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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那个筹款的计划可写好了?”轩辕澈懒懒地歪在椅子里,微侧着头,一手支颐,目光暗自将坐于下方的明钰打量了个遍,暗道:观其气色,似乎比前两日好了不少,莫非是回光返照?思及此,目中不由地暗了暗。
明钰自恍惚的神思中回过神,淡声回道:“陛下,臣已经写好了。只待与云世子相商一下有关细节。”
“嗯。”轩辕澈含笑点头,“朕已命人前去宣了,应该快到了。”
明钰颔首,低下眉眼,静心等待。然,只片刻却又不免有些恍惚起来,手不自主地摸上领口,心中顿感一片恶寒。
昨日她竟迷迷糊糊地在浴桶里睡着了,一直睡到夜晚时分才醒来,居然发现自己竟一丝不挂地躺在被窝里,这倒也没什么,最为恐怖的是自己脖子上胸腹上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暧昧至极的吻痕。
初时还以为是进了淫贼,登时尖叫起来,结果相思告诉她,那是紫瞳的恶作剧,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胡乱地提了房中的一把剑,冲过去要把那个可恶的紫妖孽大卸八块,却是遍寻不着。被一个女人这般……非礼……实在太可恶、太恶心了!明钰不由地浑身一抖,双拳紧紧地捏起,胸中渐渐地又聚起怒火,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轩辕澈惊奇地看着她怪异的神色,不由关心地问了句:“阿钰,可是身体不适?”
啊?明钰如梦初醒,抬头对上他惊异的脸,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外头便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她不由地暗自松了口气。
“云世子来了?”轩辕澈睨着眼前的小太监,正是方才命去宣召的。
“回皇上,云世子腿疾发作,行动不便,说——”小太监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瞄了眼一侧的明钰,颤声道:“若要相商,让明相亲自去碧园……”
“放肆!”轩辕澈忽然拍案而起,大怒道:“他什么身份,竟然还敢跟朕端架子!”
“皇上息怒。”小太监抖得跟筛糠似的,不住地磕头,生怕龙颜盛怒之下小命不保。
明钰心有不忍,再者对那个云世子也很是好奇,便立起身,缓声道:“皇上息怒。不如就让微臣去一趟,正好借此机会探望探望云世子的病情,也好表示皇上的宽厚与关怀。”特地强调了“探望”二字,还意味深长的冲他笑了下,轩辕澈见此,似有所悟,以为明钰此番去定然是要让云世子难堪,又或者有其他的目的,神色渐渐地和缓,复又坐下,别有深意地道:“如此,爱卿便替朕去一趟,看看云世子的病情如何了。”
“臣,遵旨。”云世子,云墨么?他确实有端架子的资本,甚至可以跟皇帝公然叫板……因为他的背后是云家,势力大到足以和朝廷分庭抗礼的云候世家。
云家先祖乃是与太祖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一名武将,与太祖皇帝情同手足,更数次救其性命,听闻,太祖皇帝甚至还曾言要共享天下,却被云家先祖婉拒。太祖皇帝便封其侯王,更赐天龙鞭与免死金牌。免死金牌可赦家族上下之罪,天龙鞭则可上打昏君下鞭佞臣。如此恩宠,前所未有。
云家封土于通河之东,北接星峦东临东海,呈狭长形分布。那里矿产资源十分地丰富,云家几乎掌握了全国三分之二的金银铁矿,所在的澜凌城不但交通便利,商业发达,更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数百年的扩展,云家的势力大到足以颠覆朝廷的地步,一直为历代君王所忌惮,然而,却没有人能够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而明钰丞相,则好生大胆,轩辕澈不过才坐稳龙椅,便敢要求云候世子进京,名为为其寻医治病,实则以之为质子,挟制云武侯。
云武侯大怒,甚至上书威胁皇帝,要其除去明钰。最后出乎意料地是,云候世子竟主动要求进京,也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居然奇迹般地劝服了震怒的云武侯。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以云家的势力,他堂堂一个世子,必定不会畏惧于朝廷的势力,又为何自动请愿进京为质呢?
云墨,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此番端架子,可是为了刁难我明钰?明钰靠着车壁,幽幽地想。
“公子,到了。”寂唯沉稳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车帘掀开,明亮的光线射入,明钰眯了下眼,缓缓地走下马车。
只见眼前一幢宅子,白墙红瓦,绿柳掩映,虽规模不大,却给人一种舒适安静的感觉。
明钰才走到门前,那朱漆大门便霍然洞开,一个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领了她进去,寂唯等人却被迫留在外头。
进门便是一大片苍翠的竹林,林中曲径通幽,空气冰凉清新,让人五感皆为之一畅。
明钰随着男子走在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暗自四顾,只见白墙红瓦的房舍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竹林各处,显得格外的幽静清雅,布局可谓巧妙,倒也不愧“碧园”之称。不多时,两人转出竹林,穿过一道垂花拱门,再转过一道影壁,眼前所见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一片粉色酴醾,灿若云霞,让人眼前为之一亮。桃花纷飞,漫天花雨,甜美的气息扑鼻沁肺,明钰如同坠入梦幻,为之沉醉,竟连中年男子什么时候退了出去也不知道。
明钰向前走了几步,但见桃林掩映处,黑漆案几旁,一张原木躺椅上,一人斜躺着,白衣如雪,墨发如绸,双臂自然垂在身侧,意态闲懒,优雅至极。近前几步,只见那人神情安静如水,苍颜羽睫,朱砂流华,桃花飞落,轻沾于眉睫、唇上,旖旎浓烈,却愈发显得他的超尘脱俗。
桃花人面,似一幅干净唯美的图画,明钰的魂为之夺,不由地屏住呼吸。然而,这样唯美的气氛却因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而破碎,听得一声冷哼,明钰转目,却见一青衣童子正怒视自己,垂髻秀颜,可爱模样再深刻不过。
对那青衣童子微微一笑,暗叹:原来如此。她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因为明钰而受困京城的云世子啊,明钰的对头,他的童子能给好脸色看么?!
听得响动,闭目休憩的云墨悠然地睁开眼眸,展目一看,见明钰站在不远处,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明相来了。”冰玉般的声音犹带着一丝慵懒,听得人心里不由地一酥。
“云世子。”明钰笑意款款地大步走过去,在他的示意下,大方地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对小童欲杀人的目光恍如不见。
“小童先下去。”云墨悠然地坐直身子,身上的桃花纷纷而落,犹有几朵残留在白衣上,点缀出一分艳色。
“公子!他可是——”小童急的一跺脚,戒备地盯了明钰一眼,却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桌上一套桃木制作的杯具,古朴新奇,云墨给明钰倒了一小杯清纯澄澈的液体,一股香甜立时飘散开来,沁人肺腑:“这是新酿的桃花酒,试一下。”
又是酒?明钰惊讶,她还以为是茶呢,他这般神仙似的人物,怎地不爱茶却嗜酒呢。
想起上次醉酒失态,明钰不由笑着婉拒:“因身体尚未复原,不宜饮酒,还望云世子见谅。”只能以此为借口,毕竟说明钰丞相不能饮酒谁也不会相信。
云墨看了她一眼,淡然一笑,不以为意。执起酒杯,自斟自酌,怡然自得。
“叫我云墨。”他忽然道,明钰讶然,定定看着他,只见他苍白的脸上笑意若水,如画的眉目间,安静宁然,全无他意,只仿佛,本该如此。似是受了蛊惑,明钰不由地心中一动,脱口道:“你也别叫我明相,叫我阿钰吧。”
话才出口,便觉不妥。明钰丞相与云世子,何等敏感的关系,何以能如此亲密!失策!失策!
“阿钰。”冰玉般的嗓音轻唤道,如若魔魅,那殷红的朱砂痣于漆黑的眉目间,衬着苍白的容色于桃花靡丽的背景中,别样的殊丽动人,明钰不由地心神荡漾,几乎不能自持。
慌忙地端起杯子一口饮尽,收敛心神,暗自心惊:直觉得此人是妖孽中的妖孽,身上具有一股自骨子里散发出的魅惑,比之紫瞳更甚。
低头自怀里摸出写好的计划书递给他,道:“那个筹款事宜具体细节我们来商量下吧。”
云墨接过,笑道:“也好。”低头仔细地看了一遍,抬头笑看她:“阿钰果然多奇思妙想,如此新奇的点子倒是前所未闻。大概已经了解,至于细节处,我自会安排。”笑瞥了眼她空了的杯子,便悠然地又给她满上。
明钰方才无意中饮下那一杯,但觉得齿颊留香,一股暖意直达腹内,缓缓扩散,直达百骸,竟说不出的舒适畅意。又觉那酒劲温和,便放心地又饮一杯。
温厚绵长如同冬日里围着炭火般幸福,让她不自主地想起前世里的亲人,怀念那般亲情的温暖,那香甜的味道却又奇妙如同她的爱恋,那种爱恋一个人的甜蜜,如稠胶着,无端地生出别样的销魂之感。明钰一杯接着一杯的饮下去,渐渐地感觉有些飘然,脸上上尽是迷离的幸福之色。
云墨笑凝着她,看了眼酒中之物,漫声笑道:“此酒名曰‘销魂’,饮之一二让人不禁忆起曾经的幸福温暖,然而,多饮之四五,却勾出人心底潜藏的伤痛悲愁。无论悲喜,皆是销魂。”
明钰此时已饮了六杯,神情已由方才的欢喜幸福渐渐染上忧伤哀戚,一种莫名的悲伤如潮水般胀满胸臆,堵上喉咙,十分地难受。她恍惚地盯着空了的杯子,情不自禁地喃喃:“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谁曾想,蓦然回首,却已是永别。前世,遥不可及。
一滴清亮坠入杯中,明钰蓦然一惊,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温柔地抚上她的脸,带着淡淡的茶香与药味,她抬起迷离的眼,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如黑夜般纯粹的黑,如谜如雾,却似能包容世间万物,一如她的悲伤。
“阿钰。”他轻轻一叹,双手充满怜惜地扶在她脸上,若抚慰孩童般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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