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间就有十多桌宴请?”东启聪问。
“哪天都这样,有时更多。”
听着宣传部长的话,东启聪心里慢慢热乎起来,他已经觉得,这个冉部长的话又实又真,不像有些干部,一张口就是一连串的官话,甚至假话。这是啥,这就是信任。冉部长是把东站长当自家人了,或者说自己人了。也是因为俩人都是做宣传工作的,在这个行当里,各人都有需要对方支持帮助的时候,说俗一点,各方都有对方利用的价值,人就是这种动物,几句话能让你的心冷若冰霜,几句话也能让你的心温馨热和。晚宴在冉部长的主持下,自然热烈起来,并很快进入相互敬酒程序,只见膀大腰圆的季发达早已站起,一手拎起酒瓶,另一手持酒盅,迈过孙书记的空位,来至东启聪座位跟前道,“来、来、来……东站长,我先敬你。”
“别、别、别……季老板,你先坐下。”冉部长也站了起来,转过东启聪的座位,将季发达按在了孙书记的座椅上,然后拍了拍东启聪的肩,东站长就将脸转过来,朝着部长射来的目光。“东站长,我忘了跟你介绍季大哥,这会儿补补课,叫他再敬酒不迟。”刚才还是季老板,怎么一下子变成季大哥?东启聪有些不解。部长说话了,“你一定知道,中国民国时期有‘蒋宋孔陈’四大家族,可是你没听说过我们固阳如今有‘季任秦林’四大家族吧?”怎能不知道蒋宋孔陈呢?还是在初中学历史课时,老师就讲过他们,说四大家族如何如何有钱,他们四家的黄金就能堆成一座小山,至于这季任秦林,却使东启聪莫名其妙了。冉部长将正对着东启聪面庞的眼光提上来,环视一下四周,最后落在了季发达身上,“知道吧,季大哥是咱固阳市四大家族之首,是开放以来最早富起来的人,是咱江北省政府命名的第一批农民企业家,不仅是咱固阳市委常委,还是咱江北省人大常委啊,东站长。”冉部长将左右两手握成拳头、两个拳头都伸出大拇指,而后又将二拳并举,高过眉梢,再二拳相碰,且作上下摇晃状,使两个拇指颇为醒目显眼,在两个大拇指摇晃五六个来回后,冉部长又接着道:“你来咱固阳,算是来对了,你在固阳吃的第一餐,孙书记就出马招待,孙书记亲自出面不说,又有季发达大哥亲自作陪,东站长,这是啥,是缘分!季老板那乡镇如今是新闻热点,季大哥是新闻人物,䞍往那里挖了,不管是他的乡镇,还是他本人,都蕴蓄着时下的热点话题,你直䞍去了,保准错不了,东站长。”冉部长话说到此,方告一段落,就由所站的位置退到自己的坐椅,坐在东启聪的下侧。这时,季发达已将手中的酒盅斟满了酒,很诚意的对东启聪微笑道:“东站长,头次见面,谢谢你对咱固阳重视,我先喝三杯,敬你一杯,这是咱固阳的规矩,先喝为敬。”说过,不容分说,季发达连饮连倒,一鼓作气直下三盅。然后,他的面孔依然微笑着,这种微笑暖和着东站长。这时冉部长又插话:“固阳的规矩,先喝为敬不假。可并不是主人喝三盅,客人喝一盅。是喝一敬一。这喝三敬一是季大哥一家的规矩……”大家跟着冉部长笑起来,异口同声说:“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
主人的酒风这么好,客人能不喝吗?东启聪早已站起来,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这时,季发达欲退回自己的座位,笑哈哈地道:“谢谢,谢谢东站长。”可是,东站长并没有坐下的意思,持酒盅的右手伸至季发达面前,说:“倒酒,与你一样,三盅。”听到这话,季发达如获意外喜悦。大笑道:“痛快,痛快,东站长。”说着将伸来的酒盅斟满,东启聪又一连喝下两盅,方坐下。季发达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好,不知东站长是哪年生人?”东启聪爽朗的回答了季发达的问话。“噢,这样算东站长该是贤弟,贤弟。”其实,一见面季发达就看出来了,东启聪比他至少小五六岁。“当哥的不能叫兄弟吃亏,我再喝仨。”他边说边倒,一连又饮下三盅。对于喝酒,东启聪也不是新手了。自从进了报社,酒场虽然不算频繁,但是隔三差五还是有的,也许东启聪天生对酒精有抵御能力,至今他还不知道醉酒的滋味,所以遇上酒场,他并不怯场,今天喝的又是江北省生产的上好白酒,多喝几盅又怎么样。看着季发达又饮下三盅,东启聪很豪爽地说:“我也再来三盅。”季发达毫不犹豫的为他斟酒,二人这样碰下去,又弄了一轮,每人各饮九盅先告结第一回合。接下来,季发达就顺着宣传部长、副部长、小曹、新闻科长这样的圆桌座次敬了一圈的酒,说是敬酒,实是碰酒,且是象征性的,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太熟了,这种场合已成为家常便饭,就不像开始与东站长喝的那样认真,那样“敬业”,只是在与小曹共饮时,季发达与他都喝了三盅。接下来,进入了模式化的敬酒程序,按照圆桌顺时针座位顺序,冉部长没等季发达坐稳就出击了,他敬了一圈之后,副部长又敬,接下来则是一一起立敬酒,一直又转到了东启聪这里。这时,这个刚上任的站长*得头重脚轻了。以往哪里喝过这么多酒,更没有遇过这等众星捧月般的宠敬。他坐那位置就说明他是这桌宴席的首席客人,所以一桌的人都把他作为重点敬酒对象,咋着能叫他把酒喝下,就咋说,自然高帽子戴得一顶又一顶的,直说得东站长心里甜滋滋的,酒也就一盅接一盅的装入肚子里了。尽管喝的确实多了,心里却惬意得很呢,且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看到大家都敬过了酒,就意识到自己也该出场回敬回敬,只是觉得手脚已不大听使唤,说话也不如先前流利,不过,脑袋瓜子依然清清亮亮,一点也不糊涂。他站了起来,自己为自己斟满了酒盅,想,是应先敬季发达,还是先敬冉部长?这种场合,这很重要,又想,先敬两人哪一位,似乎都不错,都有道理。还是冉部长心明眼亮,思维敏捷,他没等东站长的身子往任何方向偏倚,就不失时机地道:“东站长,你还不知道吧,季大哥对咱固阳是有特殊贡献的啊。”这时,冉部长将面庞转到新闻科长身上,似乎是指示什么,又像在提示什么地说,“大家都怎么称呼的?”机灵敏感的科长已心领神会了领导的意思,就毫不迟疑的接着部长的话说:“我们这里都爱称孙书记为孙一把,称季常委为季二把,季书记贡献大啦,东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