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林静宜家便迎来了悲喜两件大事,喜是小倩在全市小学生绘画比赛中得了唯一的一等奖,但乐极生悲,小倩因激动过度,心脏病陡然发作,连夜送到医院抢救。
抢救室外,林静宜脸色苍白,绞着手紧张地望着手术室,女儿的心脏病这么多年来一直压在她心中,使她快要感到绝望了。
杨恒陪伴在一旁,不时低声地安慰着林静宜,不远处坐着老实的李博文,林彩虹被升为柜长,这两天要准备春装,格外忙碌,而林母对辟谷术的迷恋也越陷越深,她今晚要在家中接收大师千里外的发功,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哪里都不会去,表姐李明月要去参加同学生日聚会,也不能来。
李博文只能代表全家来探望秦小倩了,此刻,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对杨恒和林静宜充满了感动和同情,本来他也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这种感情,毕竟静宜比杨恒大了十一岁,可这一刻他忽然懂了,爱是一种责任,是两个人携手共同迎接人生的挑战和艰难,爱更是一种义务,它要求彼此要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对方。
李博文想到自己这一生,他和林彩虹经人介绍认识,上了两次电影院,在公园约会一次,然后就平平淡淡地结婚了,一年后生下女儿明月,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了,上班、下班,至今想起来,他们都不过是在重复着同样的一天,只有女儿的成长留给了他无限的怀念。
李博文今年三十六岁,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应该还能有所作为,当然,他不是想另寻新欢,他是想寻找自己新的事业。
‘嘀!’抢救室的绿灯亮了,几名护士推着小倩的车出来了,林静宜扑了上来,“小倩!你怎么样了?”
小倩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道:“妈妈,我还好,就是感觉很累。”
杨恒有些诧异,这样子是小倩没有做手术,否则打了麻药她是不会清醒的,这时,主治医生走出来问道:“你们谁是这孩子的家长。”
林静宜连忙起身道:“我是她妈妈。”
“你跟我进来一下。”
林静宜迟疑一下,她看了看杨恒,她有点害怕,希望他能陪自己一起进去,李博文走上来道:“你们去吧!小倩我会看着。”
杨恒感激地向李博文点点头,跟林静宜一起进去了。
主治医生取出一张X光片,这就是小倩的心脏,他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有很严重的冠状动脉性心脏病,而且存在着先天合并畸形,我们这里只能做普通的手术,她这种心脏病我们做不了,我们只能暂时把她抢救过来。”
“那别的地方可以做吗?”杨恒急问道。
主治医生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目前国内还不能做,没有那种高精密的器械。”
“那北京能治好吗?我以前问过,说能治好。”
“北京?”主治医生苦笑了一下道:“那你们就去试试看吧!”
杨恒扶着泪眼模糊的林静宜走出抢救室,他毅然下决心道:“去北京,小倩出院我们就出发!”
.............
十天后,从徐楚开来的特快列车缓缓驶进了北京火车站,虽然二岁时小倩曾来过一次北京,但她已经早已经记不清了,但这一次她却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首都北京的感觉。
或许是去年刚举办过亚运会的缘故,北京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干净整洁,车辆、行人秩序井然,当他们乘坐的出租车经过**广场时,小倩忽然向国旗敬起了少先队队礼,连出租车司机也被她的诚挚感染了。
“小妹妹是第一次来我们北京吧!”
“叔叔,我是第二次来,我小时候来过一次,但记不清了。”
“哦!这次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旅游吗?”
“不是爸爸妈妈,是杨叔叔和我妈妈,我爸爸在三年前已经去世了。”
“啊!对不住,我不问了。”
车后排,林静宜搂着女儿,她忧心忡忡,没有心思欣赏首都的风貌,杨恒则坐在前排,他也是第一次来北京,本来三年前合肥站比赛结束后,他们就将进北京比赛,可就在去合肥的路上,他们遭遇了惨烈的车祸,他默默看着窗外的一切,往事已经非常遥远了。
出租车在北京协和医院门口停了下来,“你们要去的首都医院就是这里,85年时重新改成了协和医院。”
“谢谢你。”杨恒把车钱给了他。
“不用谢!”司机给小倩敬了一个礼,笑道:“小妹妹,叔叔祝愿你身体早一天康复。”
“谢谢叔叔!”
他们下了车,林静宜望着这座白色的大楼,七年了,她终于又回来了,可是她心中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据我所知,目前国内还不能做,没有那种高精密的器械。’主治医生说的这句话一直就萦绕在她心中,她希望主治医生并不知道北京的情况,可这怎么可能?
他们坐电梯到了心脏科,这里和七年前已经完全变样了,以前的水泥走廊变成光亮洁净的大理石走廊,医生、护士步履匆匆,一大群从全国各地来的病人正坐在几张长椅上候诊。
杨恒带着林静宜母女也做在外面等候着,他在出发前已经通过电话预约过了,刚才在楼下时确认了一下,运气很好,今天他们不用等多久。
“阿杨,我最担心以前给小倩看病的那个高教授退休了。”林静宜声音微微有点颤抖,这确实是她最担心的事,七年前,那个老教授已经满头白发,现在他还会在吗?
“静宜姐,你放心吧!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医生只会越来越好,而且关键还要看手术器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杨恒已经忘了他和林静宜的约定,很自然地在公开场合也叫她静宜姐了,小倩也似乎没有感受到什么,也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称呼,或许是她觉得自己都叫杨恒叔叔了,那杨叔叔称自己妈妈为姐,这才是一种正确的语法关系。
“秦小倩!”有名护士在办公室门前大喊:“谁是秦小倩,轮到你了。”
杨恒他们连忙走了过去,旁边等候的几个病人不高兴地嘀嘀咕咕,“这是什么事儿,我们等了这么久,他们刚来就进去了。”
“唉!你不懂,人家有关系。”
尽管心里很不高兴,但谁也不敢阻拦,生怕将医生惹恼了。
他们进了医生诊室,里面是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医生,长得白白净净,刚才听护士说了,这好像是他们的副主任医师。
他见小倩进来,非常和蔼地笑道:“小妹妹,我也姓秦,咱们可是本家啊!”
“秦叔叔好。”
“秦主任,我想冒昧地问一下,以前的高士君老医生还在吗?”林静宜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主任脸色肃然道:“他是我的恩师,不过去年他老人家已经因病去世了。”
“啊!”林静宜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她心中异常失落,就仿佛她心中一根苦苦牵拉着希望的线突然断了似的,希望随之远去。
“没关系的,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会最大努力治疗病人。”
秦主任一边笑道,一边翻阅着林静宜带来的小倩七年前的病历,但渐渐的,他的笑容不见了,过了很久,他站起身道:“要不就先给她做个彻底检查吧!”
一名助手把小倩带下去了,杨恒则跑去办手续,当他回来时却见林静宜捂着脸站在一个角落里哭泣,他慌了神,连忙问道:“静宜姐,出了什么事?”
林静宜扑进他怀中放声痛哭起来,“阿杨,秦医生说已经晚了,小倩长大了,谁做不了这个手术了。”
“他做不了,别人就不能做吗?这样断绝别人的希望。”杨恒怒气冲冲地向诊室走去,林静宜吓得连忙拉住他,“阿杨,你要冷静点,不要和医生吵架。”
阿杨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不和他吵架,我把事情问清楚。”
说罢,他大步走进了病室,林静宜不放心,也赶紧跟了进去,正好此时小倩的第一份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当秦主任平静地听完杨恒的质问,他温和地笑了笑道:“你不要冲动,我也是父亲,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其实我看了高老师当年写的病历,我就知道小倩的手术必须在她五岁之前做,我不知道高老师当时为什么不给你们说,或许是怕你们负担不起高昂的手术费,或许寄希望于以后医疗技术的发达,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本来我还抱一线希望,那就是给小倩做换心手术,但我发现小倩不能做换心手术,会引发其它更严重的并发症,会危及到她生命。”
“那现在就没有任何希望了吗?”杨恒沉声问道。
“希望.....希望也不是没有,但不在国内,据我所知,全世界只有美国洛杉矶一家医院可以做这样的大型综合手术。”
秦主任叹了口气道:“只是你们负担不起,费用太昂贵了。”
“大概需要多少钱?”
秦主任伸出一根指头,“一百万,而且是美元。”
杨恒脸色惨白地退了下去,他站在走廊上的大窗前,呆呆地望着远方的人民英雄纪念碑,这时,林静宜慢慢走上来,她将头轻轻倚在杨恒的肩头,平静地对他道:“阿杨,别为这件事烦恼了,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已经认命了,我们把小倩带回去,我要快快乐乐地陪她生活一辈子。”
“可我不认命!”他蓦地转过身,搂住了林静宜的肩头傲然道:“不就是一百万美元吗?那秦主任太小看我了,我会挣给他看,总有一天我会拿一百万美元来找他,让他陪我们去美国看病,静宜,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林静宜紧紧抱着他的腰,再一次失声痛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