
青年颤抖的跪拜,以双手接过那神兵:“真神,乔兰赞美您的康慨,愿为您奉献我所拥有的一切!”
“那你就应时刻铭记、呼唤我的名。”
青年很机灵,喜悦的赞美:“均衡!赞美均衡!”
全程。
雪女等人一言不发。
鲁巴恩带他们前往宫殿,自然将王座让出,并如仆人般跪拜在旁。
一应王国官员也都赶到。
聚集一堂,等待聆听真神的旨意。
周黎安并未直接道明来意,而是先道:“你等可曾知晓这城中有踏足过远方的商贾旅人,并到达过遥远的东方,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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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是欧非旧土对东方古国的惯用称呼。
沿自于最早的秦人所开辟的民间丝绸之路,又有阿拉伯人将商品与那强盛帝国的传说,散播世界。
具体探究可先由秦始皇册封贩卖丝绸的大商人乌氏倮为贵族作参考……
而在后世,秦始皇陵也出土了金银骆驼等古物。
最后,至汉朝;张骞出使西域虽然未果,却在中亚地区发现了“蜀锦”的存在。
秦人所走通的道路,并未因时间而消亡,而化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至于后世各类“瓷器”“a”的定名音译失真说法,也不能论以对错。
不同时期西方对东方古国的理解与看法是截然不同的。
总而言之。
秦,绝对是东北非与阿拉伯文化地区对东方接受最广泛的称谓。
当真神的话语落下。
殿内顿时引起轻微骚动,人们面面相觑,展开议论。
宋时,瓷器、钱币都已抵达东非,他们是知道‘秦’的所在的。
可要说找到那曾踏足远方的商贾旅人,众人并无把握。
源自海外的瓷器丝绸,在途中已不知过了多少次手。
不过……
“回禀真神。”那名为乔兰的青年仰首道,“王国中确有‘哈里发商人’,他们的陆地商团与船队,也时常抵达马林迪。”
“但是否有人真得到达那东方国度,我们也不知,却可派人找到他们求证。”
周黎安听后,微微颔首。
若有踏足东方的阿拉伯人,通会汉语;就可作为翻译。
翻译服务的对象,当然是雪女等人,便于他们从马林迪商贾之口,得见如今世界的轮廓。
毕竟,很多事宜,也不方便由周黎安之口道出。
雪女等人若能与马林迪人沟通,最好不过。
乔兰立即命人前去寻找。
紧随其后。
真神的旨意再临:“吾还须你等找一批人,曾在“圆点之灾”中,得复苏的幸存者。”
话落。
殿内又是一阵躁动。
雪女等人不知吾主的话语为何,却能见得殿内的人们,面色弥漫恐慌。
周黎安依旧神色澹澹。
因他已预料到众人的反应。
所谓“圆点之灾”,最早源自地中海地区的定名,后因阿拉伯人带入北非。
也就是俗称的“痘病”“天花”!
患者身上多起疱疹、脓疮,侥幸痊愈幸存者,皮肤上也会留下痘疹的圆形疮疤。
在如今世界各地,天花都为禁忌之词。
其高度传染性,会迅速导致一个城邦、王国的瘟疫泛滥,轻则衰退,重则亡国。
年长的马林迪之主鲁巴恩,因恐惧而颤抖道:“真神,您为何要找那灾祸之源呢?”
周黎安的神情陡然冷漠:“吾的意志与旨意降临,还须于你讲明缘由吗?”
鲁巴恩大骇,慌忙摇头:“不,真神!您的仆从,绝没有亵渎真神的想法。”
而殿内众人,也都尽可能控制情绪,不再外溢。
又在此时,周黎安自那王座上起立。
雪女愣了一下,却没有发问,紧跟着主人步伐,来到身侧。
周黎安扫视殿内:“此为吾对你等降下的考验,你若遵行吾的旨意,便为吾的子民!”
“可若为背弃者,均衡也将背弃那人!”
“而吾还有预言——”
“不日之后,将有来自东方的远航船队抵达你等海域疆土!”
“他们为吾所注视选召的恩宠者……”
“若得见他们到来,便降下吾的训词,令他们于你国中等待吾的召见!”
嗖。
再一挥手。
堆积如山的黄金,沉重落地,而另一侧又有雪白的食盐成沙丘。
三道旨意降临,本就令众人应接不暇。
又见这凭空造物的恩赐,殿内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再难言语。
不等他们回过神来……
嗖。
那王座前,两道尊贵的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殿内震动不已。
可这并非是因那赐福造物的黄金而振奋,而是因担忧无法完成“真神旨意”而生出的慌乱。
与此同时。
还有一众人愣住了,忍不住惊呼——
“吾主和巫已离去?”
“那,那我们怎么办?”
跳鱼等人蒙了。
他们与这非洲旧土之人语言不通,又该如何交流相处?
唯独周若男还镇定如初,稚嫩的模样,却学首席的模样,皱起眉头:“此应为吾主对我等的考验!”
“我等追随吾主巡视大地,又怎能毫无作为呢?”
周若愚道:“可语言不通又该如何?”
周若男瞥他一眼:“《均衡圣典》曾记载首席得见均衡的故事……”
“当年首席与均衡铁骑相见,也不得语文法则教化,是副审判长为首席开智启蒙,才得交流互通!”
“副审判长能学那部族的语言,首席又能修得语文法则,我等为何就不行呢?”
周若男一番话,令众人醒悟。
而在场之中,可是有一位真正的历史见证者——
跳鱼道:“若男说的不错!若因困顿而不前,我等就亵渎了神恩!”
这话一出,让人心大定。
周若男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大殿的中央,用手指沾了沾雪白的食盐。
她来到那乔兰的身前,先将手指抹在他的唇边。
乔兰起初有些惊慌失措,可当他尝得食盐的滋味,神情顿时变得精彩。
不等他惊呼。
周若男道:“这,是盐!吾主均衡的恩典赐福!盐!”
乔兰:“……%¥#……”
周若男深吸一口气,指向那沙丘,再道:“盐!盐!”
乔兰大概领悟了,学着发出音节:“盐!”
周若男顿时笑了,“对,盐!盐!”
乔兰再喊:“盐!盐!”
而紧随其后。
周若男又拿起一块黄金,塞入他的手中:“黄金!这是……黄金!”
转头,又对那食盐做了一次示例:“这是……盐!”
“盐,黄金!”
此情此景。
所有人注视着这稚童与王子的对话,无论是跳鱼等人,还是马林迪的王公贵族,都满含期待。
而乔兰的聪慧,远超众人想象,他学新奇的发音,“这……是……盐!”
“这……是……黄金!”
有实物作教学,教授两个名词还是不难的。
原始世界的贸易开展,本就是从手舞足蹈的比划开始促成,并逐渐发展。
当然。
就凭这两个词语,想要在短时间内达成沟通,几无可能。
重点还在于那寻人上。
至于周黎安为什么闪身离去……
还是为了维护神祇之威,以及营造神秘感。
于均衡神国,吾主真神都不是人人可轻易得见。
到这马林迪,难道还一步步安排他们如何寻人,再解释其中缘由?
三道旨意下达,按顺序执行即可。
对于翻译和天花痊愈者的找寻,周黎安并不太担心。
阿拉伯商人足迹遍布世界,曾踏足东方的大有人在……
以北宋为例,仅广州一地,就聚集数万阿拉伯商贾,更别提还有泉州这一世界级大港为贸易始发地。
再到元时。
民间海航商贸昌盛,不止阿拉伯人去往东方,也有东方人曾抵达阿拉伯与非洲。
元代有一人名为汪大渊。
距今80年前,就已有周游世界的记录,并造访摩加迪沙、马林迪与基尔瓦。
官方的西洋之行,始于郑和。
而郑和最初所定立的航向与目标,就参考了汪大渊所着的《岛夷志略》。
大目标有了,才可在航行途中搜寻向导,得听关于遥远大陆的信息与精准方向。
在郑和前,《岛夷志略》为民间着书,并不被人重视,甚至被人诟病于虚假编纂,全凭臆想。
可待得郑和船队真正抵达后,为通事(翻译)、教喻的马欢,才发出感慨:“然后知《岛夷志》所着者不诬。”
马欢所言“所着者”而不提汪大渊之名,可见官方对民间探索人士的不重视。
而事实又最终证明,岛夷志略的内容与郑和船队的所见所闻,高度吻合。
当然。
假如真的找不到翻译,也属于正常!
但周黎安就不能长久驻留马林迪之中了,免得说多错多,令神格崩塌。
唯有距离才产生美啊。
留下跳鱼等人,是为一个暗示。
真神只是暂离,还将降临。
并有神使留下,注视他们遵行神旨之事。
最后,天花痊愈者在非洲并不罕见,这种病在非洲部落中常可见得。
也因此,旧土每隔一段时间,总有地方弥漫瘟疫的灾厄。
只要能找到人,痊愈者所含带病菌,或许不能感染这些旧土人。
但从未经受过天花荼毒的均衡子民,却是高危人群。
当年西班牙入侵阿兹特克。
全船无恙,却偏偏令阿兹特克人感染了天花,而迅速扩散各城邦内。
否则,就凭远洋登陆的数百、上千人,凭什么在短时间内,令中美数百万人湮灭,大地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