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表彻开府邸四门迎接商成的事,只用了两天就传遍京城。小说
但是,它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上京城实在是太大了,一个开国公和一个县伯的会晤,完全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哪怕郭表这个开国公刚刚才立下几件大功,又即将受命去陇西担任提督,人们也没有议论的兴致。郭表可是从三品的柱国勋衔,越国公的封爵又高,陇西离上京更远,这些都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毫无联系,即便有人想耗费点唾沫来点评议论一番,可又有谁情愿花时间来聆听呢?因此,除了萧坚的一些老部下破口大骂郭表的忘恩负义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无动于衷。也有一些人敏锐地觉察到这件事的背后肯定不简单。但在越国公府门前的那一幕里,有个重要角色可不是谁都敢招惹的人物一一如今遍京师稍微有点头脸的人,还有谁不知道应县伯商燕山性情横蛮不通道理?又有谁愿意没来由地把个**烦揽到自己身上?所以,即便大家都觉得郭表如此礼待商燕山的背后肯定是另有隐情,但都不吭不哈地采取一种观望态度。而且大家都有旁的大事要忙碌,也确实没时间来关心两个将军见个面吃顿饭的鸡毛蒜皮小事。
就在萧坚离京的第二天,二月十二,在朝堂上争吵了半个月的,终于在副相朱宣的一力主张下出台,经天子用玺准行,朝廷传示各地布告天下。小说
一石激起千尺浪,这份文告刚一出台,立刻就引起各方面的强烈轰动。从宗室到官员,从小吏到士绅,从上到下朝野内外,几乎就没有多少人对这份文告唱好。一夜之间,大批反对清查田亩诡户的公文就向潮水一样涌向宰相公廨。从来便不问世事的清河郡王甚至危言耸听,公开宣称说什么“今时朱仲宽之种祸,他日必贻害四方。”要不是南进派把持着御史台,宰相公廨又压下大批弹劾朱宣的奏章,才当了三个多月副相的朱宣很可能就要被迫请辞。可是,即便有宰相公廨的支持,朱宣本人又异常地强硬,户部还派出了大批官吏到各地巡视检查,然而清查田亩诡户的事情依然进展缓慢。直到三月初,农户们已经忙罢累死牛马的春耕,也下达了将近一个月,可平原府辖下的三个赤县十四个畿县却还没有一个县在稽查田亩。户部的人去平原府衙门查问,人家把嘴一撇把手一摊,解释说,“一没钱粮二没人手,怎么搞土地核查?下面的各个县正在拼命地勒紧裤腰带,争取把钱粮尽快凑齐!”
平原府衙门没提人手的事情,户部的人也没好意思追问。朝廷都不差饿兵,州县衙门一般都是量着油盐做事的,眼下连钱粮都没备齐,派出去清查田亩的人手自然就更加无从谈起。小说
户部的人回来一说,朱宣连忙找户部来商量。户部倒是卖他的情面,帮忙解决了一批钱粮。可这点钱粮只够支应京畿各县做事,其他地方根本就顾及不到。朱宣是一辈子死读读死的老学究,空有满腔胸怀抱负,却是既没官场历练又没务实手段,眼下被架在火堆上猛火燎炙,出台至今半点业绩也没没看见,早就焦躁得一筹莫展。他一见户部批出钱粮,昏头胀脑地便立刻催促着下发到各县,结果钱粮一下去,顷刻间就被各县划进它项支出,什么鼓励垦荒平整道路修葺县学贴补学子救助孤苦……就是没有“清查田亩诡户”这一项。朱宣气急败坏地派人去追问,人家也有道理,鼓励垦荒是朝廷历来的号召,救助孤苦是太宗定下的千古不变的恩义,学子每月的补贴更是太祖定的制度,既然户部没指定这笔钱粮的具体用处,那列进这些支度有何不可?只有平整道路是各地官府的份内职责,把新拨钱粮划入这个开支确乎不妥。但这是各地的常年亏空项例,有钱就补窟窿没钱就先欠着,朝廷都默许这项亏欠,朱相不可能不知道?而且钱粮划入帐簿容易,再划出来就麻烦,为了不被人诟病诬陷“挪正项填旁杂”,需要先打公文给州衙,等州衙批文同意再差人勘验帐簿钱粮两相对证无误,才能再立新科帐册。至于朱相亲自督促的清查土地田亩一事,衙门正在抓紧筹措,等筹集到钱粮,一定立刻分派人手!当然,倘若朱相能从朝廷讨要到一笔专款的话,这事立刻就能开始办理……
派出的人回去如此这般地一说,朱宣当时就气得手脚冰凉。他能想见,京畿的事情都如此难办,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但眼下他还顾不上这些。他再跑去找户部打商量。这一回户部也在摇头。户部也有理由,朝廷的钱粮也是量入为出;西南马上要用兵,北方也要准备打仗,这都是用钱的大地方;眼下户部上下都在为这两个大项开支挠头不已,哪里还有余钱搞别的事情?再说,象清查田亩稽核诡户这种“小事”,原本就是地方州县的职责所在份内事务,前一回户部也是瞧在师生情分上才插手帮忙,这本身就是违背制度。这一回是断然无法再相帮扶老师了。
朱宣在户部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掉头自己去想办法。可他能想出什么办法?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没钱当然就要想办法找钱!既然管理朝廷常项度支的户部不愿意拿钱出来,他就只能先想办法“借钱”。回头等把事情办完办好,再从新增的田税丁税里扣除。
他能借钱的地方不多。一出,得罪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从京城到地方,从官员到士绅,骂他的人到处都是。以前他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谁见他都是笑脸相迎;现在人们都象避瘟神一样躲着他走道,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戳戳;就连他的一些朋友也不再搭理他。唉,就因为一份,他现在已经快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就是这种的情景,还会有哪家衙门敢把钱粮借与他?
他思来想去,只好把主意到到工部头上,打到主持烧制玻璃的常秀身上。
他知道,为了烧制出玻璃,工部一口气拿出十万缗制钱,就为了等烧制成功之后立刻扩大火窑的数量,然后大把大把地赚钱。眼下这些钱都在常秀手里攥着。朱宣并不贪心,没想过把常秀手里的钱挪借出多少。过去一个月里的遭际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教训。他现在明白了,路必须一步一步地走;哪怕他是门下侍中,是堂堂副相,很多事也不可能象他想象的那样一蹴而就。现在,他只想着能从常秀那里挪借两三千缗,先把京畿十七府县的田亩清查出一个结果。他想,等京畿有了结果,他就可以把这事摆到同僚们的面前,让他们出面,用宰相公廨的名义教户部出一笔钱粮,然后在外地的各州府县搞土地清查。
他决定,现在把常秀找来商量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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