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三四更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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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男子高大的背影,宛若望海石般矗立船尾,纹丝不动。海风拂过,寒意袭来,老船工只觉得心跳比往常快上许多,打了个冷战,讪讪缩回那只伸向男子肩头的手,刚想回转,不料那人竟先开口了。
“我曾听人说,海之深广,能纳百川,人若常居海上,心胸也会变得和这大海一般开阔。”
男人的声音虽然冷冽,或许是今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阳光万丈,驱散了话语中那丝丝寒意。老船工深吸口气,见着男子依旧没回头,也不以为意,将酒壶挂在腰间,手搭船舷,却是掏出一杆烟枪,塞了点烟草点燃,吞云吐雾,悠哉悠哉地说道。
“客官此话有理,我却有一则典故,不知客官愿不愿意听。”
“且说来。”
一听男子的口吻,老船工便知此人定是长居高位,可混迹客商,搭上他们这艘不大不小的船,却显得有些古怪。
望着面前云雾缭绕,老船工眯着双眼,灰白的枯发在阳光下随着海风轻摇着,顿了顿,卖足关子后方才开口。
“听人说,在沧海深处的几座小岛上,岛上有国。国中百姓身高不过两三寸,少有过尺者,终日于虫蚁为邻,抢夺蜂蝶所酿花蜜为食,非但生的小,心胸也同样狭窄,凡有不按时缴纳花蜜的蜂妖蝶妖皆会被他们埋入地里,当作冬粮。后有一天,天降大灾于小人国,却是从海上疾奔而来一个巨人,身高上千丈,腰粗亦有百来丈,当中有一座海岛正拦于巨人面前,巨人抬眼望天,又怎会看到身下的海岛,一脚踏是那个,整个岛瞬间化作乌有。岛民死的死,就算没死的也被海浪冲走,葬身鱼腹。却有一小人,为皇室旁支,岛主之子,见着巨人害得他家破人亡,心中大恨,在巨人跑过时死死抱着他的裤脚,心中发誓终有一天定要报得大仇。就这样,巨人在海里跑,他则拽着裤脚一路向上攀爬,日子一天天过去,也不知在海上颠簸了多久,当那小人终于能见着巨人眼睛时,却发现自己竟也站在海里,只比那巨人矮上半个头。原来小人生来矮小,却是因为他们心胸狭隘,在沧海游历这么多年,不知不觉间,他的心胸变得宽广,身形也长大了不知多少。此时再看那巨人,岛主之子已没了先前的报仇之心,思乡心切,又想把这个秘密告知族人,于是便疾奔而回寻那小人国去。然而,当他遇上那小人国所在的海岛,却只顾着望天,丝毫不留意身下,一脚踩吓,又是一片岛屿化为乌有”
故事讲罢,黑氅男子却不为所动,依旧安静地望着大海,就在老船工微觉失望时,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这故事虽然荒谬,不过倒也有趣。大海能使人心胸宽广,这世间凡是一望无际的存在都如此,让人的心不断变大,却终忘了曾经所拥有的那些”
声音愈发低沉,到最后,那男子竟莫名的笑出声来。
奇怪的人见多了,老船工也不在意,瞅了瞅时辰,倒也尚早,那些年轻的水手少有受得了他唠叨,倒是这个客人能认认真真的听完。老船工兴头上来,敲了敲烟枪,看向始终未曾转过身来的男子,悠悠说道。
“客观的话倒是与众不同,这海中故事海中道理还有许多,不知客观是否愿意再听两则故事。”
“无妨,你且道来。”
“这一则故事,却是和那传说中的仙神鬼怪有关。”
老船工吸着烟枪,卖了个关子,看着差不多了,方才接着道。
“这则故事却非别人和老头我说的,而是在下年轻时候的亲身经历。”
见着那古怪的客观依旧不为所动,老船工有些悻悻,目光落到黯沉幽黑的海面上,眸波流转渐渐变得沉凝起来,烟枪也放在一边顾不得去吸,似在缅怀那些遥远得让他有些记不清的岁月。
“那年我还是个操杆水手,一天夜里,我在一个人在船头巡哨,忽见前方海水仿佛煮沸了般冒着泡。我心头大惊,放眼望去,只见一条受伤的鱼龙在那吐气。那可是传说中的鱼龙,我当时就惊呆了,手足无措,就听那鱼龙张口吐人言,竟是我和讨酒。我六神无主下,竟真回舱中取来一桶酒,灌入那鱼龙口中。那鱼龙见我呆立不动,只当我不怕它,发出人的笑声,随后和我攀谈起来。你道这鱼龙究竟是何方神圣?”
自己说到这份上,那个客人还是没有半点回应,老船工不由得暗叹了口气,目光黯然,心道此人定和那些年轻水手般,对自己的故事嗤之以鼻。当了近百载的行海人,一生奇怪的经历足可让那些临海府城里的说书人说上三天三夜,可最奇怪的莫过此事,奈何无论自己多么舌灿如花,听过这番故事的人虽多,却无一相信。有的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模糊的记忆里参杂了太多别人的故事和大海上的传说,让自己以为真的发生过。
“后来怎样了。”
就在老船工想要告退时,就听那客人轻笑一声,开口问道,那笑声落在老船工耳中却仿佛从前那无数次的嗤笑,刺耳无比。
罢了罢了,今个儿就再说最后一次吧,若真发生过,就当自己的仙缘,自己知道就好。
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老船工吐了口烟云,幽幽说道。
“那鱼龙不是别人,正是这方大海主人麾下的一名校尉。此海色泽发黑,终年不变,我们凡人称为黑海,可在那些神仙口中,这海叫作幽冥海。海底有帝王,乃是当今世上少有的英豪,独霸幽冥海,手下亦有百万雄师,仙神无数。那帝王一怒时,幽冥海便大浪滔天,海啸叠生,百丈楼船难渡,他心情稍好,立马风和日丽,阳光大好,就像眼下这样。不过依我看来,那海中帝王定是个坏脾气,否则这幽冥海为何难见好天气。”
老船工轻叹一声,抖了抖了烟枪,见着那客人只顾看海,不再理会自己,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不过先前也料到会如此,随即释然,苦笑着,正要和客人告辞。
就在这时,一抹乌云飘过天头,老船工微微皱眉,耳边陡然传来宛若暴雷的话音。
“什么,竟没有心神。”
那声音低沉、威严、冰寒,隐隐间携着几分不信和怒意,而它来自的方向,竟是一直在听自己唠叨的客人。
转眼间,天头已是乌云倾垂,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即将到来,船上的伙计们都慌了神,纷纷向大帆跑去,唯独老船工怔怔地看着那客人,满脸呆滞,手中的烟枪滑落海中也浑然不觉。
客人终于转过身,宽大的帽斗下,那双眸深邃若幽海,目光所致,仿若巨山压顶,帝王的气息扑面而来,老船工浑身颤栗,止不住的想要下跪。
转眼后,那客人竟冲天而飞,强睁老目望去,老船工不由得张大嘴巴,尔后满脸激动之色,口中念叨着什么。乌黑如浓墨的天云间,一条九爪黑龙身如流星,向着北面疾飞而去。
海浪一阵阵的扑来,风暴四溢,将海中的船只尽数掀翻,货毁人亡,唯独老船工所在的那条船仿若风中落叶,颠簸摇晃着,遇到疾浪总会堪堪避开,平平安安的行于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