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情缘孽

目录:江山画| 作者:楼枯| 类别:其他类型

    苏清河先少冲一日进的洪湖城,他先是诱捕了肖天海,继而又驱散了聚集在城中的穆英弟子,。少冲入堂见礼已毕,说道:“晚辈有事想单独禀报掌门。”众人退下,少冲见刘青烈仍在一旁,仍旧不说,刘青烈瞪了少冲一眼恨恨而去。

    苏清河笑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少冲道:“庄天应离开快活林后被蒙古人秘密逮捕,他熬刑不过已经变节投靠了蒙古人。此次他回洪湖就是受蒙古人指使来刺探洪湖派的虚实。”苏清河冷笑道:“这是邵玉清告诉你的?你就相信了?”少冲道:“是真是假,想必掌门心中早有决断。”

    苏清河道:“晓霞待你不薄,你忍心让她下半辈子守寡么?”少冲道:“事关道义,她是不会怪我的。”顿了下又道:“倘若师姐不肯谅解,我以死谢罪罢了。”苏清河点点头,道:“穆师兄总算是没看错你,我答应你严惩庄天应。说罢,还有什么事?”

    少冲道:“请掌门放谢丽华一马。”苏清河道:“你如今已知道她的身份,为何还要跟她搅在一起?江湖各派云集洪湖,放走了她岂非要与天下人为敌?”

    少冲辩道:“谢丽华是当今谢太后的内侄,她若在洪湖有所闪失,谢太后定会迁怒下来。洪湖派复兴在望,八大门派早视我为眼中钉。纵然把她交给张默山,也难消各派对我的敌视。与其两头为难,不如借此与拭剑堂修好。晚辈斗胆请命护送谢丽华离开洪湖,若不幸被人识破,晚辈自行了断,绝不连累到洪湖派。”

    苏清河听完,久久沉默不言,终于一声未吭出门而去。少冲正愕然诧异,忽见桌案上放着一块玉质令牌。他心里陡然明白过来,苏清河是默准自己所请了。

    谢丽华被关入洪湖县大牢后,谢水清秘密将她营救出来。谢水清和谢丽华一样都是拭剑堂的干办,所谓父女关系也是假的,。这些天二人一直隐伏在城西的一处小院。少冲拿到苏清河的令牌后,在邵玉清的指引下来到小院。

    多日不见,谢丽华的容颜并无多少改变,谢水清重新梳妆了一番,倒像是年轻了十岁。彼此见面都添了许多尴尬。少冲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两套道袍说道:“烦请二位扮成洪湖弟子,我送你们出去。”又见谢水清呵护着谢丽华,妒意暗生,说道:“洪湖弟子不留胡须,谢大人还是把胡子剃掉吧。”

    谢水清笑道:“只要能送丽华出去,不要说剃掉胡子,就是刺瞎一只眼。我也做的来。”少冲淡淡地说道:“若真是弄成独眼龙,一定不会惹人注意。”谢水清把脸一冷,森然说道:“这有何难。”单指用力,硬生生地抠出了左眼珠。

    谢丽华流着泪埋怨谢水清太鲁莽,谢水清忍着剧痛,大笑道:“只要你能平安脱险,瞎一只眼值得很呐!”

    少冲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二人出城,行了三五里弃车步行,又向东行了二里地,到了一处丐帮弟子把守的关口,关卡内竖一根木桩,上面挂着一只铜锣,一个小乞丐手持棒槌就守在铜锣前,随时准备敲锣报警。少冲走上前去,取出令牌道:“洪湖派弟子,有事公干。”

    丐帮当家人冷笑道:“胡说,洪湖派在西,你为何往东?定是奸细,快敲锣报警!”谢水清闻言色变。少冲也学着他的腔调道:“丐帮在南,为何你在洪湖?定然也是奸细。”丐帮当家人哈哈笑道:“开个玩笑,兄弟不要见怪。请。”

    谢水清暗暗松了口气,心中颇有些惭愧,丐帮弟子原来是在诈自己,若不是少冲沉得住气,还真露出了马脚。

    走了三里地又是一关。守关的是洪湖派荣清泉,他查看了令牌,又看了看谢水清和谢丽华,问道:“他们不是洪湖派弟子吧?”少冲笑道:“无名小辈,师叔自然不认得。”荣清泉将那块令牌在手中把玩了一圈,丢还给少冲:“我这关好过,前面是紫阳宫的关口,杨秀可是个精明人。”少冲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拱手谢过,。

    杨秀把守的关口是一座小木桥,见了少冲,倒还认得,拉了两句闲话。少冲道:“我的一位同门受了重伤,刘师叔命我送他去鄂州求杜神医医治。”杨秀看了眼谢水清道:“既是外伤何不去求点苍派的一飞道长,他就在洪湖啊。”少冲面露难色道:“姑娘有所不知,一飞道长与刘师叔有些不合,故此……”

    杨秀笑道:“我也粗通医术,可否让我看看。”说着就走到了谢水清身边,少冲心中暗笑:“若然是个精细的人,幸好谢水清是真伤,否则真让她看出破绽来。”杨秀仔细查看了谢水清的伤口,说道:“伤的好重,我这点道行怕是帮不了他,不敢耽误你们了。”少冲心里放下一块石头。

    又走了三里地,不见有人跟踪,三人都松了口气。此时晨曦初露,朝霞满天。少冲的心中却是异常沉重,明知谢丽华是在利用自己,但猝然分别心里仍是十分不忍。谢水清脱下道袍,忽然拔出了长剑。少冲沉静地问道:“你以为我会出卖你们?”

    谢水清冷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丽华张开双臂拦在少冲面前,说道:“我不许你伤害他。”谢水清冷笑一声道:“杨秀已经识破了你我的身份。她是怕误伤李少冲才没有动手,留着他我们谁也回不了临安。”

    谢丽华冷着脸道:“我说放了他。”谢水清恨恨地瞪了少冲一眼,还剑归鞘。谢丽华慢慢地转过身来,少冲正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忽觉脑后恶风袭来,双眼朦胧中看到谢丽华一步三回去投东而去。

    少冲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穆府,床边守护的是小平山弟子。荣清泉代苏清河来探视少冲,告诉少冲苏清河已决定把洪湖产业交给赵丰、常规打理,而带少冲和穆晓霞回小平山。少冲闻言愕然无语。

    荣清泉笑道:“晓霞青春年少,掌门有意将她嫁与你为妻。你难道还嫌弃她不成?”少冲摇头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弟子百死难报。我只是怕晓霞嫌弃我……”

    荣清泉哼了一声道:“你如今是洪湖派的大功臣,掌门也要重用你,她有什么好嫌弃你的?再说她嫌不嫌弃你,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少冲这才露出一丝喜色,。

    少冲身体稍愈就来见苏清河,苏清河扶他坐下跟他对面说话,刚说两句话,刘青烈忽然兴冲冲地闯进来,说道:“肖天海终于肯认了,他果然是个幽冥鬼子。”苏清河笑道:“清泉用遍十八般酷刑,他都不肯招,你用的什么办法?”刘青烈笑道:“掌门不知,这个肖天海竟然是个孝子,一听说我要到乡下把他老娘请来,他立刻就认了。”

    少冲苦笑着问道:“不是说幽冥教无父无母的吗?”

    刘青烈不屑地哼了一声:“人无父无母难道从石头缝蹦出来的吗?”苏清河却笑着对少冲说道:“肖天海是为一己之私,才投靠的幽冥邪教,与那些地道的幽冥教徒还是有所区别的,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嘛。”少冲默然无言。

    穆英的灵堂内,穆晓霞、赵丰等人披麻戴孝跪在一旁垂泪,少冲念及往事顿时泪流满面,放声痛哭起来。苏清河一行也行了礼。礼毕,苏清河把衣袖一甩喝了声:“带肖天海。”众人起身分列两旁,灵堂霎时变成了公堂。

    肖天海五花大绑地被推了进来,脸色苍白,脚步虚空,站在那一言不发。

    刘青烈喝道:“见了掌门,为何不跪?”强行按着他下跪,苏清河道:“肖天海,你虽投在穆师兄门下,却从未在小平山祖师爷面前磕过头。你不认我这个掌门我也不怪你。”肖天海睁开眼,冷哼一声,神情甚是倨傲。

    “可你欺师灭祖我却不能不管!”苏清河拍案吼道。肖天海打了一个激灵,仍咬牙硬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早说过师父之死与我无关。”苏清河嘿嘿冷笑:“本座会让你死的明明白白。叫月儿。”

    月儿一身素白走上灵堂,陡然见了肖天海,猛扑过去连抓带咬,肖天海避让不及,脸上赫然添了几道血痕。众人强行拉开月儿,。苏清河抚慰了两句,道:“你把四月初三晚上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可不能乱说啊。”

    月儿半晌才止住气,说道:“那日晚饭后我和九儿打了一架,他吃了亏就叫他兄弟一起打我,我斗不过他哥俩呀。只好躲进了老爷的书柜里。”苏清河打断她的话:“穆府这么大,你为何要躲进书柜里呀?”月儿答道:“府里只有老爷书房他俩不敢进。”苏清河点点头,示意月儿继续说下去。

    “我藏进去一盏茶的工夫。老爷和这个禽兽就一边吵一边推门进来,老爷非常生气,拍着桌子说:‘我说不能就是不能!’这个禽兽也拍着桌子说:‘你不答应,我让你穆府上下鸡犬不宁。’老爷气的直咳嗽,这时候门外有人问:‘再不动手,人就走了。’这禽兽就威逼老爷说:‘我最后问你一句,人你拿是不拿?’接着老爷就一声惨叫。

    “我从柜缝里看见老爷躺在血窝里,挣了几下就不动了。这禽兽出门去说是姑爷和九嫂子合谋杀了老爷,然后府里就乱起来,我趁机从柜子里溜了出来,把这事告诉了小姐,小姐听完后就傻了,她叮嘱我千万不能乱说出去,要等掌门来为我们做主……”

    月儿说到这,呜呜咽咽泣不成声。少冲跳起来,揪住肖天海当面便是几拳,打的肖天海鼻血长流。肖天海丝毫不避只是大笑。

    忽听门外有人喊:“小姐昏过去了。”原来穆晓霞听闻穆英惨死经过,支持不住昏死过去。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抬下去救治。肖天海冷笑道:“苏清河,你指使一个孩童来诬陷我,我不服,我不服!”苏清河冷笑道:“童言无忌,才能句句是真。素日你说大宋朝将完,你要投奔北国去,趋利避害嘛也是人之常情。但你不该违背道义勾结幽冥教,更不该欺师灭祖!是非黑白、忠孝仁义你都忘了吗?”

    肖天海冷笑道:“休要跟我说什么是非黑白、忠孝仁义,胜者为王败者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苏清河霍地起身,指着肖天海的鼻子大骂道:“欺师灭祖,勾结邪教,苏某还杀不得你吗?”回身问少冲:“依本派门规,肖天海该如何处置?”

    少冲道:“欺师灭祖者,死罪;勾结邪教者,死罪;两罪并罚,当刑杖而死,。”苏清河喝道:“那你还等什么?”少冲愤然而起。刘青烈喝了一声:“准备行刑!”左右搬过来一个条凳,把肖天海紧紧地按倒在凳子上。

    肖天海大叫:“可怜洪湖十万弟子将死无葬身之地啦!”刘青烈大怒,喝令少冲:“打!”少冲操起大棒便捶,肖天海回头冷笑:“李少冲,你打死了我,穆英的家产和女儿也不是你的,哈哈……”

    刘青烈见少冲手软无力,遂夺了他的棒往死里狠打。只七八棒,肖天海便七窍往外渗血,臀部血肉模糊,声音低沉难辨。二十棒后肖天海已经昏迷,打了五十棒,终于将他结果。刘青烈气喘吁吁丢了棒子,掣出匕首割了肖天海脑袋,血淋淋地摆在了穆英灵位前。

    苏清河领众人祭拜,礼毕,苏清河接过敬香插在香炉中,眼看着肖天海的头颅口鼻流血、面目狰狞,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不想那头颅突然双目睁开,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苏清河顿时魂飞魄散,哎哟一声惨叫,身子往后栽倒。众人忙急救起来询问缘由。苏清河定了定神,指着肖天海的头颅道:“念他曾是洪湖弟子,给他一副棺材,找块地方埋了。”

    刘青烈捧上一碗热茶,苏清河揭开碗盖吹了一口,猛然手一抖,茶碗“啪”地跌碎在地上,刘青烈闪身过来问道:“怎么啦?掌门?”苏清河怒斥道:“为何消遣我?茶水怎么是血红色的?”刘青烈仔细看了地上的残茶,心中顿生疑惑:黄橙橙的茶水,哪来什么血红色?遂安慰道:“掌门日夜操劳,早点歇着吧。”苏清河此刻也静下心来,望着打碎的茶碗叹了口气道:“你们也累了,都早点歇着吧。”

    众人都依言退去,唯有刘青烈没走,屋中人尽,刘青烈悄悄问苏清河道:“想是肖天海的阴魂觉得委屈在这捣鬼,要不请几个和尚来做场法事?”苏清河冷笑道:“糊涂,我道家的事怎能要他佛家来管?区区一个肖天海能奈我何?”

    刘青烈咧嘴笑了笑,又禀道:“有一件棘手的事情请掌门示下:孤梅山庄的两个婢女被丐帮追杀,阮师弟在嘉鱼撞见,就带到了洪湖,该如何处置?”苏清河哼了一声道:“人都已经拿了,还回我做什么?”刘青烈赔笑道:“她们带着一个卷筒,据说里面装着一幅藏宝图,。”苏清河冷笑道:“你们都见到啦?”刘青烈摇摇头,道:“卷筒上装着机关,没有密钥,强行开启的话,里面的东西便毁了,所以还没有打开。掌门您看要不要……”

    苏清河道:“以朱子虚的精明,岂会把一副藏宝图交给两个婢女保管。你们就不要费这个神了。”刘青烈道:“这两人可不是一般的奴婢。”苏清河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不一般的?不过是两个得宠些的玩物嘛,年老色衰时,一样要去洗衣刷桶的。朱早要是有情有义,岂能丢下她们让你们抓?”刘青烈小心问道:“那朱早那边如何回复?”苏清河顿了顿,道:“让李少冲去办这件事。”

    少冲来探视穆晓霞,月儿张开双臂拦在门口不让进。少冲摸抚着她的小脑袋问道:“小鬼,你拦着我做甚?”月儿恶狠狠地推开少冲的手,气鼓鼓地问:“老爷生前待你如何?姑娘又待你如何?”少冲被呛的脸皮发红,勉强笑问道:“谁得罪你啦,说话这么凶呢?”月儿气的浑身发抖:“老爷真瞎了眼,养了你这个白眼狼。”说完便咣地关了院门。

    少冲闻言揪然变色,呆立在那半晌无言。庄天应因通敌之嫌,被少冲举报后,已被苏清河按家法打入大牢,本来洪湖弟子通敌者按律当死,苏清河却网开一面只判他圈禁二十年。

    “呵呵,好大的脾气呀。”身后传来了一声笑,少冲忙转身,却见刘青烈在两个随从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少冲弯腰见礼,刘青烈叹道:“虽说脾气坏了些,却也难能可贵。只苦了你做了好事却被人误解。”少冲不觉摇头苦笑了一声,刘青烈话锋一转又道:“清者自清嘛,总有她明白的那一天。眼下有件要紧的事要你去办。”少冲恭恭敬敬说道:“请师叔吩咐。”

    刘青烈哈哈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孤梅山庄的两个侍女被仇家追杀,因在洪湖地盘上,所以就被你阮师叔接了过来。掌门要你护送她们回扬州去。”少冲闻言暗惊道:“这莫不是红袖、玉箫两位姑娘?”

    刘青烈见他沉吟不决,遂笑道:“不要相信那些传言,朱子虚是人不是魔,。这里面本也没什么误会,你去不会有事的。”说完将一封书信交到少冲手里,又叮嘱道:“办完事后,你不要忙着回来。八月十五日黄山论剑,届时江湖上少年英杰会齐聚黄山光明顶,掌门也会过去,你也跟着去长长见识。”少冲闻言大喜。

    红袖、玉箫自那日与少冲在嘉鱼分别后,几经辗转最后落入洪湖派手中,二人此刻正被软禁在城西的一座深宅里。

    少冲来访时,恰逢玉箫在跟送茶的丫鬟发脾气,陡然见了少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能想到的难听话一股脑向少冲泼来。少冲早已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至始至终都笑嘻嘻的。玉箫骂累了,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少冲捧过一杯茶道:“姑娘润润嗓子,歇足了气再骂。”玉箫回嗔作喜,扑哧一笑,盘膝坐在椅子上,对少冲说:“你这个人脸皮够厚,却不够聪明。别人都躲了,你为何凑上来讨骂?”

    少冲恳切地说:“我有罪,当日在嘉鱼若是劝二位不要下船,姑娘就不会有这顿气了,该骂我的,我自己来领受。”玉箫把这话咂摸了一番,冷笑道:“休把自己说成跟圣人似的。穆老英雄不在了,在苏清河那讨饭吃不易吧?”红袖闻言忙道:“公子诚心来给你赔不是,你扯这么远做什么?”又对少冲说道,“玉箫她脾气不好,又有伤在身,公子多担待。”

    玉箫冷笑了一声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三岁小儿也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他苏某人要真是个正人君子就不会把你玩软禁在这了。”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少冲正容说道:“这几日洪湖地界并不太平,玉箫姑娘有伤在身,只怕打扰了养伤,所以才出此下策。不妥之处,在下给姑娘赔罪了。”说完深深施了一礼。

    玉箫咕哝了一句:“刚刚才说两句人话,现在又是谎话连篇了。”红袖忍不住打断玉箫的牢骚,说道:“多谢贵派这些天的关照,玉箫伤势已愈,不知贵派几时能放我们回扬州?”少冲答道:“二位来洪湖,是洪湖派的荣幸,敝派上下都希望二位能多住几日,不过两位若无心留恋,敝派随时恭送二位回山庄,。”

    红袖略感有些意外,与玉箫对了个眼色,答道:“送就不必了,还怕我们不认识回去的路吗?”少冲赔笑道:“在下绝无此意。此去扬州山高水远,二位千金之躯,多有不便之处。在下愿鞍马前后以赎前番过失,请二位姑娘成全。”红袖愕然一惊道:“你要送我们回扬州……”玉箫忙打断她的话道:“人家一番好意,姐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红袖沉默许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起初,玉箫见少冲武功低微,举止俗气,言语间多有轻慢,不过终究是少年心性,不知不觉间心中芥蒂全无,日益熟识起来。这一日,三人走在一处大山中,峰峦叠翠,奇峰怪石,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恰值酷夏,骄阳似火,一路行来人人汗流浃背,闷喘不过气来。

    少冲让二女留在树荫下休息,自己到山涧中去取泉水,在回来的路上,迎面撞见一个身壮如铁、面黑如炭、唇肥口阔的赤脚僧人,项下挂着一串黑铁骷髅铸成的念珠,正走的热气腾腾,忽见了少冲手中的水壶,劈手夺过来,仰着脖子猛灌一通,又把剩余的水浇在头上,打了个哈哈将空壶丢还少冲,迈步仍向前走。

    少冲被他弄的目瞪口呆,又见他面相凶恶一时没敢招惹,那僧人突然转身来丢过一锭银子,道:“算做水钱吧。”说罢仍往前走。玉箫在树下见着少冲的水被抢,又见他不敢吭声,骂了句“真窝囊”,一路冲下山道挡住了僧人的去路。原本离得远,她并不觉得这僧人怎样,待到眼前才觉得这僧人面相凶恶、壮如铁塔,心里有些发毛,一时低头不敢说话。

    赤脚僧忽见一个美妙女子拦住了去路,双眼顿时放光,和蔼地问道:“小妹妹你挡我路做什么?”玉箫被他这目光一逼,心中凛然一惊,忙垂首退到了路边。赤脚僧哈哈一笑,扬长而去。玉箫觉得心中委屈,一股无名火腾地升起,回头看见少冲责骂道:“叫你去打个水,怎让猪给舔了壶?”

    那僧人走出不过三五步远,闻听这话留住了脚,沉声问道:“姑娘是在骂和尚吗?”玉箫冷哼一声道:“是又怎样?谁让你喝我的水?”手中长剑陡然出鞘,一抹寒光朝赤脚僧脖颈缠去,正是孤梅山庄独门绝技“听音剑法”,。

    赤脚僧一缩头,堪堪避开这一剑,脚尖一挑,一枚石子跳跃起来,正中玉箫的手腕,玉箫但觉半身僵麻,手脚再也动弹不得。赤脚僧一把搂住玉箫的细腰,在她脸蛋上狠亲了一口,道:“小淫妇,你可知道我是谁?”玉箫羞愤难当,怒斥道:“我管你是谁!你胆敢放肆,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红袖倒是有些见识,她一眼认出这僧人正是臭名昭著的黑铁佛,传言此人平生以人肉为食,以人血解渴。且他从不烹饪烤熟吃熟食,抓到人一概生撕活剥趁热吃。他平生最爱的食物名叫“活心跳”。做法是把人抓来,先恐吓他,让他的心因恐惧而突突乱跳,此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人的胸膛,攫取人心。彼时人心尚怦怦乱跳。

    红袖哭丧着脸哀求道:“大师莫要为难她,她虽糊涂却并非恶人。”黑铁佛闻言,丢开了玉箫,忽一转身到了红袖面前,一把扯开她的衣领,望着白玉般的脖颈一时馋的直流口水。红袖吓得浑身发软,大气也出不来一口。

    黑铁佛举手便制住了二人,少冲自知武功不及他万一。于是躬身施礼道:“二位姑娘是孤梅山庄朱庄主座下弟子,请大师莫伤了和气。”

    “和气?”黑铁佛嘿然一声冷笑,“我跟朱子虚曾有八拜之交,吃他几个姬妾伤不了和气的。”黑铁佛用糙如铁棒的手指在红袖的脸上划拉了一阵,忽然张开大嘴往红袖耳朵咬来,红袖尖声大叫起来。少冲见劝阻已无用,便拔剑刺来。

    黑铁佛弹指击飞了少冲手中长剑,右手食指微微弯曲指向了少冲眉心。“嘶”地一声疾响,一物迎着少才脸颊破空而来。少冲悚然而惊,想躲已经来不及。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一条身影鬼魅般地站在了少冲面前,手中的拂尘幻化成一张千丝织成的网一样,轻轻地兜住了一枚小钢珠。少冲平安无事,赤脚僧的脸却阴沉的可怕。

    出手救少冲的是一个布衣道姑,年龄在五旬开外,花白头发,面容慈祥,。红袖、玉箫二人见状喜极而泣,呼喊道:“余师伯救命!”赤脚僧丢开红袖,道:“原来是余真人,这么说今日非以死相搏不能脱身了。”道姑摇头叹道:“癞狗总难改得了吃屎,我再放过你,上天也不容了。”黑铁佛没做任何辩解,只是默默地解下了脖颈上的黑铁念珠,揭开扣环,一抖,嘶嘶有声,竟变成一根铁鞭。

    黑铁佛围着道姑游走了好几圈,手中的铁鞭“呜”“呜”地挥动着,似乎随时都能以雷霆万钧之势绞杀身材娇小的灰发道姑。少冲开始变的焦灼不安,这个灰发道姑姓甚名谁?为何要救自己?跟黑铁佛有何怨仇,为何一见面就要生死相搏?

    红袖拍了少冲一把,安慰他道:“余师伯名列中原十绝,一定能赢的。再说,十年前,余师伯曾经胜过他。”

    少冲心中一震,原来这位道姑就是名满天下的紫阳宫掌门余百花!余百花名列中原十绝第六位,她所创的紫阳剑法早已名扬天下,有她在此,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少冲心情大好,但只看了一眼黑铁佛,心不由地又悬了起来,黑铁佛不光面相怪异,武功路数也十分诡吊。十年前能胜过他,此刻还能应付的来吗?

    转眼之间,黑铁佛已绕着余百花游走了七八圈,但仍不敢轻举妄动。反观余百花,身材虽娇小,威严却如嵩岳,凛然不可侵犯。走了十八圈,黑铁佛突然颂了声佛号,立住身形,余百花一横拂尘。二人一言不发,斗在一处。

    少冲看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二人的招式,勉强看了一阵已是头疼欲裂,一阵阵的恶心。二人斗了盏茶功夫,黑铁佛蓦然一吼,一串铁念珠陡然间散开,几十颗铁珠子,编织成一道严密的网,直奔余百花而去。

    少冲看的心惊,有心出声示警,却是张不开嘴。眼见那几十颗铁珠子编织的网就要罩住余百花,蓦然间,一道白光蓦然出手,直奔黑铁佛而去。但见火星四溅,叮叮叮一阵乱响之后,黑铁佛的九十六颗铁珠尽数被打落。

    原来紧要之际,余百花把手中拂尘当做暗器射向黑铁佛,趁势拔出背上长剑,舞起一张剑网,化解了黑铁佛的致命一击,。而自己的拂尘则被黑铁佛拿住。二人身形立着不动。少冲一时倒无法判断谁胜谁负。

    余百花笑道:“到底让你练成了骷髅鞭,可喜可贺啊。”黑铁佛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仍胜不了你的紫阳剑法。”少冲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暗道:“传言她剑法已达化境,确实不虚啊。这黑铁佛能和她打成平手,也是了得。”

    黑铁佛哼了一声,道:“既然胜不了你,这两个人就归你了。”说完话转身就要走,这一回头,蓦然心惊:一个面黄如金、瘦如骷髅的高大僧人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黑铁佛怒道:“枯骨僧,大白天的也出来吓人吗。”瘦僧人冷冷地说道:“有人出十万两白银买余百花的人头,你若帮我一把,我分你五万两。”

    黑铁佛哼了一声:“胡言乱语,跟你这个骷髅鬼联手,岂不坏了我的名头。”枯骨僧道:“杀了余百花,紫阳山上的女人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如何?”黑铁佛愤然道:“我想吃肉,自会去找,用不着你操心。”言罢大步而去。

    至始至终余百花一言不发,她在闭目凝神。与黑铁佛拼斗了一场,内力自然大有折损,这枯骨僧武功不在黑铁佛之下,她必须全力以赴。枯骨僧阴沉沉地盯着紫阳,黑铁禅杖上的铁环咄咄乱响。少冲一动不敢动,心头像压上了千斤巨石,已不堪重负。

    忽然枯骨僧哼了一声,竟转身走了。众人又惊又喜,玉箫、红袖急忙围上来,余百花笑骂红袖二人:“你们真是一气胡闹,为了什么藏宝图竟惹得朱庄主亲自出马。看到时候怎么惩处你们。”玉箫惊呼道:“天呐庄主也下山了?”红袖暗中捏了玉箫一把,丢了个眼色过去,玉箫猛然惊出一身冷汗。

    枯骨僧号称“西域第一高手”,武功极高,平生杀人如麻,但入中原来先败木青,后败刘知之,又被金百川打伤,因此对中原十绝他还是心存一份惧意。紫阳这番话就是说给他听的。紫阳与黑铁佛一番拼斗损伤了不少内力,加之又要关照红袖、少冲三人,未战已处于不利地位,这场拼斗自然是不打最好。

    枯骨僧此刻就藏身在近处树林中,见紫阳与众人谈笑风生,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竟不敢轻举妄动,。天色将晚,四人笑声更浓,不多时紫阳起身,扶着玉箫,少冲扶着红袖,慢慢向前走,过不多久,到了一处破败的山神庙。紫阳带着红袖、玉箫进去了,留李少冲一人在外面巡守。

    夜色渐浓,四周的山虫鸣叫起来,又有蚊蝇盘旋在半空,少冲在野外拔了些艾草,用火烤了,送给三人驱蚊。见紫阳盘腿端坐,闭目凝神,头上升腾起一层薄雾。少冲心中惊恐,正想靠近看,却被玉箫拦住了,冷着脸说道:“叫你在外面守着,进来做什么?”

    少冲指了指地上的艾草道:“夜晚蚊虫多,我怕……”玉箫道:“几个蚊蝇算什么,难道比枯骨僧更厉害?”

    少冲不敢说话,转身正要走,紫阳低声唤道:“你回来。”少冲忙转身,紫阳头上的薄雾已经散去,脸色蜡黄。少冲吃了一惊道:“前辈是受伤了吗?”紫阳道:“是与黑铁佛比武,伤了不少真气,一时不能复原。”玉箫跳着脚叫:“真人!”紫阳摆手笑道:“大家如今在一条船上,有什么好隐瞒的。枯骨僧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红袖垂泪道:“是我们连累了真人。”紫阳笑道:“与你什么相干?他是蓝天和请来对付我的。”红袖垂泪道:“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紫阳摇了摇头道:“枯骨僧白天没动手,是担心黑铁佛没有走远。等他弄清黑铁佛已走,就该动手了。我即使不受内伤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又损伤了真元。这一劫怕是躲不过了。”二女闻言变色垂泪。

    少冲却道:“我有一计或可一试。”

    玉箫一把扯住他道:“休要多言,有什么计快说来。”少冲将心中所想一说,玉箫苦笑道:“就这计策,也能退敌?他可是枯骨僧,你当是街头泼皮吗?”少冲道:“若是泼皮未必能骗得了人家,换成枯骨僧倒可一试。”玉箫也没了主意,紫阳却赞许地笑了笑道:“这倒是条好计,可以一试。”

    一更时分,浓云遮住星月,四下一片死寂,。少冲出后门向山林摸去,忽然一条身影枯叶般飘落在他的面前,阴冷地笑道:“想走么?”少冲回头急叫:“真人快走!”只见一条身影,由正门飞身而出。枯骨僧挥手打出一串铁莲子,喝了声:“谁也走不了!”那条身影见势不妙,翻身又退回了山神庙。

    枯骨僧阴测测地笑了起来:“余百花,你死期到了!”贴身追入庙中,山神庙中漆黑一片,枯骨僧深恐遭暗算,加了倍的小心。不想自己刚一落脚,就觉脚底板一麻,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当即不敢再动。火煤子一亮,庙中点起了两盏火把,映的昏黑的殿堂里明晃晃的一片,竟是插满了钢针。

    紫阳真人盘膝坐在神像前,气定神闲,红袖却穿着她的道袍持剑站在身侧。

    枯骨僧嘿然冷笑道:“余百花,你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就不怕天下人笑话么?”玉箫笑道:“你枯骨僧做的事也不光明正大的嘛。”枯骨僧恨恨道:“大不了废了这条腿不要,也要取尔等性命。”

    红袖道:“那样也好,虽然废了一条腿,却也换来十万两白银。够你后半辈子吃喝了。”枯骨僧闻言一愕。少冲道:“区区十万两白银,就卖了自己一条腿,值得吗?”枯骨僧黑脸不答,少冲道:“还有一刻钟毒性就要发作,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枯骨僧蓦然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在耍我。”他欺身到了紫阳面前,挥杖便砸。紫阳猛然将眼一睁,精光四射,他腾身而起,手中长剑幻化成一道剑圈,兜头盖脸地罩过来。枯骨僧本料她跟黑铁佛拼斗时,已受了内伤,谁知一剑刺出,内力却无比浑厚,运剑如流水,并无半点凝滞之处。

    枯骨僧措手不及,一时险象环生,好在他功力精纯,急忙抽身而退。少冲大叫道:“大家一起上,缠住他!”红袖、玉箫拔剑加入战团。枯骨僧心中惊慌起来,他急着脱身,挥手一掌劈向少冲,少冲躲闪不及,肩上中了一掌,胸腹之中翻江倒海般难受,枯骨僧趁势窜到庙外,三纵两纵便不见了踪影。

    众人还假意要追,紫阳喝了声:“穷寇莫追,小心有诈,!”玉箫恨恨道:“可惜还是让他走了,都怪李少冲自作聪明,根本就不该把实情告诉他。”少冲辩解道:“就算我不说,我也迟早会知道,是你的毒药药性太烈了。”红袖说道:“都少说两句,咱们用钢针暗算他,到底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举。”玉箫又嚷道:“是他先趁人之危的嘛。若是单打独斗,他岂是真人的对手?”

    说着话众人都进了山神庙,紫阳身子一歪,几乎跌倒。红袖忙扶住,关切地问:“真人您没事吧。”紫阳苦笑道:“你们再多说两句,我就顶不住了。”问少冲道:“你的伤怎么样?”少冲被枯骨僧一掌打断了锁骨,刚才强撑着才说了几句话,此时豆大的汗珠往下直滚,咬着牙说道:“我还能挺得住。”说完,竟一头昏死过去。

    紫阳点住他几处穴道,正要动手包扎,忽按剑喝道:“什么人!”但见七八道身影摸入破庙,乃是是韦素君、朱早、杨秀、黄梅、陈南雁五人。紫阳笑骂道:“个个都改属猫了,提着脚走路,吓了我一大跳。”韦素君垂泪道:“差点就见不到师父了。”

    紫阳啐了她一口,道:“你这张嘴,半天不说话,一张嘴就要噎死个人。哪里就见不到我了?”说完在素君额头上狠狠地戳了一指,素君顿时破涕为笑。黄梅见了少冲,惊讶地叫道:“他怎么也在这?”紫阳笑骂道:“又一惊一乍的,你认识他么?”黄梅道:“他就是弟子跟您说过的岳阳救人的李少冲。”

    紫阳点头道:“原来是他,有勇、有谋、有担当,倒是个难得的后生。”黄梅搂着紫阳的肩道:“难得师父往死里夸一个人,不如您收他做弟子吧。”杨秀道:“瞧这人疯劲又来了,他是洪湖弟子,怎么能投在师父门下。这叫欺师灭祖!你这不是害他吗?”紫阳笑道:“洪湖剑法乃当世一绝,请他到山上来你们一起切磋切磋武艺,也是好事。”

    紫阳又问素君:“你们怎么来了?”素君答道:“我们在红石谷见到师父留下的暗号就赶了过来。枯骨僧真是被蓝天和请来的?”紫阳点点头,喟叹一声道:“他终究还是没忘这口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