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衍曾跟司马泳专门讨论过杨坚其人,他当然不能把杨坚将于两年后篡位自立以隋代周的史实说与司马泳听,但也表达了“杨坚非人下之人”的担忧,请司马泳建言对杨坚的态度的策略。杨坚虽没有史料所载面有日月河海,赤龙自通,天角洪大,双上权骨等等非人的异象,但确实生得魁伟挺拔,凡跟他交往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仿佛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司马泳说,在宇文衍的担心之前,已有不少人认为杨坚“绝非池中之物”,在他们宇文家族就有两人。第一个是当年的权臣宇文护,他曾以远大前程拉拢杨坚;第二个是齐王宇文宪,曾提醒武帝宇文邕提防。有同样认识的人还有独孤信将军,将杨坚招为东床快婿。
不过,同样的见识,却有一个人远远早于其他所有人,早到无人可以超越,因为这个人在杨坚诞生那一天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此儿绝非凡人。而这个人就是法名智仙的比丘尼。
司马泳讲述了他所知道的情况:杨坚的父亲杨忠是一个在战场上杀人无算的猛将,但同时也是一个笃信佛教的虔诚信徒。他的前半生可谓颠沛流离,一直没有子嗣,直到三十六岁时,夫人吕氏的肚子才第一次隆起。这对已然中年的杨忠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他激动不已同时也如履薄冰,夫人并不是第一次怀孕了,可这次才是第一次大了肚子,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了。这个时候的杨忠已是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有了足够的权势和财力,自然要为迎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做最好的准备。在他看来,只有让夫人和一大堆仆妇丫鬟住到寺庙里,虽不吃素却天天诵佛,并让孩子降生在离佛祖最近的地方,才是万无一失的安排。
在杨坚当时防区内的冯翊郡有个著名的寺院名为般若寺,历史悠久香火旺盛,杨忠便布施万金给般若寺,并按他的意愿将怀着杨坚的吕氏安排到了般若寺中保养待产。
杨坚出生时的各种灵异现象司马泳并没听说过,显然证实了那是胜者为王后史官例行的臆造。不过司马泳却证实了智仙在杨坚出生那一天忽然出现在般若寺的传言,智仙并不是般若寺的尼姑,般若寺只有和尚,她的突然出现充满了神秘色彩。
据说智仙一见到刚刚坠地的杨坚就说此子非比寻常,受佛祖庇佑,不能在世俗的环境里抚养,必须留在寺庙里,竟还要求由她来亲手抚养。杨忠中年得子自然感谢佛祖庇佑,但怎么可能舍得将自己得来不易的独苗交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尼姑,远离自己。要不是他心情好,也喜闻智仙的吉言,必定早将这荒唐的尼姑打出去了。
可奇怪的是,一直嚎啕不止的小杨坚一进入智仙的怀抱便立即止哭,而在场其他所有人都一抱他就大哭,包括稳婆、奶妈还有他的亲生母亲,在杨忠宽厚的怀抱里更是哭得惊天动地。笃信佛教的杨忠不得不相信了智仙的话,并认定她是佛祖专程派来的。但若要就这样将小杨坚交给智仙,他仍旧不能放心,尤其是看到卧榻上刚刚当上妈妈的夫人吕氏,她那不舍的哀求的目光,一向果决从不拖泥带水的杨忠竟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了。
最终,在般若寺住持老和尚的建议下,他们找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在杨忠的宅邸里专僻一座别院改建成寺院,完全按照佛门规制,供智仙居住和抚养杨坚,仅留一小门与杨府相通。这样身为父母的杨忠夫妇既能常常见到儿子,又满足了由智仙转达的佛祖的要求。就这样,智仙对杨坚的抚养和教育一直持续了十三年,杨坚的小名那罗延也是智仙所取,意为金刚力士。
据司马泳说,智仙之所以被称之为神尼,却与抚养杨坚并无太大关系,她在沙门之中早就是位名人。关于她的神奇传说林林种种可谓千奇百怪,还没跟宇文衍详细讲述过。
即将见到这样一位传奇一般的人物,宇文衍自然激动不已。如果说穿越以来亲眼见到那么多史上著名人物也让他激动,但那些历史人物原本就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而像智仙神尼这样非常玄幻神秘的人物,让他更多了一份探秘的悸动,那可是神尼啊!
宇文衍随着无念师太来到她日常接待贵宾的禅房,门开处,只见一个身着玄色僧袍人正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身材高挑长身玉立,头上并无尼帽,露着剃得黢青的光头,似乎正在凝视着正堂墙面上三个斗大的隶书——不可说。
无念师太一边迈过门槛一边笑着说:“智仙师妹专程来此参悟这三个字的么?”
智仙闻声转身,双掌合十微笑答道:“不可说。”
宇文衍看到了一张清隽中带着冷峻的脸,弯弯的细眉、似笑非笑的双眸、挺拔有型的鼻梁都像极了泥塑菩萨的样子,但她的脸比较狭长,嘴唇很薄,就与佛像迥异了。从容貌体态上很难判断她的年龄,似乎并不年轻,但好像也不是太老。
无念师太正待要介绍宇文衍,智仙的目光已转移到了宇文衍的身上,她脸上的从容笑意突然凝结了,好像浑身都是一震。老眼并不昏花的无念师太看在眼里,便不再介绍,而是笑而不语地独自走到主位的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
宇文衍被智仙奇怪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他不明白为何智仙一看到他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完全没了刚才转身那一刹那的从容飘逸和超然。而无念师太似乎对此视而不见不闻不问,为了打破目前尴尬的局面,宇文衍只得双手合十略略欠身说:“智仙师太。”
智仙好像被惊醒了,问道:“你……是谁?”
宇文衍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小睡衣和一双光脚,挠挠头答道:“我复姓宇文,单名衍,繁衍的衍。”
“你是当今皇帝陛下?”智仙似乎只是想确认一下身份,丝毫没有任何对皇帝的敬畏。
无念师太接口说道:“大周天子来小寺祈愿天下太平,小住几日,是本寺的缘法。”
智仙显然对此并没听进去,她还处于一种神不守舍的状态,紧锁双眉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呆呆地看着宇文衍走到无念师太身边的蒲团上坐下。
“师妹还站着作甚?过来坐下说话。”无念师太微笑着朝智仙招手。
智仙却严肃地正对无念师太,合十道:“请师姐借一间禅房给贫尼,贫尼需要静坐。”
“现在?”无念师太问道,“该到用斋饭的时辰了。”
智仙坚持道:“就现在。”
“师妹何故如此?”
智仙看了一眼宇文衍,道:“不可说。”
逃回来的冯风让宇文赟振奋了许多,不仅确知了劫匪索要的是兰陵王画像,还掌握了小皇帝的下落。他一边吩咐冯风和长孙晟、赵蒙恩去将兰陵王画像从地下石室中取来,一边拉着四个辅政大臣去后殿陪他用膳。
“各位爱卿,既然知悉了衍儿现在风清庵,可否连夜偷袭,将衍儿救出来啊?”宇文赟刚抓起筷子就问。
四位辅政大臣只好都放下筷子,相互对视,还是杨坚先开口说话:“陛下,臣以为不可,且不说小皇帝此刻是否还在风清庵中,即便在,连夜封锁包围风清庵容易,若想救出小皇帝却绝非易事,投鼠忌器啊。”
尉迟迥俊朗的面孔皱成了一堆,接口道:“难道就乖乖的将画像送去,等着对方放回小皇帝?他要是不放咋办?”
李穆清了清嗓子说:“先礼后兵两手准备才是万全之策,可立即调兵,连夜合围风清庵,同时将兰陵王画像带了去。先将画像交给对方,以示诚意,待他放出小皇帝再撤兵。如若他不履约放回小皇帝,千军万马的围困,谅他本事通天也走不脱。”
宇文赟点点头似表示赞同,杨坚却说:“他放归小皇帝,我们就立即进剿,将劫匪和风清庵尽数屠灭。”
听闻此言,其他几个人或惊愕或佩服地看着杨坚,杨坚的表情却很平和淡然,就仿佛刚才他说的是关于娱乐郊游的事。
“这……风清庵是佛门啊,这杀戮……”司马消难提出了异议。
“你不认为那是劫匪的巢穴吗?”杨坚冷冷地问,见司马消难无语,接着说,“敢协同劫匪囚禁当今天子,形同谋逆!”
宇文赟用力点头:“不错!敢在天的头上动土,让皇室朝廷颜面尽失,此事必当灭口,否则会传得天下沸沸扬扬。”
就在这时,赵蒙恩、长孙晟和冯风进来复命,赵蒙恩满头是汗脸色发白,禀道:“大皇帝陛下,我等将冯风的物品翻了个遍也未找到兰陵王画像,又去了冯风住处,也未找到……”
宇文赟立即怒目瞪着长孙晟,长孙晟急忙双膝跪倒说:“微臣失职,此画肯定还在正阳宫内。”
“那你还跑来复什么命?直接去正阳宫找啊!”宇文赟怒道。
“正阳宫……正阳宫是小皇帝陛下的宫殿,臣等不敢专擅……”
宇文赟一愣,更是勃然大怒,猛拍桌案,震得杯盘乱颤:“现在奉天口谕了,立即去正阳宫把那幅画找出来,找不出来你就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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