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伸手挠了挠头,皱眉说道:“从今而后,你便呆在我大军营帐之中,万不可再做率军夜袭,孤军深入的犯险之举,。”
郑和眼见朱权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儿,只得领命。
朱权展颜而笑,心中忖道:万一你领兵出战时出个啥意外,本王罪过大亦。
郑和眼见朱权这般忽忧忽喜的样儿,以为他是激战一夜下身心俱疲,以致有些神志不清,忙劝他早些回营歇息。
第二日清晨时分,燕王朱棣将麾下燕军步卒尽皆交予张玉,朱能等众将统帅,尾随朝廷大军追击而去,自己和朱权二人率麾下所有骑兵朝前急追,沿途之上也不与那些溃败的南军纠缠,快马加鞭下沿着南军统帅李景隆的溃败的方向追赶而去,。
数十万大军进退攻守皆非易事,何况当此主帅临阵先逃,兵败如山倒的情形之下。一众将校士卒斗志全无下给燕军俘获无数,粮草辎重落入燕军手中不计其数。
曹国公李景隆仓皇南下,一直逃进山东西北德州城中,方才惊魂略定,收拾麾下残余兵马,死守坚城不出。
朱棣率军追击而至,眼见德州城墙坚实,转头对朱权说道:“我军皆为骑兵,无法强攻坚城,不如暂且退兵,贤弟以为如何?”
朱权闻言颔首道:“我军虽则大胜,无奈战线已然拉得过长,粮草辎重运送吃力,正该回转北平整顿军马,将那些俘获的士卒将校纳入军中方为上策。”原来他二人率领之军马不但皆是骑兵,亦且只有三万余众,一路追击下已然将张玉,朱能等燕军大将率领的步卒远远抛在了身后。燕军在北平城下虽则大败南军,然真定,河间两座重镇却依旧被朝廷大军所据,仓促之下难以攻克,故此两人当此军心大振之际却不敢过于孤军深入,当即见好就收,率军回转北平。
十余日后,北平燕王府中客厅之中,身穿黑色僧袍的道衍看了看朱棣和朱权二人,微笑着说道:“我军大胜之际,殿下该当即刻上书朝廷,说明此次两军交战,非殿下有意作乱谋逆,实乃受朝中一干奸佞所迫,不得已下自保而已,恳请皇帝陛下惩处奸臣,不要违背先皇祖制,轻信小人挑拨离间,迫害皇室宗亲。”
朱权闻言不禁失笑说道:“我等方才和朝廷大军打得你死我活,目下已然是誓不两立的局面,此时还以臣子的身份上书朝廷,不嫌蛇足么?”
朱棣也不禁颔首,在他看来,仗都打到这个惊天动地,血流成河的局面下,自己那个侄儿朱允炆只怕早已恨不能将自己乱刀分尸,这般上书朝廷岂不是自讨无趣么?
道衍眼见他二人不以为意之色,便即正色说道:“此次朝廷数十万大军败于北平城下,举荐李景隆为将的黄子澄,兵部尚书齐泰难辞其咎,。”
“朝中一干腐儒纸上谈兵,虽则可恨可笑,却无疑乃是四哥与我的一大助力,若是这些空谈之辈在朝中失势,与我等只怕反为不利。”北平城外的一夜苦战已然使得他内心中明白,目下建文皇帝朱允炆麾下已然缺乏昔日蓝玉,冯胜一般能独当一面的统帅之才,却不乏都督瞿能,都指挥平安,盛庸的骁勇善战之将,这些士卒将校与其说是败在了朱老四和自己手中,不如说是被朝中一干纸上谈兵的腐儒,无能的统帅李景隆绑住了手脚,不得尽力施展,这才在兵力占据巨大优势之下打了这么一个窝囊的败仗。
道衍闻言略微颔首,郑重其事的说道:“殿下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默然端坐一侧倾听的朱棣,缓缓接道:“以殿下所见,皇帝陛下目下是否该当将两位殿下视作恨不能食肉寝皮的乱臣贼子?”
朱棣听得足智多谋的老师如此一说,目光闪烁,颇有些心领神会的说道:“以老师所见,本王上书之中越是要求严惩黄子澄,齐泰,我那个侄儿越发不会如我所愿?”
道衍呵呵大笑道:“若是殿下您所痛恨的敌人声色俱厉,要求你惩治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您会答应么?以老衲所见,黄子澄,齐泰之流虽难免罢官去职,却不会因此战大败而远离中枢。”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权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个看似丑陋的老和尚所谓的上书朝廷,看似挑衅的无谓之举,实则却是反其道行之,在给黄子澄,齐泰等一干文臣求情。回想他这般诡诈阴险的计策乃是摸准了建文皇帝朱允炆心理所发,内心之中不禁泛起丝丝寒意,暗自忖道:怪不得这个老和尚常常自诩可比昔日辅佐洪武皇帝建立大明的韩国公李善长,他们这等饱经世故,心机深沉,善于琢磨人心之辈才正真称得上乱世之才。
朱棣微笑说道:“既然如此,这封给皇帝陛下的上书便由老师妙笔为之。”说到这里,嘴角流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淡淡说道:“本王不但要说明绝无谋反之意,亦且将俘获的那些不肯归顺的士卒将校释放数千人南归,以示不愿同室操戈的诚意,。”
应天紫禁城御书房中,身穿龙袍的建文皇帝朱允炆目光扫视书桌上来自征虏大将军,曹国公李景隆的战报,心中愤怒再也无法压抑,陡然长身而起,伸手抓起战报狠狠掷于地下,低低嘶吼道:“无能至极,无能至极,五十万大军居然对付不了朱棣,朱权一干反贼,如此无能之辈,留之何用?”原来北平城下一败,朝廷大军伤亡,被俘将校共计十余万,谓之惨败也是毫不为过。
颔下生就三缕长须的太常卿黄子澄自看过李景隆兵败北平的的奏报后,面上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丰神俊朗,一股沉重之极的负罪感犹如泰山压顶而来,额头冷汗津津而下,当即叩首在地恳求道:“愚臣毫无识人之明,以致王师受此大败,有辱朝廷,恳请陛下将微臣与曹国公李景隆一并斩之。”
兵部尚书齐泰眼见这个好友伏地请死,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并不出面求情,反而跪倒在其身侧叩首说道:“微臣齐泰身为兵部尚书,对李景隆兵败北平实在难辞其咎,恳请陛下重重降罪。”
眼见齐泰如此郑重请罪之举,朱允炆胸中不禁涌起一股心力交瘁之感,目光扫视过自北平而来,反贼朱棣,朱权那封言辞看似看似恭敬,要求自己严惩所谓“奸佞小人”的上书,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意,缓缓说道:“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卿黄子澄革去官职,留御书房听用。茹瑺接替齐泰,为兵部尚书。”说到这里,他不禁皱起眉头,犹豫再三后终于缓缓说道:“征虏大将军,曹国公李景隆丧师辱国,论罪当死,念其父李文忠将军为我大明立下不世之功,准其暂居原职,戴罪立功。”
黄子澄闻言惊道:“陛下,万不可再以此无能之辈为将,当另择一良将统领王师方可……”
“此次大败,实乃仓促进兵轻敌所致。”朱允炆脑海中回想起昔日庙堂之上这个曹国公李景隆曾说过大军讨逆,当在冬去春来之际最为适宜的话语,面露苦笑涩然说道。此时此刻他心中通透,李景隆之所以兵败北平,首因还是自己急于平叛,选择了初冬之际这么一个完全不利于朝廷大军的季节。
夜色之中,齐泰方才回到府中便得家人禀报,说是户科给事中卓敬拜访而来,正自在客厅相侯,。
齐泰深知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户科给事中虽则官职低微,智谋却非是可以小觑,皱眉略一沉吟一面朝前缓步走去,一面说道:“有请他书房相见。”
卓敬步入书房后,两人分宾主落座,待伺候茶水的齐府下人退下后,皱着眉头拱手说道:“下官深夜到访,实乃虑及此次李景隆兵败北平,心中忧虑下有所谏言,只恐不为陛下所喜。”
原来朝中文臣昔日对于皇帝陛下的削藩便大致可分为三种,一种是户部侍郎夏元吉为首,以为朱棣,朱权等就藩亲王为昔日先皇分藩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的祖训所制,不能和西汉景帝时七国之乱的那些王爷相提并论,难以威胁皇权而反对削藩。一种是眼前这个卓敬所谏言的削藩当徐徐图之,以不动声色的缓缓削弱为上。再有一种就是自己和黄子澄以及朝中大部分官员所推行的,不惜大动干戈,强力削除一众藩王。目下不论是反对削藩,抑或是徐徐图之的官员尽皆不为皇帝陛下所喜。
齐泰知他深夜到访必有要事,听到这里不仅轻轻叹了口气,心情越发沉重难言。
卓敬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后沉声说道:“李景隆丧师辱国,太常卿黄子澄荐人失当难逃重罪,然尚书大人昔日曾大力反对陛下以李景隆为将,乃是朝中文武有目共睹之事,故此下官打算明日在早朝之上谏言陛下,望尚书大人能不计他人闲言碎语,以朝廷社稷为重,不可引咎辞官。”原来他自得悉李景隆大败的消息后,便即和朝中数个有识官员私下商议,得出了一个结论,统帅李景隆论罪当斩,可也。太常卿黄子澄荐人失当,罢官去职,可也。但兵部尚书齐泰乃是掌管目下大明朝廷所有军队的最高长官,且朝中目下没有比齐泰更为稳妥之人,故此绝不能轻动。
齐泰闻得卓敬如此言语,长长叹了一口气后面露苦笑说道:“本官身为兵部尚书,对此次曹国公兵败之事难辞其咎,若是继续厚颜担任此职,岂不让世人皆说齐某恋栈高位,贪图权力而不知羞耻?”
“尚书大人此言差亦,此次王师败北,致使朝野震荡,当此燕逆气势汹汹之时,朝廷更该立定决心扫灭乱臣贼子,部堂大人乃目下大明朝廷所有将校士卒最高上官,岂可轻易易位他人?使得朝中一众文武自乱阵脚?还望大人不计个人荣辱,不要为世间虚名所累,。”卓敬闻听齐泰这般言语,忙不迭劝解道。嘴里这样说,心中暗自忖道:尚书大人在先帝之时已然身为兵部侍郎,在昔年宋国公以及蓝玉率军出征之际大有助力,目下朝中实无比他更为适宜人选做那兵部尚书一职。他虽则不通兵事,却还知晓兵部尚书不但乃是大明朝目下所有军队的最高长官,亦且负有调集援军,筹措粮草辎重的重要职责,要害之处比之大军统帅,实在不遑多让。
齐泰面露苦笑说道:“方才在宫中之时,陛下已然下旨,将我二人革去官职。”
卓敬闻言之下不禁大惊,霍然站起身来之际将手边茶盏撞落于地,打得粉碎。心中忖道:李景隆兵败之际,只怕各地守军将校便会给反贼朱棣所谓“奉天靖难”无耻谎言蒙蔽而左右观望。若是兵部尚书再易位他人,岂非让那些左右观望之辈对于朝廷更加失望,转而投入叛逆一方?
寒冬之际,朱棣,朱权忙于收拢安抚那些俘获的南军将校士卒,将之化作自己军力。而曹国公李景隆眼见皇帝陛下虽则在旨意中严辞申斥,却没有降罪于己,亦且仍旧让自己率军平叛,不禁感激涕零,大有死里逃生之感,当下在德州收拾军马,准备来年和朱棣,朱权麾下叛军再战。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四月初,征虏大将军,曹国公李景隆眼见天气转暖,率麾下约莫四十万大军再度北上。
北平一战,燕军俘获达数万之众,朱棣经过数月整军,麾下军力共计二十二万余众,得斥候所报李景隆率军来犯,决意主动出击,留下军马守御北平外,亲率朱权,张玉,朱能,邱福等将,领二十万兵马南下。
保定附近,一条宽约十余丈的河流自西向东蜿蜒而去,名曰白沟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