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颜恕这样问,周会家的忙躬身笑道,“请六少爷安,实是太太担心少奶奶新来乍到,不熟悉家里的事儿,特叫老奴来服侍少奶奶,遇上什么事儿需在少奶奶身边帮衬帮衬。”
颜恕缓过神来,愣了愣,点点头,“知道了。这会儿没你什么事了,去歇着吧。”
周会家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但当着新少奶奶的面,她自是不好驳了自家少爷的脸面,挣着挤出笑脸问道,“中午六少爷是在这边吃还是在书房吃?”
温华立即看向颜恕。
颜恕微微皱眉,问温华,“院子里添了不少人口,诸事都安排妥当了么?这事儿是谁管着?”
温华道,“早饭是嬷嬷带人领回来的,我正打算见了这院子里的人再细安排呢,依你看谁合适?”
颜恕就道,“以后这院子里的事你看着办就是……若是没有别的安排,我就在这边吃。”
温华倒是无所谓,他不在这边吃,她也省了伺候的辛苦,不过他如今既然这样说了,便是打算给她撑起脸面,她自然也乐得接受他的好意,便道,“好啊,一个人吃饭也没甚意思。”
颜恕眼睛里便流露出几分满意,他看看周会家的,“嬷嬷辛苦了。”
周会家的倒是沉得住气,没再说什么便退了下去。
温华瞧着颜恕似乎对周会家的很是不以为然,便劝道,“好歹也是太太派来的人,总是要留些体面方好。”
颜恕没有吭声,独自倒了茶喝着,倒让温华生出几分尴尬,过了好一会儿,颜恕才道,“这婆子最是事多,还不是仗着是太太身边的人?平日里忍也就忍了,看她今天的样子,竟是打算把这院子里的事都搂在她手里,你不好出面,她对我总是不敢太张狂的。”
温华倒也不是真的要为周会家的出头,听他这么说了,明白他心里自有成算,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颜恕思量自己听说的事,犹豫了一下,问她,“给家里去信儿了?”
温华一愣,面上露出几分不安,咬了咬嘴唇,迟疑道,“让我陪房的秦小巳回去看了看,毕竟家里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恐怕他们不知道规矩,冲撞了惹下祸事来。”
颜恕点点头,“大哥说要是想派人去给岳母大人请安,就提前去大嫂那边要牌子,有了牌子,门子上不敢说什么。”
温华脸一红,“知道了,”想了想,解释道,“我昨儿也是慌了神,不知道外面怎么样,就没多想……”
颜恕心里一松,面色缓和了不少,反而劝她,“没事,你别担心,昨儿还有几家老亲留在家里住下的,人多事杂,也没几个人留意到,还是大哥身边的老管事看着你的陪房眼生,才问了两句,回来也只跟大哥说了。”
“大哥大嫂会不会觉得我……”
瞧着她蹙着眉,满脸懊恼的模样,颜恕乐了,“哪里就至于了?爹爹不在京里,大哥就是一家之长,大嫂的事儿也多着呢,说起这个也是觉得你年纪小,怕你不知道家里规矩,万一撞到那起子爱嚼舌的老刁婆手里,岂不是凭白坏了声誉?”
温华心里一紧,赶忙坐直了,“那……以后凡事我多多请教大嫂,”说完了,也有些后悔自己失了平日的沉稳,不由嗔了他一眼,“你也得给我好好讲讲家里的规矩!”
瞧着她给自己使脸色,颜恕反而高兴起来,“这是自然。”他靠着她又坐近了些,“家里一大早就派人去坊门那儿看告示去了,有了消息立即就会报回来,你不要担心。”说着这话,他的视线移向了门外,眉宇间不自然的流露出些许异色。
温华便生出几分疑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问了,“怎么了?”
颜恕却不说话,直到温华又问了他一遍,才摇了摇头,“没甚大事,总归和咱们是无干系的。”又道,“岳母那边是不是再派得力的人去看看?”
既然他不愿意提起,温华也不勉强,便道,“我正想着跟你说这件事呢,家里的规矩我还不太懂……只是实在不放心永宁坊那边……”
她白皙的面庞柳眉微蹙,神色有些倦怠,颜恕不由放缓了声音,“那边毕竟没经历过,这京城里又和别处不一样……外头乱糟糟的,一会儿我和大哥说一声,叫几个人跟着你的陪房一起回去看看,若真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咱家但凡能拉扯一把的,都不会放着不管,说起来,遇上这样的事,各家没有不谨守门户的,你写封信回去,让那边家里多存些粮食,日夜警戒也不可放松。”
他这么一说,温华的心又是一紧,站起身来,“我这就写信。”
她昨天送信回去就已经嘱咐了家人要谨守门户,多弄些粮食存下——这些都是当初在晋州躲避响马时的保命手段,相信二哥都能办得妥当……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她止住脚步,挥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去,拉着颜恕走到窗前坐下,打开窗子,院子里安静极了,小声道,“你实话告诉我,京城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我若是让娘和二哥回柳庄……妥当不妥当?”
颜恕哑然,他没想到温华这样的敏感,自己明明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什么,城里城外还不都是一样?”
这话说的,是在和自己打太极么?温华脸色一沉,不作声了。
颜恕又说了几句话,温华都不理会他,他只好告了饶,起身把窗户又推开了些,看看外面确实没人,才小声道,“不是不告诉你,只是这事儿难说得很。早前就听说……”他伸出食指向上一指,“这一位几年来身子一直不太好,竟是还不如太后娘娘硬朗呢,丹药吃了不少,却不见什么起色,原先宠信一位道号庆云子的道长,今年又敕封了一位紫云真人……”
这些都是温华所不了解的,但是她晓得以颜家这样的门庭必然有其消息来源,这种消息不可能从坊门告示那儿看来。
温华瞪大了眼睛,“怎么?服食丹药?这东西吃多了可不……”
看见颜恕瞪她,温华连忙换了话题,“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别问了。储君是早早就定下的,虽然如今看不出有什么过人的才干,但大家都说是守成之君,城外又有李大将军辖制的二十万护军,想来也出不了大事。”
储君在位又怎样?历史上的谋朝篡位还少么?温华知道颜恕所说的不过是把事情往好处想,便有些不以为然,“不出事自然没什么,恐怕一旦有变就是大事了。”
颜恕说这一番话本是为了安慰她,见她不上当,也只得道,“便是有事,这京都总归是要保全的,何况皇陵就在城外不到二十里远的地方,若是造次得厉害,天下人怎么看?为争那个位置连祖宗都要搅扰一番?岂不彻底失了人心?谁敢冒这样的大不韪?……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这番话倒还在理,温华悄悄松了口气,心思立即就轻松了不少,戏里有句唱词怎么说的?宁做太平狗,不为离乱人。
她瞟了一眼在身旁的颜恕,微微一怔,这人……虽不是她梦想中的伟男子,又时常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却能想她所想,哄着她,让着她,实在让她……想到这里,她心就软了,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翘,伸手挡住他的双眼,笑道,“我观君双目灼灼,何故?”
颜恕将她的感激和亲近之意看在眼里,心头一热,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低声道,“温华。”
这声音醺然欲醉,温华的反应顿时就慢了半拍,“嗳?”
“温华……”
“什么呀……”
他直直的看进她的眼睛里,沉溺在那一汪深泉之中,好一会儿,直看得温华低下头去,才喃喃道,“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不由自主的,他低头轻轻地在她左右手背上各吻了一下。
温华只觉得从手背到脸颊都热得烫人,好似火炉烤着一般,她下意识的挣开手拿起一旁的团扇使劲扇了几下,“大白天怎么会做梦。”转身去了书架一角装作挑书的样子。
颜恕瞧着她羞红的脸,心里更是软了几分,从袖子里抽出折扇打开给她扇了下,一手搭着她的肩,“是不是见见底下的人?”
躲在角落还被他挤过来,再无处可躲,温华连忙点头。
颜恕就叫守在外面的丫鬟们进来,吩咐道,“去问问,院子里的人都来齐了么?”
只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周会家的就带着颜恕院子里的原班人马过来了。
能进到屋子里来的,都是有脸面的嬷嬷和大丫鬟,周会家的既然是大太太打发过来的,自然和别人不同,占了头一份,其下有负责颜恕起居的玉兰和栀芳,管着他书房的红芳和桢芳,这四人原本都是拿二等丫鬟份例的,玉兰和栀芳在颜恕成亲之前被大太太提了一等,另外还有颜恕身边伺候的小厮海茶和海静,只有这七个人得以进到屋里,其余的丫鬟婆子和跟在颜恕身边的行走之人只在屋外院子里磕头请安,周会家的得了个一两银子的红封,其余凡是在屋里的都得了八钱的,屋外头的则是五钱的,众人谢恩不提。
等到温华带来的两户陪房和丫鬟们给颜恕磕头请安,颜恕比照着温华适才的赏赐又添了两分,当着众人的面勉励了几句,便让人都下去了——虽说略显严厉,却给足了温华脸面,让人挑不出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