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复在带领族人反叛晋国的时候,的确也是抱着必死的信念。
因为他看到族人被极致的压迫与奴役,他们很多族人的生活连基本的奴隶都比不上。
所以当他们占据阳樊城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与晋国死磕的心理准备。
因为仇复知道,不是被晋国奴役致死,就是反抗中被杀。
但是反抗起码会有一丁点希望,哪怕那个希望很渺小。
可是当晋国被天子吞并了以后,仇复的内心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因为天子在他心里从来都不是敌人。
作为商贾的仇复,一年多以来,也在天子的种种传闻中在内心对天子充满着一种敬仰。
天子是傀儡,被诸侯架空,这个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更何况他这样的商贾,知道的内部消息就更清晰了。
但是天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整个过程充满传奇色彩。
所以让仇复去仇恨天子,仇复是做不到的,他无法将天子与晋国放在一起去仇视。
这一个月以来,天子对阳樊城围而不打,还主动用五千担粮食换取被俘的将军。
仇复能感知得到,天子就是要白送粮食给他们。
人心都是肉长的,仇复的内心怎么会没有感激之情?
这半日仇复虽然与天子面坐对谈。
看上去他们很对等。
但是天子的坦荡,天子的睿智,天子的权术。
让仇复感受到的,天子就像那皓月的光辉,而自己只是萤火之光。
所以仇复也在那一刻明白了他们族人与天子对抗是毫无出路的,
就算天子不算计他们,让他们正常复国,他们这样的小国也很难在这当今的天下存活下来。
要给他们族人带来有希望的生活,只有追随天子。
仇复不是一个权利熏心的人,他带领族人反抗晋国,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族人能脱离苦海。
再加上仇复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这也是他能被天子说服的重要原因。
当有一个副官提出要与天子死磕到底的时候,仇复见其余的副官都没有附和。
天子白送这么多粮食,底层民众都能感受得到善意,何况是他们?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另一个副官看着仇复询问道,
“将军你是怎么打算的?”
仇复环视了众人以后说道,
“眼下我们就三条路可选,第一复国,第二归顺天子,第三与城共存亡。”
那个激动的副官,随后激动的吼道,
“当然是复国,我们族人绝对不接受任何人的奴役。”
仇复的谋士则立刻提醒道,
“眼下的情况,如果想和平复国,只能接受天子的条件。”
这个激动的副官,继续反驳道,
“那我们就杀退天子。”
仇复的谋士是极其冷静的,他也知道眼下的形势,随后他看着这个激动的副官询问道,
“杀退天子?如果不是天子昨日给了五千担粮食,我们已经开始杀马充饥了。但是这五千担粮食又能支撑多久?天子只是围而不打,我们就会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我不怕死,但是我绝不归顺任何人。”激动的副官怒吼道。
仇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谋士不要劝诫,然后仇复说道,
“我们暂且将情绪都冷静下来,分析我们面前的这三条路。先说第一条,设想出最好的情况,如果明日天子攻城被我们打败,而且我们顺利复国。我们自己推选何人做国君呢?”
仇复此言一出,让众人顿时觉得,仇复想做国君。
众人沉默了一小会,才有另外一个将领轻声说道,
“将军,一直是你暗中支持我们,资助我们。这次我们能反叛的这么顺利,也是你及时带回的消息。自然是你做我们的国君。”
仇复环视了一圈,发现众人都还保持沉默,毕竟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此时的仇复更加感慨天子的先见之明,只是设想复国成功后如何瓜分利益,已经出现了分歧。
如果他们真的复国成功,那内部的权斗造成的伤亡绝对不会少。
仇复见众人沉默,随后再次摆了摆手说道,
“在下德薄才疏,又只懂经商,不懂军事。是万万不能坐国君之位的。”
仇复主动这么一说,众副将们纷纷感觉松了一口气一样,一个个凝重的神情立刻就舒展了开来。
仇复非常清楚,这支队伍虽然是由自己领导,但不是自己亲手拉起来的。
在权斗面前比的是实力,而不是道义。
他这个表面上的领导者,在真正的内部权斗中毫无优势。
此时的仇复内心开始庆幸,庆幸他在内心选择了归顺天子。
因为对于自己的族人而言,追随天子才是最佳的选择。
“那国君之位该由何人担当?”仇复的谋士询问道。
仇复摆了摆手说道,
“先不说国君谁来当。就算我们奇迹般的打跑了天子,那么齐国呢?我们境内的铜矿场都是齐国庆氏的。庆氏如果得知我们单独立国,会放弃这些铜矿吗?”
此时刚刚那个激动的副官也恢复了一些理智,虽然语气平缓了一些。
但是思维还是非常固执,他缓缓说道,
“我们能打跑天子,自然也能打跑齐国。我们已经复国,我们的铜矿为何要给齐国控制?”
其实这个情绪激动的副官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没有底气。
因为齐国击败楚国的事情,也已经传遍了天下。
他们小小的阳樊城能经受得住天子与齐国的轮番进攻?
连这个不理智,情绪激动的副官都没底气,更何况其他的副官们呢?
他们再次陷入了沉默了。
此时他们也意识到,就算复国,国君谁来做?这恐怕就要内斗一番。
齐国庆氏的矿场齐国庆氏肯定不会放弃,到时候他们又要面临齐国的巨大压力。
天子给出这么好的条件,归降条件他们都不愿意接受,他们会接受齐国的奴役吗?
之前他们族人遭受奴役,就是姬成师与齐国庆氏商行联手干的,他们也都知道。
他们这次反叛的时候,也已经将齐国在这里的人也全部宰了。
其实仇复当时是不同意杀齐国庆氏安排在这里的人。
但是无奈仇复压制不了已经上头的反叛军。
最要命的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齐国竟然击败了楚国,而且楚国还被迫要签割地条款。
这让仇复与他们的族人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也得罪了齐国。
他们现在没有太在意齐国,那是因为天子的王师已经兵临城下。
“齐国会出兵吗?”仇复的谋士询问道。
仇复摇了摇头回道,
“齐国会不会出兵我不知道,但是天子告诉我,齐国庆氏已经派人见过他了。齐国庆氏要求出兵协助天子,但是要求之前庆氏占有的铜矿场还归庆氏。但是齐国庆氏的这个提议被天子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