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主,小日本死硬的很,居然没有一个愿意投降的。 ”武萧的手腕用浸了海水的麻布粗粗的包了包,随即走到一脸惨白的胖东主面前报告着。“船上死了十一个水手,重伤六个,此外跟着那个老鬼子上岸的五个,怕是也回不来了。”
“他姥姥的,谁能告诉老子,这是怎么回事。”胖东主暴怒着,要知道一条千石的海舟,若是不用桨手的话,至少也要四十来个操帆、操舵的船工水手,现在一半人不能动弹了,虽说短时间的行船并不受很大的影响,但人总不能不眠不休吧,这回程的路看来将是艰难不比了。“这帮小日本疯了嘛,两国交战,仇能大到连商旅都不放过嘛?”
“东主,”林少埔忽然想到什么。“你还记得老鬼子在船上说过什么嘛?”胖东主一愣,想了半天,摇摇头,疑惑的看着林少埔,林少埔苦笑着把自己的注意说了出来。“那老鬼子说,老爷们打仗都还没有回来呢,所以我还不知道北面打仗的情况。”
“不可能,”胖东主把脑袋变成了拨浪鼓。“范文虎、析都从日本逃回国已经小半年了,怎么可能日本人还在警备朝廷的再度攻击呢。”胖东主说着说着,忽然整个人定住了。“你,你是说,朝廷的残军还在九州的北面跟日本人开战着,这不可能,不可能吧。”
“可不可能先不说了,东主现在准备怎么办?”
林少埔这个问题一下子把胖东主问住了,且不说就凭眼下这点人手能不能顺利的归国,就是依着林少埔的推测,自己还能到津坊交易嘛,可是白来一趟浪费了船上的这些货不说,就是行船的费用和水手的抚恤,就足以让他的广懋老记陷入一场严重的财政危机。
“让我想想。”胖东主抱着脑袋沉思了起来,再冒险搏一下,还是接受亏损就此打道回府,两种念头在脑海里激烈的碰撞着。“等天亮了,”终于胖东主咬着牙作出了决定。“咱们继续南下。”说完这话,胖东主眼眉一竖,冲着脸色大变的林少埔、武萧等人摆摆手。“不要劝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搏上这一铺,死了我都不会甘心的。”
不过,显然胖东主没有搏的机会了。当东方的太阳刚刚从长岛背后探出头来的时候,两艘轻快船突然从远处的海面上跳了出来,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停泊在浜漉浦海边的这艘典型的宋元商船,随即像箭一样的飞驶了过来。
“日本人,日本人的船来了。”海舟上一片兵荒马乱的样子,不少水手绝望的向马祖祈求着,只有极少数的商号护卫在武萧的带领下从暗舱里找出弓箭准备负隅顽抗。
“慌什么,这不是日本人的船。”林少埔此时突然大喝了一声,随着他的手指,包括胖东主在内的一干船上人等都发现了轻快船上的旗号,那典型的中国式的将旗,一下子让所有提心吊胆的水手们都瘫软在地。“东主,”倒是林少埔暗暗觉得不好,悄悄的扯过胖东主。“此事不妙啊。”胖东主一愣,林少埔解释着。“朝廷的大军早就败退回国了,要说有残军在日本继续抵抗,倒也没有什么,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回报朝廷呢?若说是因为飙风来袭没了船?那眼下是什么,可是有船却不跟国内联系,我怕是?”
“把弓给我都准备好了。”胖东主也是一点就透,他明白要是落到眼前这伙标着元军旗号的水军手中,自己也估计是回不了国返不了家了。“东山老虎要吃人,西山老虎也要吃人,小心了,不要被对方的旗号蒙蔽了,说不定他们是日本人假扮的。”
“船上的人听真了。”很快两条轻快船逼近了。“这里是大元征东行省水军副都元帅麾下巡海千户,你等可是国朝良民。”
“东主,不能硬来。”看着同样用弓弩对准自己的元军轻快船,林少埔急忙劝说着,逼近元军一条战船上就有百十来人人,非但弓箭的数量在商船护卫之上,而且看样子还要远距离的神臂弩等利器,再加上商船已经因为日本人的夜袭而伤亡惨重,因此一旦对战,结果可想而知。“就算咱们能撑过这次,万一,对方还有后手。”
“我是庆元(注:宁波)广懋老记的东主,到高丽贩些海货,不想遇到风浪,漂到此地,昨夜被日人袭击,损失颇大,正准备就此返回国内,不想遇到几位将军。”胖东主也是八面玲珑的人,当下就用婉转的口吻做了回答。
“两国尚在交战,竟有不法商人以货物资敌。”对面却毫不犹豫的痛斥着。“请贵船跟着我等一并行动,否则。”只见对方的喊声一时中段,而一根弩箭如闪电一样飞了过来,深深的扎进了商船的主桅上,当即削断了一根绳索。“休怪官军格杀勿论了。”
怎么办?形式比人强,无可奈何的胖东主尽管知道最终的结果不妙,然而却无计可施,只能在两条轻快船的夹持下,缓缓的顺着长岛的海岸线,向西驶进了八代海的深处,并很快穿过大户海岬驶入了有明海。
“西园静仁大师,想必你也知道京都和镰仓派来使臣了。”张煌回到海东城后立刻招来了所谓的日奸。“不过,兵部少辅是个几品官呢?”
“兵部少辅是从五位下的殿上人。”西园静仁详细的介绍了一下日本宫廷的官位制度,根据他的说法,日本实行的是唐制,亲王分四品,诸王、诸臣及百官实行九位制。即亲王设一品、二品、三品、四品四等,诸王、诸臣及百官从正一位至初位共分九等,每一等又分正、从两阶,从正四位以降正、从阶又分上下两级,由此诸王、诸臣及百官一共是三十阶。
“从五位下,也就是我军一个下万户镇抚或是下千户。”张煌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略一沉吟,他当然不会摆什么天朝上国的派头,但是外交对等也是必要的,不过,暂时张记的征东行省还没有礼部郎中和员外郎,是不是有必要专门设置一个呢,张煌思索了一会,终于做出了决定。“镰仓和京都的使臣恐怕要麻烦大师一趟,等一下本官会交代崔大人派一名都事来担当翻译,此外,来人把丁宇轩叫进来。”趁着丁宇轩还没有到,张煌交代着。“丁大人不过是摆设,具体的内容还是亲自交给本官定夺。”
“是。”西园静仁明了的点点头,在张煌军中那么久了,他当然也隐隐约约知道了新征东军的一些内幕,更是明白张煌怕自己泄密才安排丁宇轩和丽人都事来监督自己,不过明白又能怎么样,就是泄露了新征东军其实是被元朝遗弃的孤军又能怎么样,到时候张煌把两位使者也一并扣下,消息还是传不到本州去。
“文新,”张煌看着按照命令走进来的丁宇轩交代着。“你且暂时转为行省礼部员外郎,另外我加授你奉训大夫的文散阶,”看着摸不着头脑的对方,张煌微微一笑。“等一下日本人的使者要来,你就陪着西园静仁大师走一遭,不过,你什么都不用说,摆出一副天朝上官的礼仪就可以了,具体的,会有大师这边和对方接洽的。”
“彭东主,你说你在长岛上遇到了日本人的袭击?”进入有明海之后,元军的几艘三千石的海船也出现在商船众人的眼前,趁着船上的人愈发惶惶不安的时候,一条小舟搭了过来,几名元军攀上了海船对胖东主一行进行盘问。“知道日本人有多少嘛?”
于是胖东主不得不介绍了当时的情况,并且让武萧等轻重伤员展示了自己的创伤,然而这还不算数,元军又下到船舱里检查了胖东主运来的货物,无论是香药、铜钱、白纸、经书还是铜镜、瓷器、漆器,无一不是行省当前紧缺的物资。
“彭东主,请放心,到了筑后,你的伤员有人会替他们医治。”关于船、人、货的处置,这些元军当然没有权力,但是到嘴的肉显然是不会吐出来了,因此几名元军对自己未来的同伴的态度显然十分的热情。“至于长岛上的日本人,他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咱们正愁倭奴越捉越少呢,现在有人送上门来绝不会便宜了他们。”
“多谢几位官爷。”胖东主急急忙忙命人捧上一盘铜钱,堆得高高的,看上去至少也有五六缗的样子。“此行不知道会遇到几位官爷未曾备得人事,也就是请几位官爷吃酒的,还请几位千万不要介意。”
“铜钱在此地甚为无用。”为首的总把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彭东主还是收起这一套吧,我等还不要紧,但是让弹压或是镇抚大人知道了,恐怕你们就要吃苦头了。”看着胖东主一脸的茫然,总把笑了笑。“我等也就不打扰了,到了筑后自然有人替尔等分说的。”
“大人,稍慢。”林少埔冲着总把唱了个肥诺。“现在日本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还请大人赐教,我等心中还好有个底。”
“这厮好生呱噪,总把大人不是说了,到了筑后一切有人替你等分说,还要纠缠什么。”总把还没开口,身边的牌子头却狠狠的瞪了林少埔一眼。
“老马,不用多说,”总把冲着胖东主、林少埔一拱手。“我这兄弟心直口快,没错,只要你们到了筑后就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