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在柳晋才的书房里。父子翁婿四人围着小茶几而坐，煮起了热茶。
晚饭过后，柳叶带着严浩到这边来说话。武正轩则先赶回了武家四合院，那里也有一帮子兄弟姐妹等着他聊天说话。柳嫣与武牧野留下来，等明天一早再回去。姐妹姑嫂之间，难得聚齐一次，大家有很多话要说。
严明依旧留在自家，帮老子接待客人。直到九点之后，才走到这边来叙话。
大过年的，若是在平常百姓家里，也不算晚，还有很多客人来访。但是在大内，这个时候一般就不会再有客人上门了。能够获准进入大内给领袖们拜年的，也不一定要是身份显赫的大人物，但至少要是关系很亲近的人。
故此到了这个时候，严明就可以卸下“陪客”的任务，过来说说话了。
姐妹四个加上几个小孩子，围坐在客厅，阮碧秀说话，江友信，严明和柳俊则将谈话场所转移到书房。陪柳晋才坐着。
他们也不是经常都能会得这么齐整的。
江友信问道：“严明，中组部的工作，习惯了吗？”
严明年底前调任了中组部干部二局局长，担任中组部部务委员。应该说，四十岁出头就晋升为副部级领导干部，在现行体制之内，要算是很了不起的了。只是家里多了柳俊这个“异类”，却不好怎么说了。
兄弟四个，江友信一直扮演着长兄的角色，而事实上，派系也有意培养他担负更重要的责任。与严明，尤其是与柳俊比较起来，江友信履历齐整，年纪也已经四十六七，完全能够担任更重要的职位而不被诟病。可以预见，今后数年之内，随着大派系布局完成，李治国主席逐渐掌控全局，江友信的职务，将出现重要的变动。
严明微笑道：“暂时还在熟悉情况。中央机关的工作，与地方工作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尤其是中组部，更是复杂。有很多东西要学。”
柳晋才便点点头，带着一丝赞许的神情说道：“嗯，严明，你有这个心态，那就很好。多学习，多观察，少发言少表态，能够尽快熟悉本职工作。干部考察工作，关系到我们国家的根本，不能马虎。”
“是，爸爸！”
严明恭谨地答道。
随着严明的成长，严玉成和柳晋才对他也是越来越欣赏，早不是当初在向阳县让人老是操心的纨绔了。
“爸，政府工作报告的内容，确定下来了吗？”
柳俊一边泡茶，一边随口问道。
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定于三月上旬召开，距离现在，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政府工作报告，应该早已经开始起草，大致内容也定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柳俊关心的是什么问题。
柳晋才缓缓说道：“支柱产业的问题，还没有最后确定，程子清同志的意思，为了加快各地的经济发展，解决地方政府突出的财政问题。还是应该支持这个产业高速发展。”
柳俊等人的神情便严肃起来。
程子清同志，也是巨头之一，柳晋才在国务院的最主要助手。在经济建设方面，拥有者很大的话语权。那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经济加速发展，快一些，再快一些。这与他们整个大派系的利益诉求是一致的。敬秋仁是那边在党群领域的主要代言人物，而程子清则是那边在经济领域的掌舵人。
“程子清同志的意见，得到了很多同志的赞同，好几位同志都明确表了态……”
稍顷，柳晋才又缓缓说道，从他嘴里说出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均是国家部委和省市的主要领导干部，那边的中坚力量，其中有两位政治局委员。单单这几个人，就已经是一股可怕的大势力了。
柳俊冷然说道：“与民争利，本末倒置。不说他们目光短浅，起码心胸不够宽广，眼界也有问题。”
严明说道：“柳俊，没必要说得那么客气，其实就是在为一己之私，无视整个国家的经济大局和前途。”
江友信却比较冷静，沉吟着说道：“爸爸，我们不妨仔细分析一下，地方政府为什么有那么多领导人，支持将这个产业列为支柱产业？”
柳晋才饶有兴趣地问道：“嗯，谈谈你的看法。”
对自己这个首任秘书加女婿，柳晋才一直是很看重的，知道他思维缜密，往往有很独到的见解。
“我认为。主要还是财政收入之争。洪老总实施分税制之前，中央和地方的财政收入是倒挂的，地方政府有钱，中央财政困难。分税制之后，这个分配方式倒了过来，中央政府的财政的充盈了，地方政府的财源就不那么充足。地方政府都指望着土地出让金来维持正常的运转。这是主要的原因，没有谁愿意自己砍倒摇钱树。再加地方上的人员编制，严重超编，奢靡之风盛行，各种行政性开支，公务开支激增。这个都需要钱。所以，要遏制房地产疯狂发展，首先就要解决地方政府的这个难题。不然的话，斗争始终会异常激烈。”
因为是在密室之中，江友信说话也很坦诚，没有藏着掖着。
严明说道：“爸爸，柳俊，我觉得是不是把这个问题看得太严重了？房地产市场放开搞，我们也不是搞了一年两年，十几年前就已经放开了。从这十几年的历程来看，涨价也不是那么无序的，只要我们能够在宏观上加以调控。抑制住无序的飙涨，对人民群众也就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柳俊马上答道：“严明哥，你这个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十几年前，我们的改革开放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很多企业都处于原始资本的积累阶段，国民经济整体的实力很弱小。老百姓不过是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因此，放开房地产市场，涨价的过程也比较缓慢。因为大家口袋里没钱。这个主意打不上。现在就不一样了，二十几年改革开放搞下来，我们的群众，手头确实积累了一点储蓄。民间开始殷实富裕了，群众对衣食住行的标准提高了不少，这就具备了房地产飙涨的基本条件。从近几年房地产的涨价趋势，就能看得出来，这几年涨价的幅度，明显比前些年要大，速度要快。譬如九九年的时候，玉兰市的平均房价，不过是五百多元，去年就已经飙涨到两千多，短短四年时间，涨了四倍有余。这还是国家没有鼓励的结果，一旦列入政府工作报告，就等于是国家在公然鼓励涨价。我们国家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个支柱产业的决定一出台，价格将根本无法控制。一旦涨上去之后，再想回落，千难万难。”
柳俊这么说，倒也道理充足，十分的理直气壮。因为他曾经经历过。
“小俊说得有道理。”江友信点头表示赞同：“房地产业，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行业，牵涉很广，不但与政府的财政收入直接挂钩，也牵涉到了很多其他的行业，譬如建筑业，建筑材料行业，以及相关的服务行业，均是依托这个行业发展的，偏偏这些行业，又全部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能够解决大量的低技能劳动力的就业问题。这个行业的价格一旦涨上去，从某种意义上说。将绑架我们整个的国民经济，甚至是绑架大部分地方政府。那个时候加以调控，价格是很难调整下来的。价格下降幅度太大，整个行业就会崩盘，由此引发的连锁效应，将是国家和政府都无法承受的。”
柳俊缓缓借口道：“所以，现在预为之所，抑制房价过快发展，就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最少，我们要保证廉租房和经济适用房的建设，绝不受市场大势的影响。以此为契机，或许能阻止房地产业的疯狂飙涨。”
严明反问道：“那地方政府财政收入这一块，怎么办呢？经济增长，也是很要紧的。”
岂止是很要紧，根本就是各地领导干部的主要政绩体现，便算是柳晋才领导的中央政府，对于经济增长的速度，也非常看重。
这便是政绩与民本的根本矛盾所在！
柳俊望着柳晋才，沉声说道：“爸，这个，其实要看中央政府的了。房地产价格有序上涨，地方政府财政收入不足，中央政府是不是应该考虑给予一定的补偿？当然，不是直接给钱，可以考虑一些本该由地方政府承担资金的项目，转由中央政府承担，适当减轻地方政府在基础建设上的投资压力。我想，这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了。至少，他们在要求涨价的时候，理由不会那么充足。”
江友信和严明也一齐望向柳晋才。
柳晋才双眉紧蹙，并不急着开口，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柳俊忙又给他续上热茶。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都在考虑。一些行业过热，需要调控，另外一些行业，也需要扶持。你这个建议很好，我会和相关的同志再好好商量一下。”
稍顷，柳晋才徐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