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无计可施间,突听蔡京喉咙里一阵汩汩声,两眼一翻,竟是晕死过去。
“先救蔡相!”
“对对对!救人要紧!”
“都来搭把手!”
“御医!御医!快去御医院找人救命啊!”
群臣终于是找到了不和林冲打架的理由,闹杂杂、乱哄哄的,拥着蔡京赶紧走了,一路大呼小叫,引得周围人人侧目,适才那舌战群儒的戏码也是交口相传,飞快的传遍了整个皇宫,乃至半个汴京城。
林书航则是与赵恒对望一眼。
坦白说,赵恒此人,在历史上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表现得有些软弱无能、优柔寡断的。
可事实上,他曾在第一次抗金时力排众议的任用李纲为相,也能在第二次抗金时,身先士卒,通宵达旦的到城头上去慰问士兵,且在战败后,也敢代替他父亲徽宗亲去金营谈判,乃至即便听信谗言罢免了李纲,也并未如后来的宋高祖杀岳飞那样对功臣动手。
坦白说,这是个有担当和责任感的皇帝,只是当时的朝堂奸佞当道,混淆他视线和判断的东西太多,也无真正的智者指引,以至于走到了绝路之上,再难挽回。
可现在身边有了林书航,且还是在他刚刚十四岁、还未被现实磨平棱角的意气风发之际,遇到这样的引路人,人生轨迹、思维方式,早已与历史上的赵恒产生了巨大的偏差。
此时宫中喧嚣,他心中却无半分畏惧,与林书航相视大笑,浑然不理会身后的洪水滔天,潇洒步出宫门。
蔡府……
此前在宫中出事时,宋徽宗已命御医给其看治,说是气急攻心导致的中风,也即是后世所谓的脑梗。
幸好送治及时,御医给其施以了针灸,送服了一颗安宫牛黄丸,已将症状基本控制下来,因此被抬回来的时候,面色看起来虽仍旧苍白,但呼吸却已经平稳,只是疲倦昏睡。
其长子蔡攸,时任宣和殿大学士,早已得到消息,与王黼等人一起将蔡京护送回家。
蔡家人早已在家中等候,蔡夫人已是花甲之龄,看到昏迷不醒的丈夫满面泪容,旁边蔡翛、蔡绦、蔡鞗、蔡脩四子也是跪地相迎,看到老父模样,尽都是声泪俱下,悲痛欲绝。
等送走了群臣,王黼随蔡攸等人进了卧室,几个儿子的脸色随即就沉了下来。
王黼亦是满面忧愁:“御医说蔡相怕是会偏瘫一阵,可如今正值立嗣大事,童太傅那边又暂且还得来回音,如今朝堂上我等群龙无首,偏偏是这时候……”
“这姓林的简直是胆大包天!敢在汴京与我蔡家作对,我这便带人找他算账去,倒要看看他这前八十万禁军教头,到底能打几个!”
“老四不可鲁莽。”蔡攸冷声道:“姓林的如今身为太保,虽无实权,但尊荣加身,又正得圣卷,我等若私下寻事,怕是反而中了别人圈套。”
“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还就这样算了?!”蔡绦怒道:“我蔡家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今日若不……”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一声呵斥。
“不涨进的东西!”
众人听这声音苍老而熟悉,尽皆一愣,随即转过头去,却见床上本是气若游丝的蔡京此时居然坐了起来,脸上虽仍显苍白,但双眸却是炯炯有神,哪来的半分中风之态?
五子都是一怔,连王黼都看得惊住。
只见蔡京宛若无事人般掀开床罩坐起,一对鹰眼如神,盯着蔡绦。
“平日叫你多读些书,可你除了知道打打杀杀,还会点什么?”蔡京厉声呵斥道:“也不知跟你兄长好好学学,倘若都如你这般,我蔡氏一脉怕是传不过三代就该一无所有了!”
一通骂,把蔡绦给骂得满脸通红,其他人则都是面露惊喜之色:“父亲!”
“蔡相你没事了?”王黼也是惊喜的说道。
“本就无事。”蔡京这才笑了起来:“那林冲小儿,一通厉骂,口才通天、辛辣狠毒,初听时确是令我气急难平,可也正是这一激,令我想到了不少事,可谓是救命良药,一个激灵出一身汗,反倒将我前几日风寒给激好了,于我有百利而无一害,还能有何事?”
众人听得又惊又喜。
“可王御医……”
王黼倒是回过味,笑了起来:“御医馆中那几位素来敬仰蔡相,让他们顺着蔡相的意思说句话只是小事一桩……蔡相啊蔡相,这场戏可是演得十足,连我这身边人都瞒过了,只是不知蔡相这所谓的‘救命良药’,缘何说起?”
蔡京微微一笑:“立嗣之事,我等认为定王只是与我们无甚交情,且赵恒此人在汴京城中,素来不与朝中重臣权贵交往,也没什么背景势力,因此这次能立郓王最好,纵然最后事不可为,真立了定王为太子,我等亦可再转换门庭,权当重新投资了,是为退路,而正因有此退路,因此我等虽急书太傅回京兵谏,但却并未在汴京作别的任何准备,便是因为心中想着终有退路之故,是也不是?”
“不错。”王黼已然反应过来:“可得今日林冲这般一闹,方知在那赵恒眼中,我等尽皆虎狼之臣,可算是把我等的退路给彻底掐断了!”
“不仅如此。”蔡京的眸子中精芒一闪:“今日那林冲如此羞辱于我,可陛下得知后竟只是命御医诊治,而并无降罪责罚之意,且前不久才刚因为这林冲而将高求下狱,可见在如今陛下心中,那林冲的恩宠已到了何等地步!”
旁边的长子蔡攸也醒悟道:“殿下维护这林冲之心迫切,自也就维护定王,而童太傅此人,虽与我等朋党,同进同退,但毕竟一直心向天家,并无反意,即便当真兵谏,可若陛下坚持,童太傅怕是不会坚持到底的……”
“正是这个。”蔡京一拍床沿,厉声说道:“他童贯手握重兵,纵然定王登基,也未必敢拿太傅如何,可我等文臣身在汴京,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此事绝不能坐以待毙,亦不能把身家性命全交到太傅手中,而必须是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父亲所言有理!只是,如今那姓林的恩宠正盛,殿前司虎符又已暂且移交皇家,我等既是手无兵马、圣卷又不如对方,却不知该如何破局?”
“蔡相既演了这出戏,想必早已是成竹在胸。”王黼大笑起来:“我是猜不透蔡相洞若观火的全盘计划,但盲猜这第一步,必当是借此挨骂弱势之形,去陛下面前讨份儿同情,以便相机行事。”
蔡攸等几个儿子俱都是眼前一亮,蔡京则是大笑起来,抚须长叹道:“知我者,将明也!”
王黼拱了拱手,蔡京则是吩咐道:“鞗儿!”
“儿在!”蔡鞗应声而出。
“陛下已知我吐血中风之事,却未来看望,想来一是已得知老夫暂无大碍,二来也不知该在此事中维护于谁。”蔡京说道:“此事不能坐等,你回驸马府后且与公主商议,定要劝其去陛下跟前哭述,却不可告状,只说老夫回府后病情又有加重,需备有上等高丽参吊命,可府上清廉未有,但求皇家赐之,陛下听得老夫病重必然心软,届时只要陛下亲至,我自有话说。”
“是!”
蔡鞗是当朝驸马,娶的是宋徽宗的女儿茂德帝姬赵福金,此女号称大宋第一美人,自幼便深得徽宗喜爱宠信,即便嫁人之后,也是隔三差五就往皇宫里跑,一众嫔妃都喜欢她,徽宗也捧在手心里,仍旧还与自家一样,蔡家的辉煌,也有她不少的功劳,要与徽宗通气,透过她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绦儿!”
“儿在!”
“你那些狐朋狗友这次倒是可以排上用场了。”
“父亲请吩咐!”
“召集他们,今日务必在城中多多闹事,管他什么茶馆酒肆、烟花之所,能闹多大就多大,杀几个人也无妨,今晚便把这汴京城给我烧了半边最好!”
蔡绦大喜,抱拳道:“父亲大人放心,干别的,孩儿未必能行,但要说打架闹事,这汴京城怕是无人及得上儿!今晚便将这汴京城给翻过来给爹瞧瞧!”
“篠儿!攸儿!”
“儿在!”
“传话与王指挥使,今日汴京城中便是闹翻了天,也休要令卫卒插手,开封府若请求协助,只推说无枢密院虎符,不能擅自调动兵卒即可!然后派人去皇宫中讨要虎符,便只是调动一两人,也必须报于陛下知道,今晚便非要扰陛下一个不得安宁!”
“同时准备好联络朝中御史谏官明日上书,描绘今日汴京乱象,着陛下得知,太尉之职不可一日或缺,你等尽皆推荐王中丞,明日之内,定要将这太尉职务给我敲定下来,将三司虎符掌控在手!”
“是!”
王中丞便是王黼了,此时听之大喜,他从区区校书郎,做到今日御史中丞之位,只用了不过区区两年,便是因为蔡京之故,可却没想到这御史中丞的屁股还没坐热,竟然就有机会坐到太尉的宝座上,那可是实权部门,与他眼下这御史中丞之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赶紧起身叩拜:“王黼此生誓死难报蔡相之恩!必定尽心尽力辅左蔡相,不敢生稍许懈怠之意!”
蔡京笑着扶起他道:“我二人就不用如此客气了,贤弟坐上太尉之职后,我还有些人手需要安插到殿前司中,所有操作必须在童贯回到汴京之前完成,兵谏之事,不能全盼着童贯,我等亦必须有兵权在手,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等那时再醒悟,才是悔之晚矣!”
“是!”
………………
退朝之后,林书航并未去定王府久叙,回到林府享受了片刻清闲。
这几日的日常,不外乎仍旧还是炼丹制符,神行符此前就已经排上了大用,确是要多多准备才能有备无患。
当然,外界的情报工作自也不能少,但这主要就是交由蠕虫精负责了。
坦白说,眼下的汴京城,林书航想要监控和调查的情报有很多,但毕竟蠕虫精只有一只,又分身乏术,只能捡着最要紧的地方去用,也是让林书航深感贵乏。
自从见识了蠕虫精的好处之后,他其实已想过回到唐朝场景去多弄一些情报类妖魔,可惜那些已经通关的场景,除了刷经验外,任何东西都无法再从里面带出来,哪怕就是利用山河图卡bug也不行,因为在已通关场景中,山河图里不管多藏了什么东西,离开时也会直接化为虚无。
说白了,那些已通关的场景,只不过是模拟器记录在‘硬盘’里的一串数据,并非真正的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所以一串数据而已,藏到山河图中也改变不了它只是一串数据的事实……
天罡三十六变中倒是有关于分身术的法门,但那是比较后期的变化,不过倘若这次能完成一次性通关任务,按照十倍奖励的规则,说不定就能将天罡三十六变剩下的二十七变全部弄到手了,那倒定要先教教蠕虫精,倘若蠕虫精可以分出千万化身,那自己想要调查什么情报,可就真是无往而不利了……
至于在眼下的汴京城中,最值得注意和调查的,显然便有蔡京那老贼。
此前的蔡京晕厥,无关乎演技,虽是能骗过其他所有人耳目,但那四平八稳的脉搏,想要骗过林书航的感知却就真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老贼显然是装着中风的,一来是想要放松赵恒、林冲的警惕,二来是想要去徽宗面前博个同情,三则是可以借装病之机,将立嗣的事再拖上一拖,人家宰辅都中风在家了,你还拿着这样文件、那样文件去找人家盖章,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当然得等人家宰辅大人病好了再说……
林书航看得明白,却是看破不说破。
蔡京装病,抛开这三个原因之外,背后也必会有所动作,想要搜集他蔡京叛国罪证什么的,这就是最合适的时候了。
自己是设计在先,蔡京是将计就计,却不知他‘就的这个计’,正是自己想要让他去做的事……因此才与赵恒相视大笑。
那接下来自己可就轻松了,只在家中高坐,一边等着蠕虫精每晚的汇报,一边等着最后两天解封的十日之期即可。
下午炼了一通丹,制了两千张符,晚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等得第二天凌晨时,听完蠕虫精的汇报,林书航已然是笑容满面。
这老贼,动作可还真不少,除了找人在汴京故意闹事,以虎符兵权去烦宋徽宗,想要借此抢夺太尉之位和汴京兵权外,居然还真把宋徽宗给骗去了蔡家。
声泪俱下的哭述了一通,搞得宋徽宗离开时眉头紧锁,心情很是不好,估计今天天亮后,宋徽宗肯定得宣自己入宫了。
果然,才刚用过早饭,杨戬便已亲至,满面愁容的说道:“贤弟,陛下有请……不过此番只怕不是什么好事,那蔡京昨日不知在府上与陛下说了些什么,以至陛下回来后一直唉声叹气,又被那些要虎符的蠢货烦了一宿,此时正郁闷着呢……贤弟去时说话还需小心些,莫要触了陛下的霉头。”
这已是自己进入场景的第十天,待得今日一过,明天凌晨便是解封之时,亦将是自己出发去郓城杀童贯、夺军权,真正开始大展拳脚解决北宋各种问题的时候。
不过走之前,这汴京的最后一点事务总要给处理妥当,宋徽宗那里嘛……此前听蠕虫精说起他去过蔡京家后,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此时只笑着冲杨戬说道:“公公放心,我自省得!还请速行,休要让陛下多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