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街。
周若逍正坐在富贵酒馆外边的凉棚下,他与一旁的陈东一样,都是身着朴素衣着,悠闲地喝着茶。
虽然陈东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刚才周若逍突然急匆匆地派人传话,要让自己陪他一同来到这里,还要求衣着朴素,不能暴露身份,不过人皇有令,他也只能应下。
“看这样子,周皇大人是在等人?”陈东忍不住开口问道,手里端着的低档茶水,他喝了一口就实在受不了,喝不下去了。
这等垃圾茶叶实在比不上他府中那些达官权贵们送来的各种珍贵茶叶。
一旁站着的金蟒此时也疑惑地看着周若逍,这人皇拉着陈东大人过来,怎么就没了下一步动作,难不成就是过来喝喝茶,看看风景的?
此时正值傍晚,富贵酒馆的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那些三教九流都纷纷踏进酒馆。
几个带着一身汗臭的工人,叫了一壶老酒,几个小菜,开始谈天说地,很快就大笑不止,消除了一身的疲惫。
周若逍饶有兴致地说道,“是在等人呢!有个家伙今天在外受了一肚子气,我想帮他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陈东听了这话顿时眉头皱起,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不再多说什么。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周若逍笑望着远处的一辆马车。
马车看起来平平无奇,速度也极为缓慢,似乎是在有意避让行人。
这和那些在赶着奇珍异兽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权贵们,实在是相差甚远。
前几年就有一个二品大臣,因为喝多了酒,骑着自己圈养的一头莽荒巨牛,在大街上四处奔窜。
二品大臣的身上尽管毫无修为,不过这莽荒巨牛可是货真价实的异兽。
莽荒巨牛浑身覆盖着极为坚硬的鳞甲,哪怕是三品武者全力一击都只能在鳞片留下一道不疼不痒的白印。
这莽荒巨牛的实力堪比四品巅峰武者,而且还是那种只修炼肉身的四品武者!
恐怖的肉身力量,足以让莽荒巨牛开山碎石,无人可当。
尽管城中的守卫很快调来人手,镇压制服了这位大臣和他的牛,可是这莽荒巨牛惊人的破坏力依旧导致了大范围的房屋坍塌,上百人人受到轻重伤,数十人当场死亡。
哪怕在此事之后,朝廷严令官员在长安城内酒后骑乘,可是依旧难以限制那些权贵们的兽宠引发灾祸。
就在去年,长安城内一个顶级家族族长的儿子从扬州花大价钱买来一批珍奇异兽,冬海马!
这种奇兽通体雪白,身体与马有着几分相似,脖颈和肚子上却有着一大圈鳞片,看上去格外美丽。
关于冬海马的描述,古籍上少有记载,只知道它们族群一直生活在东海深处,不过却也能够在陆地上生存。
随着妖族战败逃入东海后,人族不断加深对东海的探索,冬海马也和其他罕见妖族一样被发掘出来。
这个大家族请来了顶级的驯兽师,准备将这一批冬海马彻底驯服,卖给长安的权贵们。
不过虽然他们的这个主意想的很好,但是却拦不住意外降临。
这个家族的大公子见到了家族里面的冬海马后,十分喜爱,于是带着几个交好的兄弟,每人骑着一匹还没有完全驯服的冬海马,在长安街头闲逛。
原本他们就打定了主意,等到家族的人找到他们后,便回去领罚,挨一顿骂。
结果没想到,还没等家族的人找过来,冬海马就出了岔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群冬海马忽然同时暴起,爆发出如同东海深处那般的巨大的冰寒力量,将整条街道上的一切都冰冻住。
无数普通百姓当场丧生,就连一些低品的武者也因为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防御而被活活冻死。
只有一些中高品的武者运转内力抵挡住了冬海马散发出的寒气。
事件的最后,在冬海马肆虐了两条街道,死伤上千百姓后,这场风波才终于摆平。
那些个权贵子弟们皆是无一幸免,死在了马背上,那一整匹冬海马都被收进了宫中。
而朝廷也下了明令,长安街头禁止骑乘三品以上的异兽,一经发现,必将严惩不贷。
在这之后,长安城里的权贵子弟们都是稍微收敛了一点,少有人敢去肆意妄为地骑着强大的异兽溜达。
“让开让开,礼部
侍郎家的大公子驾到!通通让开!”
一名嚣张跋扈的车夫赶着一辆璀璨夺目,极尽奢华的车从街道那头赶来。
拉车的乃是一头硕大无比的黑色犀牛,犀牛身长十尺,虽然体型硕大如同一座小山,不过行动却十分灵活,丝毫不见得迟缓。
犀牛约摸近千斤,每一步踏下都会令大地震颤。若不是长安城内铺设的砖石都是经过人妖战争时期特殊处理过的,以防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妖族从地下进攻,每一块砖石都做的坚不可摧,足以抵挡万斤伟力的轰击,否则早就破碎断裂。
“礼部侍郎的大公子?!那可是个招惹不得的主啊!快点逃!”
“听闻礼部侍郎最近收到了长安城一位富豪送的大礼,乃是前些日子在长白山捕捉到的一头铁甲犀牛,这可是极为少见的异兽!不仅行动极为迅捷,力量也无比强大,在幼年时期就能有千斤伟力,成年之后更是能够力扛万斤!”
“自从这礼部侍郎得了这猛兽之后,他府中的大公子便每日都要骑着这铁甲犀牛出行!”
“我记得前天这铁甲犀牛撞上了三个到长安城来卖药草的药农,把他们三个撞得一死两伤,最后官府出面赔偿了五百两银子,而那礼部侍郎的大公子却是被无罪释放。”
“唉,一条人命就值三百两银子,两人撞得头破血流,差点就命丧黄泉就得了一百两银子。这世道真是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啊!”
“快跑快跑!”
只见行人尽皆躲闪避让,几个卖东西的摊贩更是忙不迭地收拾着自己摊上的东西,这铁甲犀牛可不会管地上踩到的是什么东西。
至于踩坏了东西,要赔偿损失,这些事情可不是普通人能和礼部侍郎的大公子沟通的了!
驱赶着铁甲犀牛的车夫一脸的兴奋与激动,有着几十年驾驶马车经验的他,这还是头一回驾驶这样强大与勇猛的事物。
至于坐在华丽车厢里面的大公子余小杰更是从窗户边上探出脑袋,一脸得意地看着下方的人群惊慌失措,望着自己畏惧不堪的表情。
“区区蝼蚁,就只能在我的脚下不停地颤栗,祈求我的怜悯!”余小杰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是讥讽意味的冷笑。
翰林书院拥有上百名博览群书的学士,大部分都来自各地举人通过考试选拔,小部分则是各地推举德才兼备的乡野大儒。
这些学士乃是专门负责教授王侯将相的子女,不同的学士教授不同的科目。
而礼部侍郎余龙当初就是翰林书院的一名普通学士,他负责教授一位将军的独生女人族的历史。
也就是在这教授的过程中,年仅十八的将军之女对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学士的余龙暗生情愫,而余龙亦是对其颇有好感。
两人倾诉衷肠后,便约定了终身。
原本这场跨越阶级的恋情必然不会有好结果的,可是将军之女居然以死相逼,只求自己的父亲准许余龙迎娶自己。
宠溺自己唯一的女儿的将军只能不顾同僚的劝阻和嘲笑,答应了这场婚礼。
余龙在迎娶了这位将军之女后,便得到了将军的全力支持,再加上他自己的优秀能力和勤奋努力,花了漫长的时间,一路从默默无闻的学士,做到了三品官职的礼部侍郎。
至于余龙的大儿子余小杰打小就被父母宠溺,故而有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更是有个怪癖,老喜欢欺负普通人。
这不,今日他就又坐着铁甲犀牛来街上游荡了。
“前面的马车!速速给我让开!”车夫见着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迎面驶来,当即大声喝道。
这街道虽然宽敞,不过被这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以及小摊贩们占领,留出来的空地本就不多。
再加上铁甲犀牛这等庞然大物,故而根本不可能容纳对面的马车和铁甲犀牛同时通过。
只能等着慌乱的人群与街道两边的摊贩们离去,才能徐徐通过。
或者是说,让这辆马车倒退数丈,拐进后方的一处胡同,让他们先行通过。
这车夫自然没有想过让自己后退,而性情急躁的他也不会想等个一时半会。
故而他立马大声喊道,“前面的马车速速后退,让我等先行通过!”
车夫的心中已有盘算,这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想来也只有那些个小家族的人会赶出来用来代步,长安城里的那些大家族,
大权贵们家里个个都是用的奢华马车,根本不会用这种。
“这马车看起来如此普通,也就只有那些低贱的普通人家才会用。哼!我都已经如此提醒了,待若是这小子不识相,我就直接撞过去,定然让他吃个教训。若是识相,我就勉为其难地放他一马!”车夫的心中如是想着,手上的缰绳微微拉紧了一些,铁甲犀牛的速度这时候也稍微放慢了一些。
以车夫多年的赶车经验,只要对面那辆马车立即停住掉头,那么它恰好能赶在与铁甲犀牛相撞之前躲避到那条胡同里去。
与此同时,坐在对面马车里的郭楠父子也听到了自家车夫的禀告。
“王爷!对面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叫我们让路,我们是让还是不让?”
车夫的声音沉稳而冷静,丝毫听不出一点的慌乱。
要知道,这位为郭楠赶车的车夫可不是一般人,也是当初和他一起上过战场,与妖族拼杀过的汉子,只是后来受了重伤,武道根基受损,不能再上战场,这才退下来跟在郭楠身边为做一个赶车的马夫。
郭楠听后,脸色冷冽了几分,掀开一角的帘子,望了外面一眼。
“停到他们面前去,我要给他一点教训!”
郭楠的语气冰冷,车夫一声应下,随即一抖缰绳,马匹顿时嘶鸣一声,棕色的马尾一甩,头颅一扬,两个前蹄在空中挥舞几下,阵阵劲风鼓动,让周围的行人皆是震颤不已。
下一刻,棕马拉着这朴素无华的车厢带着一往无前,千军辟易的气势向着那铁甲犀牛冲去。
这一幕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住了,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匹居然敢直面这堪称恐怖的铁甲犀牛?
寻常的马匹若是遇到铁甲犀牛恐怕早就掉头就跑了,藏在血脉中的等级压制,就如同蝼蚁面对猛犸巨象!绝望而无力!
那马匹的体型都不及铁甲犀牛的三分之一,这般冲撞上去,只怕马匹粉身碎骨都不会撼动皮糙肉厚的铁甲犀牛半分。
“好小子!这是着了邪吗?居然敢冲撞大公子?呵呵,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车夫一甩缰绳,当即催动着铁甲犀牛做好进攻准备。
“大公子!坐好了!有不长眼的东西敢冲撞咱们!”
听着车夫的话语,余小杰哈哈大笑,一脸的兴奋与激动,将车厢的帘子拉开,方便他观看外面的景象。
“撞死这不长眼的东西!让他们长点心,下辈子做个有脑子的人!”余小杰满不在乎地说道。
在他看来,这等敢冲撞自己的人,就应该死在他的铁甲犀牛的脚下。
只见铁甲犀牛的脚步不断加快,身上的黑色鳞甲也泛起血红色的光芒,额头上那只无比硕大坚硬的牛角陡然释放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铁甲犀牛此时已经低下了头,长达丈余的牛角仿佛一把无可匹敌的长枪,誓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斩断切碎。
周围的人群此时都已经全部躲避开来,街道两旁的屋檐底下都站满了人,那些摊贩们也只能心疼地看着自己那些来不及收拾的货物被那铁甲犀牛践踏成碎片齑粉。
“这人是缺心眼吗?居然敢招惹礼部侍郎的儿子!”
“我觉着坐在马车里的人估计也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嗣,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以为谁都不敢动自己了,所以今天也都敢直冲铁甲犀牛,真是不要命了!”
“人活一口气,这些个权贵子弟们更是在乎这一口气。我记得前年就有两个大家族的子弟在青楼听曲儿的时候为了争头牌的一条丝帕不惜一掷千金,争到最后甚至约架单挑,闹得一死一伤,两大家族更是斗得头破血流。”
…………
“自从前两任大理寺卿先后离位,这长安城里面的规矩就被毁得差不多了。今日也该到断剑重铸之日了,众人的头顶不悬一把利剑,是不会对律法有敬畏之心的!”
郭楠端坐在车厢中,一手托扶着自己的儿子郭大龙,任凭车厢如何的颠簸,两人依旧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长安之规矩,就由我来重铸!”郭楠眉眼一皱,沉声说道,浑身散发的威严气势,让一旁的郭大龙都有了些许的畏惧,不敢多说什么。
郭大龙能感觉到,此时的郭楠,与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宠溺的父亲有了许多的不同。
不过具体在哪里有不同,郭大龙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