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害篇】 第八章 丫的有病

目录:奸臣当道| 作者:堕落仙子| 类别:其他类型

    三朝回门,为了回门宴上的这十道菜,可怜的三号可谓殚精竭虑,差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短短几日功夫,富员外的胖身子板已经严重缩水,爷抽空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照此趋势发展,极有可能在下次厨爷的选拔赛中成功禅位,功成身退!加油,爷看好你哟!

    翁婿俩空前绝后的相谈甚欢,一个暂且放下成见和仇视缓了脸色表示愿意交流,另一个则顺杆子爬刻意巴结投其所好,能谈在一块也不足为奇。

    酒足饭饱,见二人谈话的兴致不减当初,爷打了声招呼,领着元宝和安子出了厅房。

    “元宝,去找你三号叔叔拿些野果子来,娘有些吃撑了,得消消食。”

    元宝隐晦的瞄了眼爷的肚皮,嗯了声,转身步伐稳定的朝厨房去,远远离去的背影,竟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

    目光有些深,爷压低声音问安子:“元宝情绪如何?”

    安子眼神不离元宝的身影,声音含着隐忧:“阿天,以前倒不觉得,就从你结婚那日起,我突然觉得元宝心里藏着事……”顿了下,同样压低了声音:“我隐约笃定,是与他亲生父亲有关。关于他亲生父亲我了解甚少,你们之间的恩怨曲折我知道的也不太详细,想不出个一二来。可你不同,你是当事人,没有人比你了解的更清楚……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是你忽略的?”

    忽略的……

    安子的话让爷陷入了沉思,元宝似乎在纠结他的生父而不是在纠结莫子谦,那么关于他的生父……司寇殇?究竟有什么是爷曾忽略的……

    傍晚回了莫府,心不在焉的回复莫家二老的嘘寒问暖,可能见爷精神不振,早早的放了我们二人去休息。

    窝在莫子谦的怀里爷的脑海中仍在不住的徘徊着元宝和司寇殇的问题,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从他们初见到最后一次见面的种种一一滤过,筛选着信息,寻找曾经遗漏的点……夜半时分,拍床而起!

    无视旁边惊起的男人关切的询问声,爷僵硬着脊背,脸色数度变幻,因为爷终于想起了爷遗漏了什么……

    夜半凉风微寒,失神的凤眸透过大敞的窗户望向天空闪烁的群星,思绪也仿佛随着辽阔的星空不住的飘远,飘向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那里有着他曾经慈爱的父汗,思绪又仿佛飘入了隔壁的莫府,那里有着他曾经陪伴他的母亲……是的,是曾经,慈爱的父汗为了一己私欲要拿他当饵,与他相依为命的娘亲从此要与另一个男人组建家庭,没爹疼,没娘爱,他元宝好可怜,好想哭……

    抽搭一下鼻子,元宝使劲将泪憋了回去,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了姥爷在娘亲成亲前对他所讲的话——

    “元宝啊,你可知你姥爷明明讨厌那家子人讨厌的要死,可对于他们家的求亲却明里反对暗里妥协,你知为何?”

    他咬着牙摇头,对于他姥爷这种临阵倒戈的行径他不能谅解,娘,是他的,他不愿让别的男人抢了他的娘!不行就是不行!

    “元宝啊,唉,姥爷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要一个只陪你到长大的娘,还是想要一个能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结婚生子,含饴弄孙,一直看着你到老的娘?”

    他怔了片刻,有些迷糊又似乎有些懵懂,呆呆的看着他姥爷那略微染上了悲戚的褶皱的脸。

    似乎并没想要他回答,姥爷缓缓的开口,沉重的语气像阴霾时分的天:“元宝啊,或许大人的感情世界你们小孩子还不懂,可姥爷还是希望你能试着去理解你娘,别怨她,她真的不容易……或许她曾经有那么一瞬喜欢过你爹,所以有了你,或许她也为隔壁姓莫的心动过,所以才有了如今的这门亲事,可是姥爷想说的是,你娘这辈子唯一爱过、唯一真正放在心坎上、又唯一令她欲狂欲癫的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定定看向他,姥爷扯了嘴角带了丝苦笑:“你知道是谁的,是吗?”

    这个男人是谁,他当然知道,那个一头奇怪的白发,总是一副冷淡淡的,似乎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引起他注意的男人,只有在见到他娘的时候淡漠的眼才会有丝温度,才会让他觉得这是个人而不是冷冰冰的画纸……而娘,也只有见到他的时候,彪悍的神情才会放柔,罕见的露出几丝羞涩……按辈分他该叫他七姥爷,他以为他是讨厌这个抢他娘的男人的,可就在他为救他而死的时候,他却难受了起来,原来,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讨厌他……

    “他的死带给你娘的打击是灭顶性的,你娘的半条命早已堪堪随着他而去了,剩下残喘的半条命不过是为了我这个糟老头子还有你这个小的才勉强吊着罢了……所以别看你娘面上不显,可她心里面火烧火燎急着呢,老幺走的太急走的太久,她怕,怕耽搁久了就追不上他匆匆的步伐,可又念及咱们一老一小两只拖油瓶,她不得不按捺下心来等,等你长大成人,等我这个老头子归西……”姥爷眉毛一撇,说不出的执拗:“可我就偏不死!我得使劲的活,能吃吃,能喝喝,早晚锻炼身体,腰不酸腿不痛吃嘛嘛香,偏要成为她口中的老不死的,我看她能拿我这个老头子如何!”

    有些震惊的望着姥爷,原来娘竟一直没有放弃追随那个男人而去的想法,即便她平日嬉笑怒骂看似没心没肺,即便她看似遗忘过去而重新着起红装,那个男人却依旧还是她内心过不去的坎,只不过,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娘完美的掩藏在她那张掩饰的毫无破绽的面皮下……他难以置信,亦觉得难以接受,那个男人究竟是给他娘下了什么魔咒,即便是死了却还是不肯放过他娘,堪堪拖着他娘随他而去?他实在不懂,为什么他那心比铁石的娘怎么就着了魔似的,就非那个男人不可,没了他就生无可恋?难道那个男人就那么的不可替代?连隔壁的那个令人讨厌的姓莫的都不可以?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那个姓莫的某人没有那般的惹人厌了,最起码,他没有令他的娘要死要活。

    “所以元宝啊,暂不提你姥爷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看人一等一的准,就单单拿你姥爷养了你娘二十来年的经历讲,她的秉性她肚里的弯弯道道,我即便猜不出十分来,也绝不会差到九分。隔壁那家,若她要嫁,早就嫁了,何以等到现在?”见他呆怔的神情,姥爷哼了声,道:“那个二货懂什么,还当真以为你娘破天荒的铁树开花石头开窍?傻兮兮的还以为金诚所至,终于让你娘那个货色金石为开?嗤,也不瞅瞅你娘那心硬的,那可是蝎子的尾巴——(毒)独一份!”

    姥爷的话令他愈发的糊涂了,娘嫁那姓莫的不是爱他、不是为了和他组建家庭,那又是为什么?

    “傻孩子,你娘她是为了你啊——”姥爷长叹一声,颤巍巍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苍老的声音意味深长:“是为了你以后能有个依仗啊!她自知她自个执拗的脾性,深知自己的初衷难以动摇,所以才会提前给你铺路,为你的日后提前做打算,即便将来有那么一日,你也不会那般的伶仃孤苦,说远了,即便将来有什么难事,你甚至不会那般的孤立无援……”

    怎么会……他惊愕后心里酸涩涩的,可又有点难以理解,倔强的仰头看向姥爷:“嫁给姓莫的又能如何?我毕竟不是姓莫的亲儿子……”即便有那么一天,又怎能毫无芥蒂的倾囊相助?

    “所以你娘才要给他生个亲儿子。”姥爷慢慢垂下松垮的眼皮:“你可知你娘答应成亲的前提是何?”

    他沉浸在娘生别的儿子的巨大悲愤中,扭头不愿回话。

    “傻元宝啊,你娘要求将来她生的儿子虽然姓莫,但要养在申家!换言之,你娘她将来即便是生了儿子,也不是给莫家生的,而是给你元宝生的亲弟弟,亲手足,你将来的左膀右臂!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其实连你姥爷我都没有想到,她能一一为你打算到如此地步,你娘为了你,不可谓不是煞费苦心……”说至此,姥爷激动了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老目含泪声音哽咽:“可怜天下父母心呐,那个不孝女就知道疼爱孩子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就不知道她年迈的老父疼爱她何尝不跟眼珠子般?明知她的心思却无能无力,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为自己的将来事安排着,我的心痛像刀子搅动一样,可面上还得装作无事人,唯恐被她察觉而在她那千疮百孔的心上再加上一记沉重的包袱……所以元宝啊,别怨你娘,也别怨你姥爷,姥爷虽然知道你娘嫁人动机不纯,可仍旧怀着一丝微小的希冀,希望隔壁那个二货能争气点,能稍微挽住她那不肯在尘世停留的心,从而断了你娘那执拗的念头……”

    这一刻,姥爷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那是我老年得女的小闺女啊,我将她从小拉扯大从小疼到心坎里的小闺女啊,好不容易养活到这么大,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由着她走向不归路?还那么年轻,尘世中的许多乐趣还没享受的到,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她还未曾体会,她怎能就下得了狠心决绝舍弃!她舍得,可当爹的不舍,当爹的为她心疼哟——我的小闺女,我可怜的小闺女啊……”

    后来,姥爷是哭着回了寝室休息,而他也流着泪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大人的世界是孩子无法弄懂的迷宫,他有好奇却不想探究,

    思绪回炉,他忧愁的凤眸不由得巴巴落在隔壁那堵墙的方位,指甲盖无意识的抠着窗角的木头屑,嘴巴瘪瘪,好想好想娘……

    “啊!”刚多愁善感完毕,正转身欲拖着疲惫的小身子板回床睡的元宝,这么冷不丁见着床上坐着个鬼影忽闪胡灭,两眼似鬼火、阴惨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毫无心理建设的他吓得魂魄出窍,惊叫着挥臂仓皇后退,要不是身后有窗棂顶着,怕是早已吓瘫了小身子板。

    “哎呀我亲亲的小元宝,刚刚在伤春悲秋什么呢,连你老娘进来了都不曾察觉?瞧你,见了你娘都爱理不理的,还要你娘扮鬼来吸引你的注意力,真是不孝。话说,这可是你老娘新发明的新游戏,好玩么?”鬼影举着烛台站了起来,慢慢从黑暗走向光线明亮处,让惊吓过度的小元宝得以看清刚刚扮鬼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无良娘亲。两眼一翻,无力的晕死过去。坑爹啊,这样吓儿子的娘亲有木有,有木有?

    醒来后,入眼的仍旧是他娘那双直勾勾的眼。

    元宝僵了半秒眼珠子,在他娘惊异的目光中忽的哇了一声大哭,小爪子拍打着他娘又哭又闹:“娘坏!娘坏!娘坏!”

    印象中,元宝从三岁起就没有过如今这般的嚎啕大哭。

    两臂环着像小时般将他小身子板揽入怀中,轻柔的抚摸着他小小的后背,帮他理顺着急促的呼吸:“好,娘坏,娘是坏人,元宝命不好,才摊上娘这么坏的娘……”

    闻言,元宝却拼命的摇头,泪却流的更凶。

    “元宝乖,乖元宝,乖乖的元宝叫乖乖,乖乖跑到横梁上,元宝趴在墙角边,乖乖喊,喵喵喵,元宝叫,汪汪汪……”

    乍然一听这从小听到大的不成调摇篮曲,元宝惊怒交加的嗝的一声,哭声戛然而止。

    在他发怒之前,爷赶忙执帕和蔼可亲的替他擦拭了脏脸的涕泪,对上他寒芒闪烁的狭眸,大感不妙,忙扯出抹慈祥的笑。

    “元宝宝……”

    “我四岁生日那时娘你答应过我什么?!”黑瞋瞋的目犹如怒飞的火龙,却不怒而威,轻飘飘的一扫,足以令面前那无良的娘低下那颗心虚的头颅。

    小小元宝鲜少发怒,可一旦真怒起来,那明显遗传某人的霸王之气,虽只是初现雏形,但用来震慑某人却绰绰有余。

    某人嗫嚅:“娘保证,这曲儿是最后一次荼毒元宝大人的耳朵……”

    元宝狭眸淡淡一扫:“真的?”

    某人点头如捣蒜。

    元宝狐疑的将某人真诚的脸扫了又扫,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的又垮了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垂下一片阴影:“娘亲怎么想起来看元宝了?”委屈无辜的语调和掩藏在眸底的阴翳交相辉映,两厢情绪明明背道而驰却出奇的相得益彰,让人在感叹之余不由得再次感慨血缘的奇妙。

    指尖揉着他薄脆的耳垂,爷并未急着开口,只是在室内的静谧中等待他终于抬起狐疑的眸子,方似漫不经心的询问:“还记得你亲爹否?”

    最后一字堪堪落下,黑瞋瞋的瞳孔剧烈一缩,行动却快思维一步,手脚并用仓皇而惊怒的要从爷怀里逃开,却被爷狠狠捞住了后颈,逼着他睁着正慢慢溢上薄泪的眼与爷对视。

    果然……叹息一声,终是将他牢牢扯入了自己怀里,尽可能温柔的抚着他颤抖而惊惶的小身子,平复他激动的情绪。一直到感觉他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方接着先前的话题:“这么多年,娘以为你不问是因为那时你小忘事快,却不料这原来是根刺一直驻扎在你心里……”迟疑片刻,勉强扯了抹不知什么滋味的笑,叹息:“你要是怪就怪娘吧,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你,你爹当年不是要抛弃你,而是娘……娘给他吃了忘情散,忘情入口尘缘尽,他的记忆里从此没有了娘,也没有了你……所以元宝,你爹不是故意要丢下你,而是他忘了,忘了他曾经爱入骨的儿子,只是忘了,不是遗弃……对于你这个儿子,他给予的父爱只多不少,说句公道话,他这个父亲做的称职,从头到尾,不称职的只有娘而已……你要怪娘,娘无话可说。”

    元宝出奇的平静。

    本以为听了真相的元宝会勃然大怒,会怒指他这个无良娘亲,会痛斥,会失望,会暴跳如雷……硬着头皮已经做好挨顿儿子臭骂的爷无端等来诡异的宁静,噔的吓得心肝一跳,反常即为妖啊。

    低头看他沉似水的小脸:“元宝……不怒?”

    “不怒。”

    换爷惊惶了:“为何?”

    元宝幽幽的看着爷,一闪而逝的阴霾看的爷胆战心惊。

    “不值得。”三个似牙缝里蹦出的字阴冷而冰凉,若是他亲爹听到此话,恐怕要吐血三升。

    这个答案足以令爷风中凌乱。

    自行脑补了番司寇殇背着人虐待亲儿的场景,爷瑟缩着失水的唇,小心的看着元宝,声音干涩的犹如岸上鱼的艰难呼吸:“他……揍过你?”

    元宝不语。

    爷小心再试探:“不给你吃,不给你穿?”

    继续沉默。

    “当面对你好,扭过头暗刀子直冒?”

    长长的睫毛倏地一颤,归于沉寂。

    死盯着他的睫毛,爷咬牙:“丢你进蛇窟?”要是司寇殇敢如此行径,爷非剁了他四肢做成人彘!

    索性睫毛平静无异样。

    忽的想起司寇殇另一嗜好,愈发盯紧他的睫毛:“他……给你喂过毒?”

    话音未落,元宝的睫毛颤的无法抑制!爷惊怒,拍床而喝:“他找死!丧心病狂!他竟敢!简直万死难以抵其过!”

    怒意翻滚胸臆,脑补着那妖魅男人笑着执毒药喂元宝的场景,又惊又痛,恨不得此人当即初现眼前,扯烂他的脖子拧着他的头颅又踩又踢!拿爷的儿子当小白鼠?他怎么不去死!

    元宝的一泼委屈的泪憋在眼眶戛然而止。他有些呆滞的望着他娘狰狞扭曲的五颜六色的脸,聪明的脑袋瓜有片刻的停顿,他亲爹为将他当饵而喂他毒的事他亲娘不是早就知晓?何以此刻惊怒的仿佛第一次惊闻天大惨案的鬼模样?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即逝,似要抓到那关键的一点,又似那点闪的过快,尚不得领悟。

    “娘……”

    “乖……”手颤抖的抚上了他苍白的小脸,这个儿子爷终究是欠他良多,“娘……真不知他会如此丧心病狂……还以为会爱屋及乌,到头来却是恨屋及乌……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以为是个好的,谁料是白脸狼戴草帽,假充善人!如若他一直待你以憎倒也罢了,可恨他当着我的面演的像个慈父,背地里却虐待亲儿如罗刹,狠毒心肠,还算是个人吗!”一想起他人前对元宝的好只是区区假象,爷的怒意就如深海的雪涛不可抑制,如此烂人,怎配苟活于世?

    被亲娘周身涌出的凛冽煞气惊到,元宝讷讷:“娘……”

    感觉到元宝的瑟瑟,爷缓了神情,尽量不那么凶神恶煞:“元宝别怕,娘不是气你,而是气自己,气自己有眼无珠,怎么就……”猛然想起自己口中的狼心狗肺之人终究是元宝的亲爹,顾及到元宝的情绪,终究憋住了没再说出狠话。

    “娘……”

    勉强笑笑:“元宝要说什么?娘听着。”

    元宝柔媚的小脸扯出抹不自在的笑:“娘,我想我们所讲的,频率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

    爷看着元宝,元宝望着爷,对视三秒钟,爷问:“你究竟要说什么?”

    元宝扑闪着扇子般的睫毛,嘟嘴扭捏了下:“刚刚通过娘的话想通了一点,想跟娘确认下三年前的事情……”

    ……

    长达一个时辰的交流后,爷挂着阴沉如水的脸走出了元宝的卧室。

    卧室里,元宝仰着他那张越大就越与某人相似的妖媚小脸似悲还喜,嘴里如和尚念经般不住喃喃:原来真的是错怪父王了,父王真的没有下药毒他,更没有将他作饵……都是那个该死的耗子!耍阴谋,害的娘亲误会父王,害的他也误会父王,更害的他们一家三口分崩离析!……原来父王至始至终都是爱他的,只多不少的爱统统都给了他,大草原,小马驹,各式各样的玩具,还有父王陪着他玩的各式各样的游戏,明明游戏很幼稚,可他父王从来没有不耐烦,甚至还不顾下属异样的目光趴下身子给他当马骑……原来他父王这么爱他,可他却还那么坏的怀疑他父王……都是他那无良娘亲误导的!当时未察明真相怎能铁口直断诬赖于他亲亲父王!……可怜的父王无意中背了黑锅……原来他这么多年真的错怪了父王……可是,可是完蛋了父王,他已经做主将娘亲嫁了出去……

    话说爷阴沉似水的出了元宝的屋子,一步一个重脚印的朝着西边那堵墙而去,思索着今夜与元宝的对话,真是又憋闷又疼惜。原来当日申家祠堂那幕,不仅仅是三人爱恨纠葛于那时的落幕,更是落在元宝心间日久弥新的阴影。谁能料到那么小的孩子,竟心眼足的藏在暗室从头到尾目睹了这残酷的落幕典礼?唉,爷还能说什么呢?当初的悬疑案盖棺定论,爷自己当了回明镜高悬下的大老爷,依着自己的逻辑推理层层抽丝剥茧,管你有没有人证,管你拿不拿得出物证,只因犯罪嫌疑过大,当即惊堂木一拍,当堂锁住了两名死囚,铁口直断,不容辩驳,不容翻案!……时过经年,当当年的死囚之一背着枷锁拖着疲惫的身体,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找到当年断案的主审人,如杜鹃泣血般的决然之态陈诉自己多年的冤屈,悲愤,和多年抑郁不得发的情感,终于以不容抗拒的强势之姿给自己翻了案……乱了,也乏了,主审人仰头望天,即便能看见六月的飞雪,又焉能阻止窦娥坟上疯长的草?默许了翻案,却惟独忽略了远在他方尚处在铡刀下的另一死囚,是忙碌过甚抑制忽略还是心有几许可以忘却,唯有主审人心知……可这一漠视犹如昏官扔下的签,朱砂刻上的杀字赫然在目,痛在死囚心上的,是亲儿糊涂的恨意,是亲儿娘的冷眼旁观……纵然是无心之过,可结果却是刀刀诛心!还了这人的债,注定要造那人的孽,这世上的理,终究是说不清楚的……

    墙头上的黑影遗世而独立。

    爷停了脚步,踟蹰了片刻将手放进他冰凉的大手里,借力攀上了墙头,由着他抱着自个跳入墙的另一侧。

    感受着手上冰凉的触感,爷迟疑:“等了很久?”

    他挑眼扫了爷一下,淡淡的笑的依旧温和:“我不怕等。”言下之意,就怕等的人一去不复返。

    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爷也不答腔,跟着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寝室。

    子夜的温度有些低,脱了被露水打湿的外衣随手挂上衣架,瑟缩了下肩膀,有些迫不及待的要爬上薄被横放的床。

    膝盖尚未搭上床板,后面的人就蛮横的将爷抱了个满怀,侧头斜睨,眼神昭示着极端不满。

    “小鼠崽……”

    “嗯?”

    “没事,我就是想抱抱你。”

    肩膀向后一抖,用力挣开他打着露水的怀抱,蹬了鞋,抖了被子从头兜到了脚,卧倒,闭眼。

    窸窸窣窣衣服摩擦声,片刻后,被子被掀开了一角,下一刻滑进了个光溜溜的人,恬不知耻的将他冰凉的胸偎贴爷带点余温的后背。

    “小鼠崽……”

    “叫魂呢?”

    胳膊强硬的由爷的后颈穿过,逼爷不枕天鹅绒枕强力肌肉,另一胳膊则强制性由腋下穿过横在爷的小腹上,用力微微一缩,牢牢地将人桎梏在他的包围圈里,犹如强悍的老母鸡护着弱小的小鸡仔,温情却也霸道。

    “可不可以别再在半夜弃我而去……”

    怅惘的叹息声吹拂在耳侧,爷撇了撇耳朵,无可无不可的嗯了声算是应了。

    好半晌身后没了声音,在爷认为身后的人已经进入睡眠状态,而爷也处于半清醒半迷糊状态之时,耳侧又犹如鬼吹灯似的吹起了气:“鼠崽,以往我经常做梦,梦见你先是柔顺的偎依在我身侧,而后起身决绝的弃我而去……今夜你起身匆匆打我眼前晃过的那刹,我恍惚以为,这又是我做的一个梦……”和身前人同时打了个激灵,他闭上了犹如梦呓般的呢喃,四肢却犹如藤蔓,凶蛮的缠裹了怀里人。

    回答他的只余一声似掺杂了淡淡悲哀的叹息……

    这一夜,两人都无心安睡,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睁眼到天明……

    婚后的生活琐碎而平淡,一如这风景如画的世外小岛,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安宁,祥和,平静,安谧。

    没了所谓的世家恩怨,申莫两家如今虽算不上言归于好,却也不再剑拔弩张,两家老太爷时不时斗个嘴,下个棋,偶尔缅怀下过去长吁短叹,偶尔唾沫星子横飞的指点江山谈论当下局势,倒也其乐融融。

    莫母一天十二个时辰只想一件事,白日里一半时间是盯着爷的肚子如饥似渴,一半时间是窝在房里香烟袅袅拜送子观音,对于爷成亲数月肚子里动静丝毫不闹甚是忧心,窃私下以为是爷的这块田地有着不可告人的问题,对此,爷保持缄默不发表任何官方言论。

    对于新出炉的后爹,元宝是坚决不会认的,尤其是于那夜开诚布公的谈论终于解开了他多年心结,让他恍然意识到多年对他爹的怨愤是场美丽的误会后,他更是对这所谓后爹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哪哪不顺眼,私下明里暗里的在爷这里挑拨离间,顺道‘不经意’的提起他的亲爹,两相对比,诉说他亲爹的种种好处,偶尔声泪俱下表达父子间不可割舍的亲情,意图走温情路线要爷良心发现出海去寻他亲亲老爹。可他明显低估了爷的意志力,爷只当耳边风,听过无痕。可元宝也不气馁,挫而不折,锲而不舍的实行水滴石穿的理论加实践,强大的心理建设使他坚信,没有压不倒的骆驼,没有挖不走的墙角!

    莫府的到来给申家的暗卫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君不见,自莫府十八大暗卫来临,申家的九位就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各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时刻以一比二以少胜多标榜自身,连座右铭都换上了‘不打的黑十八满地拾牙,他们每日晒牙两时辰’!自此之后,申莫两府刀光剑影不断,鬼哭狼嚎不绝,两家老头子齐齐发飙,打架斗殴不是错,只是要打滚远点!自此,山间的林间小路,海岸的沙滩碎石边,经常性的可以见到飞舞的黑影,闪动的木棍,与小岛美景交相辉映,成为风景如画的小岛一大亮点。女酋长大手一挥,好吧,既然精力过剩,给你们船,去探索新大陆去吧。两家老头子的态度首次不谋而合,皆采取默认的策略,没办法,人老了,爱清净,整日吵吵闹闹人来人往的晃悠,看着心烦哩——二十七黑目含热泪被无情送上了船,殷殷切切的盼望两老头子能心存善念,挽留他们二十七个小可怜,奈何两老头意思意思的以目远送,而后扭头,无情的相携而去。二十七黑伤心了,狰狞了,开发新大陆是吗,好好等着,他们二十七煞来了!正史讲,正是这某年某月某日,被抛弃的二十七黑自此扬帆远航,横征海上数岛,以出神入化的武功和层出不穷的智谋最终获得海上霸主的地位。亦有野史称,这乃海盗的前身。

    安子的爱好一如既往的是拿着她那粉红色的小手机四处拍照,用她的话来讲,在这鸟不拉屎精神文化严重匮乏的地界,这是她唯一的乐趣。当然,这新时代的东西是不能堂而皇之的初现在古人面前的,这是彼此多年来心照不宣的秘密,在尚信奉怪力乱神的封建年代,反常即为妖,即便是亲人,也不想毫无秘密的互相分享,毕竟要解释起来煞费口舌,亦如当年的手枪,那是他们眼中恐怖的妖魔的存在,爷解释不清,只得由着他们将它做了法事,永久的雪藏……前些日子安子又偷溜出去在荒无人迹的山野肆意拍个畅快,孰料偶遇了在荒野上蹿下跳的二丫五叔,究其原因,他五叔原来终于对自己庞大的身躯有所觉悟,本想找个没人的地好好甩掉这一身的膘,谁料撞破了安子的小秘密……一顿暴打在所难免,威胁恐吓不在话下。却不知那五叔的脑回路是如何的弯弯绕绕,自此一颗芳心坠落,问其原因,竟扭捏的说这样的女人有安全感。安子吐血三升不提。从此,你追我暴打的游戏频频上演。

    最值得一提的是莫子谦,在婚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或许是两家的剑拔弩张消弭没了大家长的反对,或许是竞争对手齐齐不在没了争夺盘中肉的群狼环伺,或许是当初浑身冒刺的爷不再没事找事浑身竖刺,渐渐地,他也慢慢收敛了周身的菱角,也慢慢变得温润,祥和,宁静,由个激进的小愤青,慢慢变为居家的大丈夫,白日里他会带着爷出门看风景,兴致来了会挥毫泼墨,会吟诗作对,他的画风流写意,他的诗豪气干云,折扇轻摇间俊朗的眉眼自信洒脱,才气外露,一举手一投足一如那风流雅致的才子……这么多年来与他你死我活的斗着,怨着,恨着,也念着,几乎差点忘记了,曾经的他也是名满京城的佳公子,多少名门淑女趋之若鹜,多少深闺女郎为他辗转难眠,他的画作人们津津乐道,他的墨宝人们千金难求……可是有多久了,有多久他没有这般的肆意挥毫,豪情作赋?久的,怕是他也早已忘却……有时,他也会带着爷上山打猎,打了野兔野鸡会寻个水源处,剥洗干净当场烤了吃,倒也不失野趣。到了夜晚,他只会重复一件事,造人,造人,还是造人!爷知道,他想孩子就犹如他老娘一般,都快想疯了……

    又一个清晨起来,腰背一如往常的酸痛,掀开眼皮定定看着枕边睡得香甜的男人,垂下眼皮,左手成爪,毫不迟疑的抓起头下的天鹅绒枕砸向了他恬静的睡颜。

    脸庞突如其来的痛楚无疑打断了某人香甜的美梦。凌厉的桃花眸迅速褪去了睡意,厉然一睁的同时双手反射性的抓向‘刺客’,在掌心贴向那冰凉的细脖时猛地反应过来,迅速转了力道,堪堪打上了一侧的墙体,桃花眸迅速泛起了薄怒。

    “申傲天!你找死不是?”

    爷幽幽的看着他,抬手摸了摸被劲风扫过的小嫩脖,刷的下眼泪流下来。

    某人怔了,继而慌了,手忙脚乱的拿手擦着那涓涓流淌的泪溪,只觉这泪是打在他心里,痛在他胸口。

    “哎呀我的鼠崽,你这是怎么了?我刚……吓着你了?别哭,别哭,你打,我让你打,你使劲打我吧……”托着柔软的腰腹连人抱在腿上,又哄又劝,看着这怀里双手捂着脸隐忍的啜泣着,晶莹的泪珠不住的沿着指缝流泻,幼细的小肩膀颤颤,哭的梨花带雨,潺潺弱弱犹如小鸡仔般的小女人,他感觉自个的心都快化了。心里焦灼的犹如焚火,意欲哄退这令他无限焦灼的泪,却是这泪越哄越凶,急的抓耳挠腮之际,只得笨拙的吻着那细密的泪珠,希望停下它肆流的脚步……

    终于,水淹长城的趋势缓解了下来,某人长长松了口气。

    “鼠崽,以后有什么不痛快你揍我就是,别再……这样了,我宁愿站着不动让你揍。”也不愿你这般哭的他抓心挠肝。

    尚挂着露珠的脸蛋浮上了层浅浅的忧郁,看在他眼里只觉得有些诡异,果然,稍后从这张唇红齿白的小嘴里吐出的话更让他毛皮发紧:“对不起,是我的错……”

    有生之年竟然能从那张他爱的要死同时又恨的要死的小嘴里听见向他道歉的话?他脑后跟仿佛有十个重锤同时挂着,头皮又阵阵发紧,脑中警铃大作:莫不是这一年多的安乐日子她过腻了,所以要开始闹幺蛾子了?

    小心翼翼的逡视着这张忧郁的小脸,他笑的讨好:“鼠崽你没错,是我太坏了,故意吓哭了你。”话说出来,连他自个都不信,她是那种能让人随便吓哭的货色?而他,难道就是那种闲着发慌,就爱扭着肌肉挥舞着拳头吓人玩的地痞流氓加变态?

    小脸更加忧郁了:“不,真的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打你……可是我醒了,又饿又累,你却没醒,还睡得又香又甜,我就忍不住想揍你……看来,我果真是有病。”这是心理变态,靠!

    莫子谦第一次想骂娘,难道这就是他大清早无缘无故挨揍兼之担惊受怕了大半个时辰的最终原因?靠!

    清晨,申莫两家围坐在超大规模的餐桌前,等待开饭。自从二十七黑离去之后,人口骤减的申莫两家觉得寂寞是种毒,于是痛快的推掉了搁在两家之间的那堵墙,从此之后相亲相爱一家人。

    饭菜上齐了,在两老头夹筷子之后,余下众人纷纷执箸,享用丰盛的早餐。

    食不言,寝不语。

    七分饱的时候,莫子谦放下了筷,拎起小碟里特别为他准备的鸡爪有滋有味的啃着。对于鸡爪,莫子谦有着特殊的感情,从前身处世家教育中,莫父觉得他儿子啃鸡爪这一行为严重损害了贵公子的形象,于是严厉勒令儿子停止这破坏性的形象举止。可能自己也觉得这一形象大为不雅,因而以往为了保持他贵公子的优雅形象,从来是人前对其置之不理乃至视而不见,唯有在人后,在确定无人得以偷窥时方执起心头好偷偷摸摸寂寞的啃着……这不能说人家变态,只能说这是一种癖,别人还有洁癖,有物癖,为何他就不能有鸡爪癖?因而到了这穷山僻壤与世隔绝之地,没了所谓贵公子的束缚,他索性堂而皇之的展现他的癖,毕竟地方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不成还要他餐桌上继续他的优雅,扭头回了卧房拎着鸡爪窝在床脚对着他老婆默默的啃?太过猥琐……索性搬到明面上,大而化之的告诉众人这是他生活的必需品,被人笑……也就笑过一时,好过笑过一世……

    不得不说他这一癖给了申家人重重的一雷,不说别人,就单单安子就足足笑了半月才直起了腰。好在就犹如他所想,被人笑,也就笑过一时,如今大家……都习惯了。

    鸡爪正啃在销魂状态的某人敏感的察觉到右侧直勾勾的诡异目光。小心翼翼的侧目望去,对上那张正酝酿着忧郁的小脸蛋,某人觉得自己开始消化不良,直觉告诉他,有些人恐怕不愿意安生,又要闹幺蛾子了。

    “好吃吗?”黄鹂出谷般的声音溢出那粉红色如鲜花娇嫩的唇,带着点好奇,又夹裹了些蜘蛛吐丝般的阴郁,缠缠绕绕,莫名诡异的很。

    果真一出口就镇住全场。感觉到申莫两府人同时投来的注目礼,他一口鸡爪肉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油腻腻的手提着鸡爪骨头,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尴尬的点点头,额头上的青筋图图直跳。

    猫眼霍的凌厉了起来,直勾勾的眼神犹如摄人心魄的寒刀霜剑,整个人气场大开,盯紧面前的男人目光灼灼似审嫌疑犯的法官,欲用威严正义的眼神逼得对方无所遁形,原形毕露。

    申莫两府人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停了箸,纷纷看向这厢,想要从两人的一举一动中看出点子丑寅卯来。天知道,两人从成亲至今一年多的时间里,可都是蜜里调油相敬如宾的,这端的闹别扭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啊。

    莫父莫母齐齐看向莫子谦,以目询问:惹你媳妇生气了?

    莫子谦更觉得莫名其妙,他啃个鸡爪招谁惹谁了?

    放下手中心头好,他仔细拿锦帕擦净了手,持起筷子笑着询问:“要吃什么?”他还记得早晨她说她饿,自作聪明了一回,他觉得可能是她嫌他不够体贴而恼怒。

    依旧是直勾勾的凌厉眼神。

    这下连老申头都觉得是某些人在无理取闹了。

    “天儿,你到底要闹什么?”

    凌厉的眼神幽幽的收了回去,耷拉下眼皮,长长的喟叹一声:“他爱啃鸡爪……”众人不解,爱啃鸡爪碍着你什么了?只听又是那幽幽的一叹,意味深长:“果真是禽兽,禽兽啊——”

    众人齐喷饭……

    事后,安子私下问其由。

    某人幽幽:“难道你不觉得他晚上啃完女人之后,白天接着啃鸡爪,很禽兽吗?”

    安子瞪大了眼睛,内出血。

    “你……阿天,要不,咱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你丫有病啊!”

    果真是……有病啊……幽幽的小脸更加忧郁,望着安子吃便似的脸,慢慢下移,欲言又止。

    “看……看我干什么?”不由拿胳膊挡在胸前,安子觉得鸡皮直冒,这小眼神也忒诡异了些。

    “安子,我替你担心……”

    替她担心?安子的脑门下来三杠黑线。

    “听说,你和二丫的胖五叔好上了?”

    安子一下子不自在了,扭捏了下:“谁和他好上了,是他自个不要脸贴上来的。”

    幽幽的一叹:“真替你担心……”

    “担心什么?”

    “他那样熊一样庞大的身躯,恐怕要压扁你可怜的荷包蛋……荷包蛋好可怜,有清有黄没有壳……”

    话未尽,安子嗷一嗓子夺路而出,边嚎边叫:“姓莫的!你家媳妇出毛病了!”

    这一个月,申莫两府受尽了某个变态女人的荼毒。

    餐桌上,爱啃鸡爪的人不复以往的大大方方,而是下意识的背过身,背着某人将心头好啃得偷偷摸摸,饶是这般委曲求全,某人还是不阴不阳的讽一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还是偷偷摸摸更显刺激,愈发销魂,是吧?

    安子更是能躲着某人就躲,躲不过恨不得弯腰驼背,恨不得她的胸长在后背,可都这般小心翼翼,换来的却是某人愈发担忧的忧郁声调:压坏的荷包蛋,出来的是清,还是黄?

    元宝恨不得窝在窝里打地洞,只因他老娘忧心的一句:二丫真是个好女人,上山会打猎,下山能打鱼,将来还会生小孩,早点定下来吧,要不娘真怕你打光棍。

    莫父莫母更是见了某人如见吃人的魔怪,恨不得能长着八条路飞速驶离,勿怪当公爹公婆的不待见儿媳,只因儿媳嘴下不留德:夫妻双双把家还,老蚌何日再生珠?

    就连身为亲爹的老申头都躲不过一句调侃:人老心不老,您老也寂寞了不是?

    短短一个月,某人成为了全民公敌,连带着身为夫君的莫某人都不受待见,两府上下的人都在想,或许这是一种病,要是医怪仙在就好了,其难杂症他最在行了……

    两个月后,当某人在餐桌前捂嘴干呕时,一切也都有了解释……两府自然是一阵鸡飞狗跳。

    从确定怀孕的那刻起,某人就真正成了爷,老佛爷。两府上下的人也就只差摆个供桌摆些水果给人供起来了,其中最属莫子谦折腾的最凶,上下床他扶着,走路他搀着,桌椅全包角,地面全铺毯,凉水不让沾,动物不让见,就连吃个饭都得让他掰碎了一点一点的喂给爷,唯恐爷噎着……这让人‘全面’伺候的日子听着美好,真正身临其境,你会有种自个是残废的错觉。

    虽然孕妇的脾气怪异,但总体来说还能忍受,自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几个月,待怀孕七个月时,肚子鼓得已经有个皮球大了,低头往下看,绝对看不见自己的脚尖。

    养尊处优的被喂了几个月,爷也变得珠圆玉润了,喜怒无常总想找茬的性情似乎也随着孩子月份的增大而逐渐消弭了,倚在靠枕上听着床头莫子谦温润如玉的念书声,爷缓缓抚上了大的惊人的肚子,望着窗外怒放的海棠花,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鼠崽,我宝贝乖儿子真的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初为人父的莫子谦手上执着半卷诗经,既期待又无措的盯着爷的肚子,脸上慌乱的表情天真的像个孩童。

    “会的,这个月份的孩子几乎已成型,能隐约听到外界的声音,而且有时候在肚子里呆的没趣了,他也会伸伸胳膊伸伸腿,要不你摸摸,说不定他还能跟你打个招呼呢。”

    “真的?”他惊喜道,两个桃花眼都熠熠发亮。

    “试试不就知道。”

    温热的掌心轻颤着小心翼翼覆上了爷的肚皮,当小小的微动透过肚皮传递到他的掌心中时,他俊朗的面容霎时如天空绽放的烟花:“鼠、鼠崽!他动了、动了!宝贝儿子给他爹打招呼呢!”

    淡如水的日子就这么从指间流淌过去,待怀孕九个月时,宁静的生活因医怪仙的返航而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