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可惜路遥却没有机会第二日一早再去翻那手稿,更没时间写信,只因五更时分,正值黎明黑暗之时,整个武当还在一片寂静当中,守山巡逻弟子却听得远远山路上马蹄飞奔的声音。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两名弟子连忙赶到,见一名中年男子身材略有肥胖,骑着快马,一路飞奔上山。这等时候有人急急赶往山上,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展开轻功挡在那人路上。那人见了有人挡路,连忙拉住骏马,听得对面两人道:“请问阁下乃是何人?为何深夜于武当山上飞驰赶路?”
来人一见两人身穿武当派的衣服,连忙一抱拳,道:“在下乃金陵秋翎庄的人,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寻找现下暂居贵派的路遥路姑娘。”
两名弟子一愣,掌门宋远桥曾经交代过,但凡上山找路姑娘的,一律需礼遇有加,不得耽搁,更不得无礼。当下两人一人留在原处,另一人带同这人直奔武当派内。
于是路遥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天还尚未亮起。她披了件外衣睡眼朦胧的去开门,发现竟然是殷梨亭站在门外,身上带着浓重寒气,甚至结了一层冰霜,显然在外面时间不短,而另一人却是张松溪。路遥还没等开口问殷梨亭出了什么事,就见殷梨亭身后一人窜了出来。那人单膝一跪,将一样事物双手递到路遥面前,凛声道:“大小姐,昨夜二更时分收到的朱漆急件,由金陵飞鸽而来。”
路遥没看清他手上的东西,但是一听“朱漆急件”四字,脸色立时大变,一步抢上拿了过来,殷梨亭在暗中分明看得清楚,那物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圆形竹筒,漆成红色,用火漆封口,口上一个大大的隶书:急。
张松溪此时点燃了房中灯火,路遥不及拆开火漆,手中暗运内力用尽一捏,竹筒碎裂,看得张松溪与殷梨亭一愣。他们几乎不曾看到路遥动用内力,却不知这次出了何事,让路遥如此失态。路遥抽出里面一张信笺,信笺不长,路遥越读脸色越沉,到的最后几乎变成黑色。读罢以后,路遥向张松溪一揖,道:“张四哥,秋翎庄的人深夜打扰武当,路遥先向两位赔罪。但是事出紧急,路遥如今怕是得先告辞了。”
二人一听立刻怔住,殷梨亭脸色尤为难看。路遥将信递与张松溪道:“二月初一,泉州德化永春二地接连出现疑为恶核的病症,到得十二,两地染病者超过半数。且周边几县陆续出现染病患者。秋燃已经和几家有名的医馆在私募大夫去那里诊治时疫,我想尽快过去看看。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张松溪听闻,结结实实的打了个突,他知道此病乃是传染迅速,几近无治的恶疾。病人多死于咳血,心肺衰竭,从病发到不治死亡极快,往往只用三五日,死时身体乌黑,极是可怖。凡是此病过处,均是十室九空。
殷梨亭却并不晓得“恶核”是何病,只是望向路遥,眼睛里尚有些许血丝,路遥也不知刚才他去了哪里,身上寒霜竟像在外面待了一夜的模样。他声音略略沙哑问道:“你何时动身?”
“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吧。”路遥抿抿唇道,“恶核之症传染迅速发病猛烈,片刻耽误不得。”
两人一听,不禁面面相觑,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之急。殷梨亭哑声道:“各路都有官设的惠民局,小路你莫要着急,我……”
路遥没等他说完,叹了口气用力摇了摇头:“惠民局?如今惠民局本来几乎便是摆设,从医士到药材无一顶得上用处,而整个江西行省的钞本也不过三百。这次乃是恶核,殷六哥,我敢断言眼下江西一路的惠民局怕是只剩下空壳了。”
张松溪闻言叹息,民生如今本就多艰,再遇恶疾委实是火上浇油。以路遥性子,急着赶去再正常不过。但是看看自己身旁欲言又止,寒霜满衣的殷梨亭,张松溪心下摇头无奈。
“此时尚未天亮,不知宋大侠是否起身,路遥当前去告辞才是。”
张松溪道:“大哥此时应该已然起身练功,我可去相告。”
路遥一拱手,道:“如此麻烦张四哥了,我需要收拾些东西,收拾好了立刻便去大殿。”
张松溪知道事情紧急,忙忙的赶了去。
殷梨亭这厢看着路遥眉头紧皱,如同陀螺一般,在屋里快速的转来转去,挑出衣物药品工具书信等等放入她那个硕大的背包中。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见路遥火烧眉毛的样子,他吩咐后面的弟子去厨房准备干粮吃食。刚说完,却听得路遥轻声道:“殷六哥。”
殷梨亭忙转身,见路遥已然收拾好了东西,拉起他便往大殿走。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山上春初特有的料峭清寒染上两人衣襟。路遥思索片刻,开口道:“殷六哥,纪姑娘的事情,我昨天听俞三哥他们说了。”
殷梨亭猛地一抖,看向路遥。路遥见殷梨亭脸色奇怪,以为他是心绪激荡,于是安慰似是冲他一笑,道:“殷六哥,我此次下山若是看见纪姑娘,可有什么话有我转告?”心中暗想,总须得尽快让秋燃找到纪晓芙,在她面前常提殷梨亭,最好能把她弄上武当山如她这般住个一年半载,也省得遇到杨逍。
殷梨亭不答,看着路遥那笑,初春的清晨里,眼角眉间星眸流转,端的清亮无比。但他心中却不知什么滋味,半晌开口却是答非所问:“路遥,我与你同去可好?”
路遥闻言,连连摇头:“万万不可,这病很是厉害,一旦沾染能救活的几率实在太小,而且传染的极快,你可千万别跟我去。不仅不能跟我去,今年秋末冬初之前,都千万不要靠近泉州一代,明白没有?”路遥极是认真的双手抓住殷梨亭。
殷梨亭一听,心中立时一紧,才意识到路遥是要去干嘛,瞪大了眼睛连连道:“那你一个人去岂不危险?不行,这可不行。你一个女儿家,去那种病疫之地,万一染病可怎生是好?”
路遥压下殷梨亭的手,好笑道:“殷六哥,我是大夫。”大夫两个字尤其长,“而且好歹也算得上神医,如何保护自己不被传染还是知晓的。何况我经验也算丰富,去年春天来武当山以前,我不也是在中书省卫辉那里诊治时疫?五年来这种场面我见过不少,没事的。”
路遥一番话,却没让殷梨亭放下心,眉头始终不展。却听得她继续道:“殷六哥,我倒是有些担心你。纪晓芙姑娘的事情,你需记得……”说着顿了一顿,她委实并无把握帮他推开已经渐渐到来的命运。见殷梨亭看自己,斟酌了一下:“殷六哥你需记得世间姻缘自有定数,聚散离合不过是过眼浮云,有些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几句话,路遥曾数度用来劝自己,虽知道说来容易做来难,但是一时之间她也委实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如今说给殷梨亭听,只盼得万一事情向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开始发生了,殷梨亭也能看得开些,不会如书中一般。
殷梨亭直直的看着路遥带着些微犹豫的双眼,她的神情让他觉得她整个人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气息包裹起来,虽然近在咫尺,却是无法触及。他并不明白路遥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说话的神情让他觉得似乎如果他不抓紧她,这个人很快就会在眼前消失掉。想要开口同她说纪晓芙一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且此时他更多心思在忧虑如此猛烈的瘟疫,路遥此去是否会有危险,于是一时间心思无比凌乱。
然而就在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大殿,路遥当先一步进了门,发现武当诸侠都已然在正殿。路遥连忙上前:“路遥个人之事,却打扰到诸位休息练功,实在是不安,望诸位恕罪。”
宋远桥忙道:“路姑娘哪里话?我听四弟说路姑娘此去乃是为了泉州的时疫之症,路姑娘仁心仁术,我等感佩尚且不及,何来怪罪。”
路遥不好意思的笑笑:“宋大侠过奖,路遥这半年来在山上叨扰,不过治好了俞三哥,所以在武当混吃混喝半年也就不觉得惭愧了。”
俞岱岩大笑:“大恩不言谢,路姑娘今后如有所命,俞某绝无不效。”
路遥摇了摇头:“俞三哥不必挂怀,路遥游历四方就是为了行医治病。本来俞三哥的病症需要再行调养两月,可是泉州之事耽误不得。不过俞三哥放心,路遥会按时托秋翎庄的人带回新的方子给你,虽然不及亲手诊疗,但总是有效的。”
俞岱岩此时看着路遥,却想起殷梨亭,心中不禁暗暗叹气。
一旁宋远桥道:“此去泉州路途遥远,路姑娘孤身一人,不如让六弟陪你同行如何?”
路遥连连摇手:“千万莫要,恶核一疾极是猛烈,旁人若非大夫,稍有不慎便会感染,而一旦感染很难救治。不仅殷六哥不要跟我去,今年秋末之前,还望几位千万远离泉州一地,绝不要靠近。”
几人闻言,皆是沉默。半晌俞莲舟开口道:“如此,路姑娘千万小心。”
路遥点头:“那是自然,路遥身为大夫自然心中有数,诸位皆可放心。时间紧迫,路遥就不多叨扰了,这就下山。”说着提了上山时所背的那个巨大的背包,向众人拱手一礼,便要出殿。
宋远桥等人将其送到滴雨檐前,又让张松溪与殷梨亭二人一路送到半山腰的大路上。此时天已经大亮,武当山上初春已经是草木青青,两三枝碧桃开得艳盛。
“张四哥,殷六哥,就到此处莫要送了。”
张松溪见路遥赶时间,也不强求,道:“小路此去泉州险地,万望保重才是。”
路遥笑笑:“张四哥放心,路遥这些年独行四方,知晓如何做的。”
殷梨亭从进了大殿后到现在,心思不属,一直没说话,此时默默地给路遥一包干粮,道:“你……千万小心,莫要染上那恶核之症……”
路遥拍了拍他手臂,宽慰他玩笑道:“殷六哥这是在质疑我神医的水准么?”
殷梨亭不答,半晌问了一句:“你何日再回武当?”
路遥低头,叹了口气,笑答:“不好说,泉州之事怕要半年,之后应会回金陵,入冬以后更需要去岭南一趟。今后若是不能相见,你们有事便传书到秋翎庄,秋燃自会转交于我。”
殷梨亭闻言,更是沉默,路遥想到两人之间半年朝夕相处,又想到或许面前的少年还有很多艰险的路要走,不禁感于别情,微微笑道:“殷六哥,万望你记得我放才说过的话。今后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定会各自惦念。”心下又是暗道:无论如何,就算没机会再见,纪姑娘的事情我定会想办法替你周旋。
张松溪叹:“小路志在四方,我辈钦慕的紧。今后若有任何难处,尽可来找我武当。而若有机会路过,可定要上来看看。”语罢再次看了看一旁的殷梨亭,只见他低头不语,似是看着路边的春草出神。
路遥笑声清脆:“好,那就多谢了。我是此心安山岳,四海做吾乡。张四哥,殷六哥,天涯海角,各自珍重。”说着翻身上马,一声清叱,那青骢马四蹄翻飞,转眼消失在蜿蜒山道上。
“好个此心安山岳,四海做吾乡……”张松溪喃喃念道,“独行千山来去如风,路遥,果然人如其名。”
殷梨亭此时看着消失在晨光中的青色背影渐渐痴了。蓦地想起初见之时,路遥也是一身青衣,一个巨大行囊,就如今日一模一样。顿时觉得这大半年时光仿如梦幻一般,端的美妙,可是却也顷刻间就这样去了,唯留山间芳草依旧青翠,仿如去年夏初一般,盈盈晨光,金色光芒洒落山花碧桃之间,却再不见那个清脆戏谑的笑着唤自己“殷六哥”的清秀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