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程启不清楚张歆何以推断小渔村发生的绑架案会与李元川有关。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既然已经断定李元川与倭人有很深的联系,这是他们认识的唯一能够帮忙找到那帮倭寇,解救小强的人。问题是,李元川行踪不定,程启与他交道不深,遇上就遇上了,遇不上还真不知去哪里找。也许,还得先去松江找李家打听。
没那么多时间!张歆马上否决这条路径,将那个木牌递过去:“这是那帮倭人留下的,你看可是线索?”
程启点点头:“就我所知,许多倭寇背后有各地诸侯支持。那些诸侯在打仗。倭寇也有帮派区别。约摸三十年前,江浙沿海势力最大的一股倭寇被称作‘熊本帮’,据说亦商亦盗,战无不胜,来去如风。后来,他们的首脑回去继承爵位,熊本帮的实力下降,被其他倭寇海盗打败了几次,收敛了不少。最近七八年,几乎没听说他们的消息。”
“没有他们的消息,不等于他们消失了。也许,是在设法漂白。”张歆沉吟着道,脑中浮现出一个白衣如雪,飘然若仙的身影。
程启将木牌收入怀中:“我们程氏在海上讨生活,族中有人专门负责收集刺探倭寇和海盗的情况。熊本帮存在已久,定能找到他们的踪迹。最大不了,找到九州他们爵爷府上去,我也一定会把小强好好带回来。”
小强唤他爹,他可不能让孩子白叫,必须担起父亲的保卫责任。
“我和你一同去。”
“他们应该只是要钱,不会伤着孩子吧?要给他们多少钱才够呢?”
张歆和陈林氏同时开口,内容却是全然不同。
“阿姆莫担心。在海上,程氏还有点薄面,真要用钱,我先垫上,等接回小强,我们回头再计较。”回答完陈林氏,程启转而安抚张歆:“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小强,带他回来。这阵子海上天候不好,风大浪高,家里还有一堆事需要张罗,你还是留在家里等我们回来。”
他哪知道张歆表面平静,内里已是怒火滔天,直犯云霄。程启好言好语,换来张歆冷森怒视:“你是觉得女人都是无用的废物,只会添麻烦?还是嫌女人污秽,会带来霉运?”
“我,我,”程启那点沉着和气势霎时被打散,慌慌张张,摇头摆手,结结巴巴:“我没,没。我是怕你——”
张歆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的船在不在港口?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程启不敢多说其他,定了定神,说出自己的计划:“我的船被人借去,下广州了。有位族兄,明早要过海去台湾。我预备搭他的船过去,先打听清楚熊本帮在哪里,再从族里借一条船找去。”
一听不是程启的船,张歆倒是不敢托大:“你们跑船的,真的有女人不许上船的规矩?”
“没那回事。我是怕你辛苦。”程启呐呐解释,想想母子连心,她留在家里只怕更难受,况且从李元川的事和今日可以看出,她感觉敏锐,遇事沉着,去了也是一股助力,就转了心思:“我去同族兄打招呼,回头叫程六来接你上船。”
程启匆匆去了。张歆命阿兴带阿福去交给顾嫂安顿,吩咐穗娘去帮她收拾一个包袱,拿上她和小强几天的换洗衣服,一些常备的药丸,自己在陈林氏身边蹲下,拉起她仍在颤抖的手,柔声安慰:“大姆不要担心,小强不会有危险。我和程大爷一起去,一定能把他平安带回来。等事情过去,再想起来,这也是不错的历练。”
陈林氏搂住她哭道:“大姆老了,分不清好歹,自作主张,害了你们。”
“大姆这番辛苦,都是为了我,为了小强,怎是害我?只是,这件事,大姆确实有些想偏了。程大爷疼爱小强,小强也与他亲近,这也是他二人的缘分。倘若程大爷愿意,我想让小强拜他做干爹。大姆你看可否?”
陈林氏愣了下,连连点头。对啊,认了干爹,叫爹被人听见,就没关系了。她被工匠当日那番话给绊住,总往阿妹改嫁上想,竟糊涂了!忘了可以有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白白害得小强吃这些苦头。
程启的族兄准备在夜间装船上船,天一亮就起锚。
掌灯后,程六来接张歆。程秀居然一同来了。
程秀这日回娘家,见程启匆匆回家通报需要出门一趟,得知张歆的儿子出事,特地过来,带来董氏的口信:“孩子要紧,请张奶奶不必挂记酒楼事务。”
也许董氏确实表了这个态,也许只是他们兄妹两个的好意,不论哪样,都足以让张歆感激不已。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她此时镇静了一些,想起程启一番好心,不辞辛苦,自己心中着火,借机发飚,不但无礼,而且无理。换一个脾气涵养差点的,哪里还肯继续帮她?
也许就是因为程启好脾气,好涵养,她也下意识地认为这人好欺负,不把他的善意和付出当回事了?这么着,她同程三老爷朱二之流烂人有什么区别?
程启对小强没有义务,却毫不犹豫地要去解救孩子。董氏冷淡严厉,却没有阻止儿子趟进这有危险的浑水。不管结果如何,这家人都是他们母子的恩人。
感激加上羞愧,张歆对着程秀,翻来覆去地说那几句感谢的话。
程秀抿嘴一笑,上前拉住张歆的手:“张姐姐太客气了。常言说,远亲不如近邻,有难相帮,原是好邻居该做的事。我有两个哥哥,却无亲姐姐,早听说姐姐这个人,很是钦佩,贸然唤声‘姐姐’,还请姐姐不要嫌我蠢笨。”
张歆觉得程秀说话太亲热了些,与印象大不相同,却是心乱如麻,无法细想,只好说“不敢。”
“我与姐姐一见如故,还有很多话说。来日方长,姐姐先去接了侄儿回来,我们慢慢再说。”
张歆确实想要快点踏上寻子的征途,早一点得到儿子的确切消息,又安慰陈林氏两句,吩咐阿玉和穗娘一切照旧,不要因此耽误什么,拥抱过担心得一塌糊涂,想哭又拼命忍住眼泪的小羊,上车,随程六而去。
程秀留下陪陈林氏等人说了会儿话,说到哪处神佛灵验,说好第二天去烧香许愿,又悄悄把小羊拉到一边,说了自己和娘家的住处:“你娘不在家,万一有什么事,记得派个人给我,或者我二哥,送个信。”
就如张歆猜测的那样,小强被绑架,与李元川有关。然而,他本人得知这事,比张歆还要晚。
中秋后,是他母亲忌日,李元川往松江去祭奠母亲,与小舅舅见过面,又同做生意的两位远方舅舅商量了一下今后的生意,回到岛上,处理完积压的事务,已是疲惫。
副手大田宗作打发其他人出去,笑眯眯地说:“主人,您应该准备一下,迎接客人。”
“什么客人。”
“张氏,您喜欢的女人。”
李元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大田宗作会知道张歆的存在和他的感情,不奇怪。大田宗作是跟随他父亲最久最忠诚的手下,对他忠心耿耿以外,还有点当作晚辈看待。这些年不再做打打杀杀的事情,关在这个岛上无所事事,最关心的就是他何时娶妻,何时能有嫡传的继承人。每次他外出回来,大田宗作都会把幸五郎叫去,询问他在外面的遭遇。大田宗作只是问问,并没有干涉他的行动,李元川猜想可能是奉了他父亲的指示,就没有管。
他对张歆与众不同,得知她就是泉州福寿阁的张氏,又多方打听。大田宗作一定是通过幸五郎知道了。
然而,张歆怎么会来这个海岛?这个被倭人占据了几十年的琉球岛屿?
“我让人把她的儿子请到岛上来了。”
李元川噌地站起身,居高临下,愤怒地指着大田宗作:“你劫持了她的儿子?!”
大田宗作俯首回禀:“您放心,那孩子没有受到一点伤害。我让人留下了一枚令牌。张氏是一位聪慧勇敢的女性,一定会找来。您将会有很多时间与她相处,慢慢取得她的好感。”大田宗作相信没有女人能抗拒李元川的魅力。
主人不喜欢日本女人。他的两个有中国血统的女儿也博取不到主人的欢心。主人又不允许他们去中国沿海骚扰打劫,尤其禁止劫掠良家妇女。能够用钱买到的中国女人,主人又看不上。
这一次,得知主人喜欢上一个女人,大田宗作决定要帮助主人得到她。正好有那个机会,就把她的儿子抓来,引她上岛。这样做,也没有违背主人的禁令。
97.血统
陈林氏带着阿福和小强来到渔村时,正好五叔的两个儿子回来探家。
李元川性情冷淡。遇上将沉的船,救人,对跑船人是当然的事。帮忙延医问药,送回家中,只因船上有人认出那是他两个手下的父母。
这时,沿海一带不少“外出谋生”的男人在海上混海盗,甚至加入了倭寇。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朝廷禁止海上贸易,连出海打鱼都违法。多山贫瘠的土地养不活这些人。与其去往他乡做低人一等的贱民,不如投奔他们最熟悉最亲近的大海。
有本钱有本事走私做贸易的,只是少数。多数人只能卖力气。有钱的走私商也要优先照顾自己的亲戚属下,不会也不敢随便雇人。好在海洋广阔,鱼有鱼路,虾有虾道,眼前没有路,有人远赴番邦,寻找一线机会,也有人干脆做起无本买卖。反正活一天是一天,混得好,占岛为王,吃香喝辣,也不枉此生。
既入这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活命第一,什么国家民族,血统出生,都一边站着去了。说到底,原是朝廷断了他们生计,又不养活他们。
闽南一带,差不多的村镇都有做海盗的。家人亲属,有的知情,有的不知情,含糊一句“出海谋生”,也是实情。与海沾边都是违法,很少有谁会去刨根问底。
之后,李元川一年去两三次,住在五叔家,连带他两个儿子在熊本帮中水涨船高,与幸五郎相熟起来,也得到大田宗作的关心。
五叔的两个儿子没有见过小强,听他们母亲说起,那孩子甚得李元川喜欢,回岛后被大田宗作问起家中情况,顺口说了出来。
大田宗作正好要帮李元川制造机会,亲自带了几个心腹去,把小强掠了回来。小强阿福两个与渔村孩子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知阿福是张歆什么人,本想一同抓了来,给小强作伴。阿福到底大几岁,蛮性,挣脱了。
小强被抓以后,不哭不闹不理人,目光镇静,该吃吃,该睡睡。
大田宗作哪知道这孩子正自闭着,只道他天生胆量过人,有定气,小小年纪已达到“威武不屈”的境界,大为惊讶欣赏,连带对张歆都赞赏到了十二分。能生出教出这样的儿子,怪不得张氏能打动主人!
城主和主人父子两个都是九州最出色的武士。主人和张氏的儿子一定英雄了得。就算张氏没能给主人生出儿子,这个继子,再招为女婿,足够继承熊本帮了。
大田宗作出身武士,却长于下层,早年在九洲不得志,跟着城主到海上才混得风生水起,早不想回家乡。他关心的是熊本帮的传承,对于熊本城归谁继承倒不在意。
大田宗作挺喜欢小强,又当作了未来小主人,亲自交给做了李元川侍姬的两个女儿,命她们好好照顾。这两天得空就去看看,也用了些手段哄诱试练,发现这孩子全都不为所动,竟已到了“无物无我”的地步。大田宗作欢喜得不得了,已经在想怎么说服城主,找最强的宗师,给这孩子最好的日本教育。等他长大成熟,这一片海域都会是熊本城的属地。
大田宗作把张歆当作李元川囊中物。李元川自己可没有这样的自信。不错,张歆眼界胸襟比一般男人更加开阔,对浮名虚礼看得很淡,如果已经对他有了感情和依恋,很可能不会在意他的血统。
然而,这样的女人,不是容易打动的。他们只短短接触了两天,纵使她对他有好感,也还浅薄。他的手下劫持了她的儿子——
想起她当日误以为他可能对她的孩子不利,那付凶狠的样子,李元川无力地叹口气,颓然坐下。父亲十五年深情小心,不能换得母亲一个青眼,只因,开始就错了。
大田宗作见此情景,猜想张氏大概不好对付,劫持她儿子达不到目的,眼珠一转,又是笑容满面:“主人,如果让张氏上岛不是个好主意,您也可以亲自把孩子送回去。她不知道您和熊本帮的关系,一定会感激您的。”
一时不知道,不等于一直不知道。可不管怎么说,他必须把小强送回去还给她。也许,这真是一个接近她的机会。
然而,没等李元川和大田宗作开始实施改动的计划,张歆在程启的帮助和陪伴下,找上门来了。
“报!港口外面来了一艘大船,没有靠岸,在港湾入口处抛锚,把我们的船全都堵在里面了。船头船尾两门炮正在掉头,可能要攻打我们。”
大田宗作大惊:“是哪里的船?”被人打上门来,熊本帮十年前经历过两次,每次都是惨败。要不是城主派主人来力挽狂澜,熊本帮早完蛋了。
“船头的旗帜上写着‘程’字,可能是闽南程家。”
他们并没有得罪程家,主人还同程家有生意。程家的武装一向自保,从不主动生事,怎么会突然攻打他们?
李元川头疼地解释:“你替我请的客人,张氏来了。张氏的生意合伙人,名叫程启,是程氏现任家主副手的儿子。”
程家以商为本,崛起于闽南,控制着台湾,虽然低调,却是东南海上不可轻视的一股力量。李元川对程氏的情况有所了解,连他们从西洋人手中买了十门大炮,装备了五艘大船,藏在台湾东南的海湾,这样隐秘的事情都知道。
没想到程启竟能调动程氏装备最强的炮船,还来得这么快!这么决然!他一向谨慎,还是小看了那个一脸憨厚无害,吃了亏一笑了之的家伙。
果然,程家大船的炮口对准岸上,船上人员端出火枪,亮出大刀,严阵以待。
阵势摆足,程启让人放下小船,只叫了一个有经验的水手划船送他和张歆上岸。
船长和程五上前阻止:“大爷何必以身犯险?叫他们头领出来,命他们交出孩子,就是了。”程启万一有个好歹,四老爷四夫人不会饶过他们。
程启一摆手:“摆出这阵势,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我们是来救孩子,不是来打架的。你们可别把事情弄拧了。我陪,小强他娘上岸。你们在这里等着。倘若天黑还不见我们回来,你们就回去,再调几艘大船来,把这个岛给我轰了。哎,我也就说说,放心,做主人的不会把我们怎样。”
在台湾,见到程氏情报处头子,问明熊本帮底细,程启越听越觉得同李元川对得上。熊本帮现在的头领十有就是那个神秘兮兮的李元川。那么,他单单劫持小强,就是为了引张歆上钩了。
一样追老婆,人家这么下作的手段都用上了,他可不能托大。
希望用不上,程启还是把老爹的威信,自己的交情都垫上,调出了这艘大船,在对方家门口摆下阵势,除了威慑倭人,又何尝不是借机对那个半倭的谪仙耍威风,在张歆面前长脸?
张歆静静地看他施为调度,欣赏之色越来越浓,末了赞道:“人不可貌相。程大爷之才,换个时候,将军万户侯怕也当得。”
程启听得欢喜,还没忘记这趟目的:“我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也就跑跑船,混口饭吃。我们虽然不愿意打,却得先摆出不怕打的架势,才好同他们谈条件,也叫他们不敢伤害小强。”
判定熊本帮很可能是李元川手下,这回多半有惊无险,张歆放心不少,只等上岸之后见招拆招。比起一般大明人,对付倭人,她还有些优势。
隔了一段,程启发出一箭,将那块木牌送到岸上。
这令牌乃是前任首领,现在的熊本城主所制,留给大田宗作,让他代主行令的信物。虽然自从李元川来后,大田宗作再没用过这块令牌,岛上大小头目都是认识的。瞧见这令牌,知道贵客临门,一面小心接待,一面派人飞报李元川和大田宗作。
李元川和大田宗作立于高处,远远看见小船靠岸,程启扶着张歆下船,与她并肩而行。张歆步履较慢,程启两步一顿,始终陪在她身侧。
这攻心之战,还没开打,他已经输了。李元川胸中憋闷。近三十年人生,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女人,就这么失之交臂。不甘,然而,无奈。
大田宗作还想亡羊补牢:“等会儿,我让人把那个男人引开。他一个人,也没带武器——”
“大田,别再干蠢事!你真想招来闽南程氏的大炮,把这个岛轰成废墟吗?叫弥生和小叶把我的礼服拿来,服侍我更衣。”
“您终于愿意以熊本城少主的身份露面了?”大田宗作又惊又喜。
他们这么快找来,这么镇静地上岛,很可能对他的身份已有所了解。他不喜欢熊本城少主的身份,更不喜欢熊本帮首领的身份,他只想做李元川。然而,这是他的血统。他从出生那刻起,就不得不背负一生的血统。
虽不是他本人发出的“邀请”,身为首领,必须为属下的行为负责。
那两个,一个是让他心动的女人,一个之前称兄道弟,也算朋友。他们应邀而来,他就应该做个好主人,以最真实的面目接待他们。
一路走来,张歆不声不响。程启几次想张口,都被她制止。
程启开始以为她害怕,故作镇定,后来发现她在留神听那些人说话,越听似乎越有把握,不由暗自奇怪,等到被迎进大厅,使女奉茶后退下,再也忍不住,凑近小声问:“你懂得倭话?”
张歆端起茶杯,低声回答:“一点点。”
“啊?!”程启又惊奇又佩服,还有点不敢相信。
张歆不好说自己念书时跟风选了个第二外语,不想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含糊道:“机缘巧合,觉着好玩,学了点。”
程启点点头,想想这岛上东瀛武士的装束和武器都与中土不同,使女的衣裳和举止也别有风味,他听说过,还见过一两次,仍忍不住多看两眼,她却视同无物,之前还不知道李家的事和熊本帮,她就猜到李元川有东瀛血统,多半她自己也同东洋人打过交道,有所了解。
他对张歆,信之不疑,倒是半点没去想她同倭寇有没有关联。
他二人低头密语的样子,落进里间的李元川眼里,就成了扎眼的刺,当下一咬牙,走了出去。
这间客厅乃是中式布局,使女衣着象是和式浴衣,只有李元川自己穿了一身张歆只在屏幕上见过的日本贵族的正式礼服,前襟还缀着徽章。
程启还露出几分意外,惋惜。张歆一派“早知如此”的淡然。
李元川心知无力挽回,已决定放手,又还有些舍不得,凝视着她,柔声问:“海滩一别,你还好吗?”
张歆平静地回望过去:“我的孩子被人劫持了。您说,我能好吗?”
李元川苦笑:“对不起!我手下的人知道我想见夫人,竟出此下策。我这就把孩子还给你。”
言罢做了个手势,就有使女躬身退下。不一会儿,一个和服女子抱了小强进来,将孩子放在张歆面前两三步处,深深鞠了个躬,说了声“对不起”,退了下去。
小强呆呆的,看见妈妈,扁扁嘴巴,却是不动。
张歆思念儿子这么多天,哪里还忍得住,看他这样,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小心蹲在他跟前,捧着他的小脸:“小强,是妈妈呀。你不认得妈妈了么?”
“妈妈,哇——妈妈,呜呜——”小强扑上前,一把抱住她,放声大哭。
张歆一下没撑住,差点坐到地上,还好程启在背后扶住,拉着抱着小强落泪的张歆坐回到椅上。
小强紧紧抱着妈妈,把头埋在她脖颈处,大哭不止,身子扭动,似乎发泄积蓄多时的不满,还踢了张歆几下。
张歆也是紧紧抱着儿子,一边流泪,一边安慰说:“是妈妈不好。妈妈来晚了。小强不哭,能原谅妈妈吗?”
程启张了张口,又闭上,眼中已有湿意。
李元川触动旧情,心绪起伏,咬紧牙关,把头扭到一边,不忍再看。
大田宗作眼看他心目中“威武不屈,无物无我”的小天才,一下子变成满脸鼻涕眼泪的耍赖小孩,失落得一塌糊涂,瞥见李元川一脸阴云,硬着头皮走上前,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张夫人,是我劫持了您的孩子,主人不知情。我向您请罪。”
张歆看都不看他,冷冷地说:“那柄短刀在你腰间挂着呢。你要切肚子,自己找地方切去,别在这里吓我儿子。”
大田宗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李元川暗叹一声,吩咐说:“大田,你下去吧。这事,我来处理。”
好一会儿,大厅里只有小强的哭声,和张歆安慰哄劝的低语。两个男人静静听着,看着,都不说话。
终于,小强不再哭了,倦倦地靠在妈妈肩头抽泣。
李元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气不好,怕有风暴,你们既然来了,还请留下盘旋两日。”
程启淡淡一笑:“多谢盛情!为免家人挂念,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上岸前,为防万一,我吩咐船长等到天黑,倘若不见我们回去,就返回台湾搬救兵。李公子好意留客,可要让他们误会,就不好了。”
张歆点头赞同。
李元川望着她,沉吟片刻,毅然说:“我曾对我母亲发誓,除非自卫,绝不伤害一个明国人。我会亲自送你们上船,平安离开。在那之前,我想与张夫人单独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