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煌到达樊城的时候,宋军已经完全被压缩在了内城,而蒙元军不但占据了整个外城而且在城中构筑多重城墙,一方面阻隔宋军的视线、另一方面也利用各组城墙提前了出发的阵位,更要命的是,几乎于内城城墙一般高低的新墙成了元蒙军远程火力发扬的场所。
“小心了。”赵彬大声的吩咐着顶着门板制成的大盾堵在弓箭队之前的钱参等人,在他们的身后二个弩手和六个装填手正利用时隐时现的缝隙保持着连绵不断的火力用以压制对面城墙上的元蒙军射手,至于其他三名弓手则小心翼翼的躲在墙垣边上,瞅准了目标这才一箭射去。“鞑子的新附军就要上来了。”
虽然勇信中军第四将所据守的城墙并不在内城墙和外城墙相连的紧要部位,但面对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新附军和箭法精准的探马赤军,若要说全军上下没有一丝惊恐也是不可能的。连第四将副将杨勇这样跟蒙古人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也面露凝重,更不要说张煌这样生理和心理上不协调的未来小白领了。
“喀嚓!喀嚓!”几十部云梯次第的架上了城头,随即口衔利刃的新附军开始冲了上来。蹲伏在走马道内侧的张煌只是呆呆的望着这一切,虽然他脑海中的记忆里对类似的场景有着足够多的感知,然而主导身体的灵魂依旧对于之前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过的这一幕充满了震撼和害怕。
“弓弩队、盾牌队后撤。”一队之长的张煌不发号施令,迫不得已作为副官之一的押队谢坤站了出来。“长枪队跟我来。”一众宋军冲了上去,拿着大毛竹的,用力的顶着云梯,试图将梯子整个掀翻,而手拿长枪的就守候在一旁,冲着冒头的敌人就是一枪刺了过去。“弟兄们,别让这些真鞑子、假鞑子冲上来了。”
“一二三、推!”几个顶住云梯的宋军一发力,云梯就在敌军恐惧的眼神中被推离了城头。“去死。”再一用劲,立时翻转过来的梯子在不可抗拒的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倒扑下来,才到一半的距离,嘎吱一声从中断开,除了最低下几个刚刚爬上梯子了,在上面的蒙军哀号着,重重的砸到地上,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鞑子从这边上来了。”
正说着,突然“嗖”的一声,对面城墙上一箭射来,准确的钉上了这名发出警讯的宋军的脑门,甚至脸上还没等露出痛苦的神色,这名宋军就轰然倒地。“老黑!”赵彬双眼欲裂,就见他操起自己的弓,眼睛余光一扫,掩到女墙边随即就是一箭,箭似流星,对面的蒙军还来不及反应,顿时也直投地府报到了。
“跟我来!”尽管谢坤带着他的部下推倒了几部云梯,然而鞑子的人数众多,终于有新附军从他们力所不及的地方冲了上来,面对蜂拥而至的敌人,长枪队开始力有不殆了。看到这种情况,麻乣拔出新配发的腰刀,领着人就冲了上去。
“队将!”此刻除了弓弩队的人尚在抽冷子狙杀那些已经冲上城头的敌军外,就连盾牌队的人也换上了趁手的兵器,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张煌的指示。“弟兄们,快顶不住了。”张煌的脸部肌肉颤动,手却稳稳地握在钢叉上,这种极端的矛盾让张煌有精神分裂的感觉。D,就当老子是来旅游的。张煌暗暗给自己鼓着劲,然而看到飞溅的鲜血和偶尔卸下的手脚,张煌的勇气似乎又一下子消融了。“队将,鞑子从东面上来了。”
张煌闭上眼,又深深地吸气、吐气。逃?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是自己能在战场上逃脱了,可是接下来军法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算了,拼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一想到这,张煌睁开眼睛。“跟我来!”张煌大踏步的向鞑子兵冲上来的位置冲去,不过,很快他就被身边的那些战士给超过了。不过,冷兵器战场上并不是说走得慢就不会遇到敌人,随着元蒙军不断地从云梯上攀登上来,张煌很快也遇到了他第一个敌人。
“去死吧!”一个彪形大汉猛的一刀向张煌劈了过来,仿佛是另一个张煌突然显灵了,张煌抡起叉尾对准刀的来势就是一磕,“当”的一声,大刀就被带偏了,张煌一个进步,落空的刀锋顺着他的衣甲边滑了过去。大汉还来不及把兵器回收,张煌顺势用同样锋利的叉柄一送,只一下就捅进了大汉的肚子,再一搅一收。“鞑子受死吧。”
看也不看弃刀捂着肚子在那抽搐的敌人,张煌又盯上了一个使用狼牙棒的敌人,看对方模样应该不是女真兵就是契丹兵,这个鞑子倒也生猛,挥动狼牙棒左一下、右一下,把围上去的宋军给砸得人仰马翻的,这个时候要是再不遏制他的攻势,等他身后的敌人上来了,恐怕宋军的形势将更加的险恶。
张煌一步跳过倒卧在地上的受伤宋军,三股钢叉一个突刺,奔着这个鞑子的腰眼就是一下,好个鞑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张煌来势汹汹,回过来就是一架。三股钢叉顿时就被狼牙棒死死卡住。一见如此,张煌顿时双手发力,死命的将鞑子向后推去,鞑子也有力抗衡着,然而张煌仿佛一瞬间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一步又一步,说时迟那是快,一下子就把鞑子推到了城墙的边上。
“南蛮子,好大的力气。”鞑子呲牙一笑,正待发力把张煌顶了回去,身边的一个宋军看出便宜,红缨枪有如恶蟒出动,猛的在这个鞑子的腹部开出了一个大洞,头上冒出冷汗的鞑子手一软,接下来就觉得整个身子被抛了起来,却是张煌双手一送,已经在城墙边的鞑子整个的被顶飞了出去。“啊!啊!”
张煌还没来得及跟身边的宋军打招呼,突然刀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的宋军的头整个的掉了下来,紧接着身子被大力的向张煌踢了过来。张煌用钢叉一架,身子后面的蒙军就直冲了过来。人还没有到,明晃晃的钢刀已经直刺张煌的胸膛。
张煌来不及反应,只道自己今天就该领回程机票了,然而刀还到,对面的敌人就仿佛被大力一撞,不进反退,张煌定眼一瞧,却是隐隐约约发现敌人的胸膛上镶着一支乌黑的弩箭。张煌扭头一看,却是弓弩队的弩手冲着自己一笑。张煌回应的点点头,不过危机并未解除,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张煌重新握紧钢叉,冲着另一边杀了过去。
但是战场上的个人武勇并不能包打天下,随着涌上城头的敌人越来越多,张煌队的部下倒地的也越来越多,张煌陷入了困兽犹斗的境地。“啊!”一不留神,张煌也终于吃了一刀,所幸这一刀劈在才下发的纸铠上并未造成大出血,然而这重重的一刀却让张煌的骨头隐隐作痛。“莫非是骨裂了。”张煌忽然发现自己还能一心两用,不由得又气又笑。“杀一个赚本、杀两个赚一个,杀了这些汉奸走狗,江南的百姓少遭些难。”正当张煌用催眠术鼓励自己的时候,第四将的援军终于填补了上来,这才好不容易把元蒙军的这波攻势打了下去。
“呼哧,呼哧!”张煌喘着粗气,也不管也不顾身边的血污,就这么四肢呈一个大字倒在了地上,躺在地上他尤不敢想象,曾经是小白领一个的自己居然参加这样残酷的斗争,也不敢想象自己亲手杀了那么多的人。再仔细回想着刚才那血淋淋的一幕幕,张煌就觉得一股酸气直冲胃囊,让他有翻身欲吐的感觉。
“张队将。”正在控制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张煌努力挣扎的坐了起来,沾满了血水的纸铠显得格外的沉重。“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呢,张兄弟,你别吓人好吧。”张煌这才发现原来是训练官徐立在找自己呢。“好了,杨副将正在找你呢。”
“多谢徐大哥。”张煌勉强的脱去了已经比铁甲更沉重的纸铠,爬起来冲着徐立拱拱手,杨副将那边的事他当然明白,城上城下杀了那么多的鞑子,效用们的犒赏和抚恤是断不可少的。“兄弟我马上就去。”
“星流啊,”张煌的表字是当年某位大人物看得他作战勇猛而替他取的,其意取自《东京赋》中的“煌光驰而星流”一句,杨勇这么称呼张煌自是表示亲近。“这次你们右一队打惨了,”的确,12个人阵亡和9个重伤,剩下的除了不入队的辎重和火头外各个都带点小伤,可以说张煌这个队已经彻底打残了。“正好右二队老严殉国了,右二队也只剩下十一、二个,你们两个队就暂时合起来吧。”
“多谢副将大人抬举。”张煌深深地给杨副将行了一个礼,这可是及时雨啊,至少这么一来张煌队还能保证一定的战斗力。“卑职一定不负副将大人厚望。”得到就要付出,张煌知道,兼并了右队,自己接下来又要充当下一波的抵御炮灰了,不过这官面上的话该说还是要说的。“决不让一个鞑子从咱们第四将把城墙给夺了去。”
“好,”杨勇苦涩的笑了笑,按照这样的消耗,接下来离他自己上战场的时间也就不远了。“右队那面就交给你了,出了问题,你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是!”张煌深深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