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希斌对方圆没半点好印象。之前通过赵达夫与方圆交好，那也是虚与伪蛇，只因为方圆或许能够为他董希斌的政绩添砖加瓦。这一次在市党代会上，方圆成为市委委员，而董希斌作为堂堂的正局，却只是市委候补委员，低了方圆半头，任董希斌怎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副处可以成为市委委员。
今天，方圆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董希斌的90％就业率里面的水分，这分明是不给他堂堂的人社局局长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而闵健的要求，一下子让董希斌感觉到：其实部队家属就业，还真不是一件光能挣分而无需操心劳力的事情。一开始，自己想得可能是有些太简单，以为只要提供就业就好。而今天，方圆这个讨厌鬼提出了体面、收入高等要求，一下子让董希斌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要完成这个任务，简直比登天还要难哩。如果有又体面又收入高的工作，自己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亲戚朋友们，都安排不过来，又如何能安排给部队的指战员家属？任何好的工作，都是稀缺资源，就像现在考公务员，往往录取比例都在几十比一，甚至是几千比一。
可是，现在想退出这件事，已经不可能了。是自己积极主动地与警备区联系，不是警备区主动联系他董希斌。说起来，要怪都怪这个方圆！没事，找出事情；没问题，创造出问题。这简直就是没困难，制造出困难也要上啊！
心境的变化，让酒席变了味道。再好吃的山珍海味，这个时候也不觉得香，而这酒喝起来，就有点赶鸭子上架——被逼着喝的感觉了。
倒是方圆，看不出任何心情不好，与闵健、黄润、鄢猛和其他警备区的上校、校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董希斌看在眼里，吃醋在心里：原本在这个酒桌前，侃侃而谈的是自己啊！主角当然也是自己！自己坐在了主宾位置，当然应该被重视！只是，为什么方圆像是长齐了毛的公鸡，张牙舞爪，洋洋得意？
董希斌心理的作用，其实就是疑人偷斧心理在现实生活的具体体现。闵健、黄润等怎么会忽略他？自然也是频频敬酒。只不过，当这酒喝起来不舒服的时候，就只有被动缺乏主动。而方圆呢，不但接受闵健、黄润等人的敬酒，也主动给闵健、黄润等人敬酒。两个来回，似乎互动的场面比董希斌多了一倍，自然是热络无比了。
酒宴进行得很慢，大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特别是方圆和黄润。这两个人，交情的时间最长，从边防一团，到东州5学生家长，到现在，一个是市教育局副局长，一个是警备区副司令员，情谊一直都在。而且方圆在心理上就愿意和黄润交朋友，如果自己具有魔法力量，把黄润变成冯彦，那简直就是最理想的人生状态了。
只可惜，黄润永远都不会是冯彦。但愿冯彦这一次能够把握住机会，别再疑心重重，别再优柔寡断了。
这个时候，董希斌的手机铃声响起。董希斌看了一眼，站起来，拿着电话走出去，边走边说：“什么急事？”
给董希斌打电话的，是人社局的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接到了市委办的电话，匆匆地赶到市委办，拿到了市委书记叶继成签批的件。叶继成在冯彦亲自送交的件上批示：“做好部队指战员家属就业工作，是做好双拥工作的具体体现。请希斌同志与市委常委冯彦政委对接，多想办法，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工作方案，尽早落实，让指战员家属能充分就业，让部队官兵安心服役。工作方案完成后，第一时间报我，报冯彦政委。”
董希斌听到办公室主任一字一顿地把叶继成的批示读完，脸上顿时结了冰。自己这两个月来，一直在与闵健、黄润联系，但自己的顶头上司大老板却让自己跟政委冯彦对接，自己这算是做的什么事呢？牛头不对马嘴？驴脸看到了猴脸？新的难题又来了。如果自己继续与闵健、黄润他们搞这个部队家属就业，这显然就违背了市委书记叶继成的指示，董希斌是没有这个胆量却触犯市委书记的。如果自己开始与冯彦对接，很显然，自己必须这样做，不再与闵健、黄润联系，那闵健、黄润会不会生气？这是肯定的。闵健是正师级，对应着地厅级；黄润是副师，对应着副地厅级；而自己是个正处，只能跟着正团职对应。县团级，县团级，就是这么来的。天哪，董希斌忽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自己跟猪八戒是表兄弟了。这件事怎么搞，都是自己陪着表哥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回到酒桌前，董希斌再也没有心情继续吃饭。他端起酒杯，说：“闵司令，黄副司令，鄢主任，各位部队的首长，单位有点急事，我要先走一步，实在不好意思了。敬杯酒，向各位道个歉。”
闵健说：“董局长啊，咱正说到关键时候，你怎么能走呢？”
董希斌心里话：我再不走，犯的错误更大！
董希斌苦笑：“确实有急事。市委叶书记对人社局的工作作了重要批示，我必须马上回去研究对策，尽快落实。您知道，军令如山。市委督查室对于市委书记的批示，是会跟进督查的。”
闵健有些无奈，说：“好吧。黄副司令，你去送送董局长。”
黄润笑着说：“董局长，真是遗憾啊！”
董希斌说：“我也很遗憾。”内心有多么悲酸，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讲。他有些幽怨地看了看笑容挂脸的方圆，就像是一个失了宠的小情人，内心的苦恼与悲愤，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董希斌走了，黄润硬要送给董希斌的丰厚礼物，董希斌出人意料地坚决拒绝了。这让董希斌的司机又惊讶又心疼！要知道，部队送礼，绝对没有小家子气。但董希斌的司机不敢说什么，把礼物从车的后备厢里往外搬。
黄润说：“董局长，您这里干什么？我们的一点心意嘛！”
董希斌说：“无功不受禄。谢谢闵司令，谢谢黄副司令，谢谢部队的首长了。”
黄润说：“董局长，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董希斌苦笑：“黄副司令，我们的友情长在，但这礼物我真不能收。”
黄润眼睁睁地看着董希斌的司机和几个小战士，把两份礼物从车的后备厢里拿出来，又摆在警备区招待所的院内。
董希斌的司机看着这两份沉甸甸的礼物，心里头不知道招呼董希斌的妈妈多么回了。礼物确实很丰厚，茅台酒一箱，茶叶两盒，洞头海鲜一盒，至少价值1万元。谁能不心疼啊？这可是1万块啊！董希斌的司机上了车，依旧在心里招呼董希斌的妈妈，现在又加上董希斌的老婆和女儿了。什么领导赏识？什么领导关怀？在利益的面前，局长也是一泡屎！
董希斌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回人社局。”对于下一步怎么办，他也没有想好。不过，必须按照叶继成书记的要求，跟冯彦政委对接了。这是人办的事儿吗？人能办这样的事儿吗？也不知道董希斌把“不是人”的称号送给了叶继成，还是警备区的某些首长？也不知道这“不是人”的称号里是否包括着他董希斌。
黄润看着摆在一边的两分礼物，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董希斌匆匆地离开，又不收礼物，莫不是这指战员家属就业的事情出现了变故？
回到北京厅，黄润在闵健的耳边低语几句。闵健是典型的军人作风，直接了当地招呼董希斌的妈妈了：“x他娘！”全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闵健，这位正师级的警备区司令，好直爽，是真汉子哩！
闵健面不改色，说：“我们继续喝酒！来，小方，我们再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