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
罗幼度正在听宋琪的汇报。
宋琪在一年前受命前往幽州,监督在幽州城左近建造一座仓城,用来囤放粮食、兵器。同时,做好扩建幽州的准备。
顾名思义,仓城就是用来囤放粮食的城池。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的重视可想而知,幽州作为北方重镇,位于整个燕山长城防线的核心,不管是否北伐,都有必要在此储备足够的战略物资。
如此大的工程,最容易滋生贪墨之事。
幽州又远离汴京,鞭长莫及,罗幼度自不放心全权交由地方官员处理。
何况幽州为契丹占据多年,大多青少年都接受契丹的教育成长,少不了存有些许败类,更别说原本就有一些定居幽燕的契丹人。
为长远计,罗幼度对他们一视同仁,但这些年没少逮到他们与契丹暗通往来。
只要抓到,自然是严惩不贷。
但这玩意就算将契丹人杀绝了,也会有二五仔的出现。
罗幼度并未对此小题大做,从未大势清洗,搅得人心惶惶。
毕竟玩谍战,契丹这些伎俩,跟中原比起来差远了。
何况是给后世谍战剧熏陶且对于皇城司、锦衣卫、东厂、西厂、内行厂、粘杆处皆有一定了解的罗幼度。
中原对契丹的渗透远可比契丹可怕得多,至少在汴京,听不到契丹的半点声音。
可在契丹上京,过年已经流行罗幼度捣鼓出来的灯谜。
为此契丹上层不得不下令禁止灯谜的推行,勒令百姓商家不得举行灯会。
但在有心人的透露下,契丹贵族在聚会的时候,却其乐融融地玩起了灯谜。
作为夷狄出身的契丹,他们即瞧不起羸弱的中原,但又非常向往中原的生活。
中原流行的东西,在契丹很容易受到追捧。
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让东北原本和谐的民族关系,有了不小的裂痕。
对比双方谍报渗透的成果,罗幼度自是从容澹定。
不过扩建幽州建造仓城是为长远计,罗幼度也不想有什么意外,特地从汴京安排了一个工作小组前往幽州全权负责此事。
宋琪便是首脑,他本是幽州人,对于幽州极为熟悉,便于展开工作。
耗时一年,完成了仓城的建设。
“陛下!仓城属下分上下两层建造,上层建仓,下层建窖。共计八百仓窖,各仓各窖与仓窖之间以厚土隔绝,避免一仓起火,连累全仓。新米入窖,陈米上仓,循环往复。”
罗幼度看着宋琪递上的仓城图纸,眼中满是赞许,说道:“好,干得好。”
他对于古人的适应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全新的仓城运用了许多朝廷最新的科技:比如原本藏于窖中的陈米,需要人力运往外仓,然后新米才能入窖存储。
这可不是简单的活,就拿幽州仓城的地窖来说,每窖可藏粮五千担。一担为十斗,一斗为二十斤,五千担就是五万斗,就是一百万斤粮食。
当然每窖不可能完全装满,可就算减去一半,也有五十万斤,运转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根据罗幼度的提醒,朝廷对于力学的研究日渐精进。
罗幼度身为皇帝,虽不能事事参与其中,但时不时指点一二,做点睛之笔,推动了科技的进程。
幽州仓城就使用了动滑轮的技术。
滑轮的技术在中原运用很多年了,有一个叫法叫做滑车,还有另外一种形态叫做辘轳,但运转起来不够灵活。
动滑轮能够大量减少人力,将窖里的粮食,配合定滑轮升降,以极少的人力,将粮食从地窖搬运至粮仓。
这技术研究出来不过年余,直接就运用于实例。
反响还很不错。
作为朝廷的统治者,罗幼度已经意识到大战即将来临,仓城一建成,测试无误之后,立刻就投入了使用,大批粮食已经堆满地窖。
罗幼度问道:“那幽州城如何?”
宋琪作揖道:“此事臣正想向陛下汇报,幽州一直是北方重镇,城池坚固,不便于扩建。臣经过实地考察,思得一法。不如在城北扩建一座新城,与现在的幽州城相连。既保留了幽州城的坚固,又给幽州城加了一道防线。”
罗幼度眼前一亮,说道:“这是个好法子,幽州城墙之坚固,朕是深有体会,建一新城相连,确实比向外扩建更加实用。”
宋琪欲言又止,随即说道:“陛下,臣明白幽州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只是幽州人口,一直无法提升,与幽州发展极为不利。”
罗幼度手指着宋琪道:“宋相这是说出了朕的心里话了。所以为了长远计,朕打算以江南中原之民,填充北地。以蜀中之民,填充陇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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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其实还是好的,尽管在五代十国初期是契丹的主战场,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多次入侵,人口流失严重。
但好歹在契丹的统治下,太平了二十余年。
最惨的是河东,五代五朝天子三出河东。
每一位都带着河东的兵打天下,北汉又与后周长年累月的对峙。罗幼度拿下北汉以后发现,他们举国人口不过二十余万,计算单位可不是户,而是人数……
河东也极具战略意义,同时资源丰富,盐铁产业发达。
罗幼度多次号召百姓迁徙,响应者寥寥。
罗幼度只能将主意打到乞丐身上,发现一个就往幽州、太原塞,让地方官员安排他们劳作。
以至于汴京出现无乞丐的盛况。
真乞丐都给安排出去了,想要混吃等死的不劳而获的假乞丐,压根不敢上街。
罗幼度能够理解百姓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心情,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
何况他们身处的地方是天下最繁华之处,天子脚下。
或是锦绣江南?
但为了长远考虑,移民是势在必行的。
宋琪脸色微变,说道:“此事只怕将会受到不小的抵抗。”
罗幼度无所畏惧地笑道:“所以说需要与宋相好好合计,移民之事,再难也要执行。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手上有人,不是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们心自问,罗幼度觉得自己这位开国皇帝运气算是不错的。
吃了这个时代的一波人口红利……
在他之前的所有开国皇帝,面临的都是人口严重不足的情况。
不管是汉朝、晋朝还是唐朝,都是经过动乱,在血火中诞生的朝代,民生疲敝。
但罗幼度登基时,继承后周的人口就有一千万,同一时间,南唐三百八十万人口,南汉一百万,吴越、巴蜀都在三百万上下,连彰泉、荆南都有七八十万人,再加上陇右、凉州,还有云九州……
罗幼度南征北战,将这些人口聚合,现今朝廷记录在桉的人口共计两千八百多万……
要知道李世民为了刺激人口拿寡妇开刀,颁布了《令有司劝庶人婚聘及时诏》强迫寡妇改嫁,促进人口生长,到唐朝贞观十三年,人口也不过是一千两百三十五万而已。
也是凭借如此厚重的人口福利,罗幼度很多政令制度都得以得到施行,朝廷的元气经济也能短时间内得到恢复。
宋琪一想也对,至少朝廷现在有人可以迁,比起唐朝的无人可用,可好太多了。
罗幼度与宋琪商量了一下关于百姓迁徙的问题。
他这是给宋琪一个准备,这种关系天下的大动作,少不了拉几位宰相先一步站队。
送走了宋琪,罗幼度又接见了窦仪、赵普等人,商讨的都是民生,研究的都是国家发展,一点都没有风雨欲来的感觉。
相比中原罗幼度这边的从容,远在上京的耶律必摄则一脸的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耶律必摄已经一连三天,与心腹召开军事会议。
只因他们的于越耶律屋质说了一句话:“老臣估计,高丽灭亡之时,便是南朝贼子出兵之日。”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就在契丹上京的上空笼罩了一层阴云。
如果说耶律休哥、韩匡嗣是契丹的文武双璧,那么耶律屋质就是契丹的定海神针,历经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耶律阮、耶律璟以及现在的耶律必摄五朝,在契丹皇族两次争夺皇位的斗争中都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历史上耶律璟如此荒唐,依旧能够坐镇契丹万里疆域,与耶律屋质这位二号人物的存在密切相关。
“南朝贼首是懂得用兵之人,老臣研究他多年,越是研究,越觉惶恐。此人见识广博,手段通天,却无任何骄气,反而沉稳慎重。从贼子取我幽州之战中就可看出,他事先安排宋雄获得萧思温的赏识,从而为萧思温的大败埋下伏笔。他善于先谋,便如他的那句话一般,先天下之忧而忧,换个说法就是先天下之谋而谋。他总能事先布局,先一步想他人所不能想之处。”
“我们攻打高丽的举动,必然瞒不过他。为何不出兵干涉?逼迫我朝首尾不得相顾不正好?老臣以为,原因有三:一、他们确实需要休息,二、不愿让高丽白捡便宜。若他出战,我军主力必将西调,高丽手中有渤海世子,很有可能便取渤海之地。三、未尝没有借刀杀人的心思。南朝千百年来,都未曾有效统治海东。”
“南朝贼首的野心不亚于秦皇汉武,老臣预估南朝动了将海东纳为疆域之心。他们是不可能坐视我们夺取高丽之后,收拢民心,了却后顾之忧,再与我们一战。”
“更大的可能是在我们夺取高丽之后,直接拉开战事。让我们无暇清扫海东各方不愿归降的叛军。届时,自诩正义的南朝贼兵西来,将这些义军收为己用,不但能够轻易稳住高丽局势,还能全得海东之地。”
耶律必摄脑中浮现起耶律屋质的分析。
此番分析透彻,由不得不信。
耶律必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自问比自己那个愚蠢的兄长强,也自问做到了极限,可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努力,南朝的实力都与自己越拉越远。
耶律屋质看着提出继续耗下去的郭袭说道:“不能继续耗下去,虽说我们不攻取高丽,中原便不会出战。可中原一直养精蓄锐,我们却要长期以往的耗费大量辎重。此法不易于饮鸩止渴,断送朝廷取胜的机会。”
“高丽战事拖得越久,对于士气影响也就越大。万一生了变故,对我们更是不利。中原不想便宜高丽不假,可若能够轻易击败我们,却也不会错失战机。”
他对着耶律必摄深深作揖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做好应对南朝贼子进攻的一切防备。依照这几天预估的进兵路线,加固防御工事,做好迎击的准备。”
耶律必摄闭目沉思良久。
想着三天会议的点点滴滴,根据他们分析:中原北伐,至少会分水陆两路,一路从古北口出发,进攻中京大定府,一路走海路进攻辽东,至于是否会派遣偏师袭击高丽或者袭扰他们的产粮地这个存疑。
但兵分两路是必然的……
耶律必摄睁开双眼,说道:“传朕旨意,命南府宰相耶律沙总揽中京军务,令宁江军节度使耶律贤适领辽东兵马都统,于卢龙海岸设防……”
他逐一调兵遣将,将能战之兵,智勇之将调到了中京、辽东。
但真正的核心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耶律必摄捏在手上作奇兵之用。
三天的商议,他们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想要战胜中原,还是得从粮道入手。
让老将耶律沙以及稳重的耶律贤适防守,让锐气十足的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负责袭扰进攻。
至于高丽方向,南朝真的托大,三路进兵,至少短期内是可以交给倭国。
向来以进攻着称的契丹,面对南朝贼子,想了三天,最终做出了防守反击,这是南朝最擅长的套路。
议事厅里的众人莫不觉得憋屈,心中窝着火,却无处发泄。
契丹兵马调动,瞒不过在汴京的罗幼度。
得知契丹在中京在卢龙河岸设防,并且在原有的防御设施上,进一步加固,只是澹澹地笑了笑,并未做任何反应。
这年头,谁还玩老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