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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天边几缕云霞,流火般照亮灰蓝的天幕,大地拢在一片灰蒙蒙的雾色中,清晨的山林却已然十分地热闹,花开叶展,和风细细,早起的鸟儿开始吱吱喳喳,飞出巢穴,于枝头蹦来蹦去,活泼而欢快。
然而,于山坳间草地上围坐于篝火旁的几个人间的气氛却分外的窒闷。白衣男子默不吭声地往火里添柴加火,脸色白得几近透明,虚弱得仿若随时将会倒下,然而,他的神情却格外的平静,不见一丝波澜。倒是他身旁的玄衣男子,一脸地菜色,似乎疲惫到了极点,神情阴郁地不时扫视对面的少年。那形貌秀丽的红衣少年倒是精神熠熠,十分地自得地烤着架在火上的食物。
“喂,你到底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啊?”明钰有气无力地问道:“走了这么远,也该够了。再远,你拿东西也不方便,不是?”此三人正是明钰一行。那少年劫持了她与云墨,取了她身上的令牌,连夜出了城,一路往西北方向而行。途中不过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几乎是赶了一夜的路,此刻的她又累又饿,已是困乏到了极点。心情也愈发地烦躁起来。
少年抬头瞥了她一眼,嬉笑道:“嘻嘻,你二人如此好玩,爷决定多与你们玩几日,东西嘛,不急。”说罢,又随意扫了眼安之若素的云墨,便又低头翻动那只肥大的兔子。
玩?明钰瞪大眼睛,偷偷地瞄了眼身边的云墨,心里冒出一个不纯洁的想法:他莫不是有那龙阳之好吧?这一路上对云墨十分地关注,难道……恶寒,止不住抖了下。目光下意识地又飘到云墨身上,却正对上他淡定的面容,不由微微一怔。
“喂,你们两个别当着爷的面眉来眼去地调情。”红衣少年嚷嚷着,打断他二人之间的目光交流,提起烤好的兔子,扯下一只香喷喷的腿递给云墨,明钰腹中空空如也,早饿得不行,巴巴地盯着另一只兔腿,谁想那少年邪恶地笑了笑,竟抓起火上一只小小的烤鸟递过来。
“什么意思?”出乎意料地平静,明钰冷冷笑睨着少年,少年指指她再指指云墨,笑嘻嘻地道:“他要多补,你呢,还是少吃点吧,省的力气多了把人家折腾坏了!”
可恶的小鬼,尽欺负人。她若得脱身,回去后一定要想尽办法恢复武功,夺回权力,日后只许她欺负人,不许人欺辱她!明钰怒火中烧,恨恨地咬牙,脸上却笑靥如花:“正好,我最爱啃骨头,尤其是硬骨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抓起烤鸟儿,狠狠地咬下去,那少年看着她的笑容,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凉意。神色僵了僵,蓦地冷哼一声,埋头啃起肥美的兔子。
“阿钰,你吃。”随着温柔的声音,一块香喷喷的兔子肉已经递在嘴边,明钰顿了下,转过脸,只见云墨笑意如水,眉目间氤氲着雾气般迷离的温柔,愣了下,十分干脆地吞下嘴边的肉。
余光微斜,见那少年阴狠地盯着,不由地身子微微一靠,撒娇似地道:“云墨,我还要。”话一出口,身上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反观云墨,依旧一派温柔,宠溺地笑了笑,又撕下一块肉来,递到她嘴边。
“少在爷面前恶心了!”少年忽然大声呵斥,恨恨地撕下一只兔子腿,递了过来,“撑死你!”
明钰眯了下眼睛,将手中的烤鸟儿随手一丢,笑眯眯地接过,毫不客气地啃咬起来。暗笑道:气死你,就气死你!想不到这小鬼居然真对云墨妖孽有好感啊,寒。为了他,居然气成这样。
吃饱喝足,明钰盯着黏糊糊地手,扬了扬头,道:“我要过去洗手。”山坳间正好有一条小溪流过。
少年嫌恶地瞪她一眼:“真是麻烦!去吧。”说着,将连着绳索的插在草地里的木桩子拔出来,往二人跟前一丢。
“一起去吧。”云墨也随着站起身,明钰瞥了眼那根各绑着两人一只手的绳索,苦笑道:“有得选择吗?”两人如今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绳子的另一头掌握在那小鬼的手里。
溪水约莫没膝,水质清透,冰凉异常,两人蹲在溪边,洗手擦脸。
“阿钰,一会我们趟过这水,往对面的树林跑去。”忽然云墨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明钰惊诧地扭头,却见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已挣脱了束缚在手腕上的绳子,不由心中一喜。笑着点点头。
然转念一想,少年武艺高强,他二人如何跑得掉?尤其是云墨,神色甚至比昨夜更加苍白,虚弱得不堪一击。
云墨盯着她的神色,了然一笑:“阿钰,相信我。”明钰凝视他,只见他眉目间尽是掌握先机的从容自信,不由地心中安宁,“嗯。”
“喂,你们在那边磨叽什么!”少年在那头不耐地大喊,云墨却已背着她,解开了明钰手上的绳索,两人站起,他牵着她的手,正大光明地趟过溪水。
少年这才惊觉不对,神色一变:“想逃,没那么容易!”霍然立起,欲施展轻功将二人擒拿,然,只须臾便神色大变,骇然叫道:“怎么回事?”他竟然无法提气。
“可恶。”定是被下毒了,恨恨咬牙,忽而听得有人呼喝:“快!快!我方才确实看见那个魔头往山坳里去了,这次定要逮住他,别让他给跑了!”
“糟糕!”少年扭头一看,只见已有数道人影出现在山坳口,不由拔腿往旁边的山林跑去。
“大哥快看,魔头!”
“快追!”
“那边还有同伙!”
“分头追!”一行十数人分两路,一面追红衣少年,一面追还未来得及躲入树林的明钰二人。
方才见红衣少年没有追来,明钰才松了一口气,谁料听到背后嘈杂的人声,再次回头一看,却发现五六个手持武器的人追来,不由大惊失色,急道:“不好!快点!”脚下加速。
不想,云墨却反倒拉着她,慢慢地缓下来,停在原地,以为他不知道现下的情形,不由大急:“后面有人在追啊!”
“迟了。”云墨微微一叹,道:“我们跑不过的。”说着,自袖子里摸出个拇指般大小的碧玉瓶,打开挑了些膏状物出来,便往她脸上涂抹。
明钰吓了一跳:“做什么?”云墨飞快涂抹,并不回答。明钰见他神色微凝,心念暗转,已明白他大约是替自己易容。虽不明了用意,却总归为自己好的,故而乖乖地站着不动。
待他收拾好,那几个人已追上来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明钰冷静以对,仔细观察,只见这五个人或执剑或用刀,皆做江湖打扮,不由惊疑:这些什么人,难道是红衣少年的手下?似乎又不是。
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的红脸大汉,提着大刀,虎目圆睁,呼喝道:“魔教孽徒,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魔教?她什么时候成了魔教中人了?疑惑地转向云墨,只见他云淡风轻地笑对:“各位侠士想必是误会了。我等不过是平头百姓,并非魔教中人。”
“胡说!方才我明明看见尔等与寻仙宫的魔头一道!”其中一个独臂青衣的男子忽然上前一步,目光阴森如鬼,直射向明钰。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忽然腰背上奇异地一痛,迫得她不由地弯下腰来,扭头瞪云墨:他做什么?!然而,背上的钳制丝毫未放松,她痛得额上冷汗直冒,只得低头咬牙坚持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我等实乃被那魔头挟持到此,还望各位英雄明鉴。”云墨不慌不忙,应对从容。
那为首的汉子,见他气定神闲,气质清华绝非等闲,亦不像是奸邪之人,隐约有动摇之意:“果真?”
不想那青衣男子紧咬不放:“二哥,你别听他信口胡言。是与不是,也须得带回堡中再行查明,宁可错杀,不可漏放。”
其他几人已随口附和:“对,二哥,万一他们是魔教中人,岂非放虎归山!”
“先抓回去再说!”
“对!”
明钰暗自心惊,想不到那红衣少年竟然是魔教中人,连带着倒霉的他们也被牵扯其中,真郁闷啊。几次欲抬起头与他们辩驳,却被云墨紧紧钳制住,不得动弹。痛苦中,总觉得一道阴狠如刀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让人心生不安。
但听得云墨悠然道:“我与你们走一趟便是。只是,还请各位英雄放我这家奴回去给家人报个讯,也好让他们来此处澄清在下的身份。”
“嗯。”为首的大汉盯着弯腰低头,相貌平庸,面有菜色的明钰一眼,若有所思。
那个独臂青衣的男子仿若与之有仇,再次出声:“不行,若他果然是魔教孽徒,放他回去通风报信,招来教众可如何得了!”
“如此不正是一举灭了魔教的大好时机!”云墨紧接道,“各位英雄不正愁着找不到那魔头么,若果真如此,也可趁机将其引来,一举擒获。”
听他如是说,红脸汉子心中一动,断声道:“如此甚好!”青衣男子待说什么,他挥挥手,“三弟莫再多言。看那小子都冒汗了,不过是胆小的鼠辈,何惧?!让他去便是。届时只管到乌鸦堡要人。”
“多谢英雄。”云墨拱手一揖,暗中往明钰手中塞了块玉佩,催促道:“还不快回去通知老爷让他赶紧到北幕山的乌鸦堡来。”说着,推了把明钰,示意其往树林方向而去。
明钰知道他是让自己赶紧逃走,回去搬救兵,然而——她抬头望着他,见他神色惨白,隐有痛苦之意,不由地十分担心。咬了咬唇,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往树林走去。虽然方向不对,然那些人随时可以反悔,还是先躲入树林再做计较。
尽管担心他,然而,回去找人来搭救最是要紧。明钰脚下飞快,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京都。
忽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惊忙抬头,却见方才那独臂的青衣男子去而复返,提着青霜宝剑,满是恨意地逼视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凉。
“这位英雄还有何吩咐?”明钰强自镇定地抱拳相问,不料那男子阴恻恻地笑起来:“你这叛徒就别装蒜了。别说摸黑了脸,就是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什么叛徒?”明钰愕然,那男子挥剑指向她的胸口,满是恨意地哼道:“当日你断我一臂,今日我便加倍奉还,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位英雄想必是认错人了。”明钰看了眼胸前那把明晃晃的宝剑,咽了下口水,意图说服眼前这个杀意腾腾的青年男子,不得已连真实身份也搬出来:“我乃当朝丞相明钰,并非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叛徒。”
孰料,男子激动地一剑刺来:“说的就是你,明钰!”
啊!明钰险险地避开那一剑,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见她如此狼狈,男子得意地仰头哈哈大笑:“明钰啊明钰,想不到你也有今日。你武功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不反击啊。哈哈,以前仗着主公疼爱,目中无人,如今沦落至今,哈哈,真是老天有眼……”
疯子!明钰暗骂,也不知道以前的明钰与之到底有什么纠葛,他的话听得她满头雾水。心思频转,趁他不注意,明钰反身便跑。
“想逃,没那么容易!”男子暴喝一声,足下轻点,瞬间已跃至眼前,提剑刺来,明钰骇然,心道:死定了。
“老三,住手!”一声怒喝,眼前的剑已经被一把大刀格开,明钰定眼一看,正是方才的红脸汉子。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对于他违抗自己的命令,汉子显然有些恼怒。
青衣男子已敛起方才狠毒阴森的神色,十分平静地回道:“二哥莫要误会,三弟发觉此人乃是易了容的,心疑其有古怪,这才折回来想将此人一并抓回去。”
“易容?”
“是的,二哥。”说着,青衣男子不知道往自己手上涂了些什么,随即信手往明钰脸上一摸,那易容之物即刻褪尽,露出她秀雅的容色来。
明钰心都凉透了,那红脸汉子盯着她,微微一怔,怒道:“果然如此。一并抓走。”
“是,二哥。”青衣男子走过来,阴森一笑,一把捏住明钰的胳膊:“走!”明钰死咬住嘴唇,狠狠地瞪他一眼。那一捏,几乎把她的手臂都给捏碎了。
三人一齐出了树林,只见方才几人等在溪边,明钰见那白色的身影立在诸人中,风雅依旧,暗暗松了口气。然,当她走进一看,不由地骇然失色:“云墨!”
沉重的锁链上,一只乌溜溜的铁钩赫然穿过他的锁骨,鲜红的血衬着苍白的肌肤如此地触目惊心,血红晕染,于他胸前的白衣上绽放一朵妖异的红色莲花,刺得明钰心中蓦然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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