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将倪云拉了下来,随后指着远处江面道:“你看那边。”
却看张横所指之处,月光澄澈,映照江面。
江面上漂浮着数十条大船。
从一条支流河道之中,缓缓开入钱塘江面。
张横道:“等会看我眼色行事。”
众人开着船,径直朝那船队划去。
那船队见状,立刻停了下来。
船舱里钻出来数十人,手持弓箭,拉开满月,指着张横等人。
船头一个老者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张横心思一动。
梁山兵马刚到此处,这些人应该不是来找他们的。
而南军已经败退到了乌龙岭。
这批人肯定也不是找南军的。
那就肯定是城中宋军的人。
张横断定之后,便信口胡诹道:“我等乃是大宋水师,因近日梁山贼寇来犯,枢相命我等沿江巡查,防备梁山细作。
尔等是何人,为何深更半夜,出现在江面之上。”
那人一听,顿时叫道:“军爷莫怪,小老儿也是一时紧张。
我等都是是大宋良民,此处往南三十余里,富阳县中的一个富户。
小人姓袁,世居于此,家中小有余财。
可惜遭遇方腊那厮反叛,幸得天兵前来,剿除叛逆。
指望见太平之日,可惜······哎!”
张横听这老汉说话只说一半,弄的他心里直痒痒。
“你这老汉,为何如此不爽利,可惜什么,你倒是说啊!”
那老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泪止不住的流。
“可惜我那小儿子,只是因为和南贼口角不和,便惨遭其害。
连累我全家老小,一并赴了黄泉。
只剩下老头子孤苦伶仃,生不如死啊!
早知道,我不如跟他们一起死了好!”
张横闻言,心里很不舒服。
便安慰道:“老汉你莫伤心,俗话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父母应该是早就没了。
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也可以再生嘛!
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横粗鄙渔夫出身,没什么文化。
一旁的倪云听不下去了,连忙扯他的衣角。
“张大哥,你这是安慰人吗?等会人家老头都要自杀了!”
张横看老汉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也是意识到了自己说话不妥。
于是想打开岔子,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对了,袁太公,我刚才问你们为何而来,你还没回答我们呢。”
袁太公说:“对了,前日有一位虞候来到本县,说杭州城缺粮,让我等立刻筹备粮草,送到杭州。
老汉听闻之后,一刻不敢怠慢,连忙联系乡民,收集了这三十船粮草,正准备送达杭州城,供天兵剿匪之用。
只是南贼还在时,早已经刮地三尺。
本处已经没有大批的存粮了。
这些粮草都是从乡亲们家中藏粮之处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所以才耽误了时辰,来的晚了些。”
张横心道,原来如此。
这些船上装的都是宋军征调的粮草。
应当是童贯刚到杭州时下的令,命手下兵马将周边的粮草聚集到杭州城。
免得被梁山征走,作为军粮。
只是老汉得到消息以后,因为和方腊一伙有血海深仇。
说什么也要帮宋军把粮草征够。
零零碎碎的收集,所以错过了进城的时间。
也是个可怜之人。
张横心头一转:“既是虞候让你征粮,便应该给了你通关文书。
你可曾带在身上。”
老汉连忙将文书取出。
“文书在此,请大人验看。”
张横接过来,装模作样的展开观看。
还时不时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倪云也想看看那文书上写的是什么。
来到张横身后,借着火把的光芒。
这才发现张横竟然把文书给拿反了。
他连忙在后方轻声提醒。
“张家大哥,你拿反了。”
“咳咳!”张横咳嗽了两声来缓解尴尬,随后道:“嗯,文书没有问题。
我们的水寨设在西湖,你们跟我们来吧。”
老汉连忙道谢。
张横的巡逻船打头,后方三十多艘运粮船跟随。
在钱塘江上慢慢行走。
张横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对于刚才老汉说的话还是耿耿于怀。
“你说咱们来帮方腊,是不是错了?”
倪云闻言道:“张大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张横道:“方才袁太公那番话,让我如鲠在喉。
咱们起兵反宋,就是因为大宋不仁,残害百姓。
勾结豪强,欺压良善。
可是方腊此等行径,颇为令人不耻。
哪怕是寻常的山贼强盗,也讲究细水长流。
等闲不会杀人。
只因一句口角,就将人满门杀尽。
不似人行。”
倪云道:“嗨,我们大哥早就看出来方腊不是个成大事的人。
他为了快速扩张,招纳麾下,根本不加以区分。
现在的南军里面有的是以前在各乡各县活不下去的泼皮无赖,甚至还有在牢里关押的极恶重犯。
这帮人不讲信誉,不讲道义。
加入方腊麾下纯粹是为了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取乐,掠夺钱财。
活脱脱的衣冠禽兽。
方腊也曾经派人来招纳我们。
还许以统制职位。
可惜我们大哥早就看穿了摩尼教的底。
那就是个鱼龙混杂的泥潭。
有好汉也有畜生。
陷进去就没个好。
所以直接把他的使者打发回去了。
至于来帮方腊,那是大王和军师们该想的事,就我这个脑子,十个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咱们只需要听命打仗就是了。
别的东西也不该归咱们管。”
张横道:“说的也是,前面快到了,让人打信号。”
水寨之上,数十人举起硬弩瞄准了寨外船队。
张横乘坐的小船前方,一人手持两只火把。
左右手并用,在天上划下了一个又一个复杂的符号。
寨墙上的人确定之后,这才打开水门,放他们进来。
今天负责守卫寨门的刚好是张横的弟弟张顺。
他可是知道张横带着任务出去,又带着大批船队回来。
难道事情有了眉目。
他连忙指挥众人将船停靠在临时码头。
随后迎上前去。
袁太公见有一人在众人簇拥下过来,下意识的认为此人便是此地的长官。
“草民袁成茂,见过将军。”
张顺道了声好,转而看向哥哥张横。
张横说:“这就是阮家大哥让我们来找的机会。”
张顺问道:“他是干什么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着,旁边的袁太公听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人好像不是宋军。
袁成茂知道这次来的宋军是以西军为主。
大部分都是关陕口音。
但是这帮人却都是山东口音。
宋军的衣甲是红色的,而这批人的衣甲却是黑色的。
张横等人伪装成了渔民,没穿军服,袁老汉也没发现。
现在发现却也晚了。
“你你你们不是大宋兵马?”
张横道:“对不住了,袁太公。
我是梁山水军统制,当然不是宋军。”
袁老汉闻言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梁山的名声他当然听过,仁善爱民,扶危济困。
但是他从来不信。
他始终都只信这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
梁山说到底还是水匪。
就算起兵建国,也依旧不可轻信。
更何况梁山是他最大的仇家方腊的盟友。
他刚才被张横所骗,已经把自己跟方腊的恩怨全部交代了。
要是梁山把自己送到南贼手里,他还不如自尽算了。
张横见袁老汉怕成这样,也是上去扶他。
“你不用害怕,我们跟南军宋军都不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袁老汉起来。
却不想袁老汉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
连滚带爬的往后面逃去。
张横看着袁老汉,叹了口气。
将已经伸出去的手紧握成拳,收了回来。
“来人,送乡亲们去营中作客。好好招待,不得怠慢!”
“是!”
数十个水军将士将已经上岸的富阳县百姓包在中间,将他们往营中带去。
袁老汉心道:“死定了,死定了。”
他还以为张横说的是什么黑话反话,要这些军士对他们大刑伺候。
可是张横是真的没有说反话。
百姓们被带到了营中,军士们腾出了几个帐篷供他们居住。
还为他们送来了新鲜的饭菜。
有米有菜又有肉。
和普通梁山军士吃的一模一样。
可是众人心中还是担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