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正如傅秋燃所说,路遥惯于选择直视那些让她难过、或是害怕的东西。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是以当这句可让人极度惊骇的话被说出来以后,路遥鼓起莫大的勇气,直视着殷梨亭的眼睛,不躲不闪,等待着对面的人无比惊讶甚至惊恐的表情。可是路遥在那双无比熟悉清澈的眸子中,只看到一丝些微的诧异很快滑过,随即竟然涌起溢满的笑意,其中竟然带着强烈的兴奋与……不敢置信。盖因他想起了前些时候傅秋燃的那句话:若是有一日阿遥解了你的疑惑,想来她便是爱上你了。
路遥不解的看着殷梨亭,却听他道:“小遥你说了,我就信。”语罢喜不自胜的揽住路遥双肩道:“借尸还魂么?小遥,你还说不信九天神佛,如今我可是信啦!”
“六哥,你……?你不……怕?”惊异的不是殷梨亭,而是路遥自己。
“怕?怎么会?”殷梨亭连道:“我以前便曾奇怪,小遥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卓绝医术,三哥的病多少大江南北的名医都束手无策,你却治得好,手法独到而又匪夷所思。我更奇怪以你和傅兄的年纪,竟会有得这许多经验见识。如今我是明白啦!小遥!小遥……”他双眼光华灼人,高兴的不知要说什么,只是一味反复唤着路遥名字。
“可是……我,毕竟和你们都是不同……这许多说不清的事情……”路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殷梨亭。
殷梨亭抚着她的长发,一颗心几乎飞了起来:“小遥你自然不同。从我望江楼识得你的第一日起,你便处处都和别人不同。那时你冲我笑,我便觉得这姑娘好生不同。唉……小遥,不同又如何了?”
路遥这一次,竟是被殷梨亭问住了,一时居然答不上话。不同又如何了?眼前之人几时因自己行止不同而有些许微词?然则忽然思及过往,路遥本来松开的心忽地一沉,沉默着低下了头,一瞬间的气氛竟让方才喜不自胜的殷梨亭也禁不住静了下来。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六哥,可是你可知道,你识得的这个路遥,远非真正的路遥。”语罢她闭上双眼,似乎将自己重新放回了许多年前的那个世界。往事如流水一般,娓娓道来。水之一物,至柔至弱,却可穿石。诸般往事,虽然时过境迁,却仿似永远摆脱不掉。
殷梨亭静静地听着路遥说着傅秋燃曾对他说过的事情。 她语气不若傅秋燃起伏、情绪心神表露明显,而是自始至终清谈异常,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可是袖下交握的双手上,他能感到她激荡的心绪与那些过往在她身上斧凿石刻的记忆。他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的拍着她,仿似如此便能将那种沉重掸去,而同时心中亦是无比庆幸:一如傅秋燃所说,那些该忘记的果然被她悉数忘记;而被记得的,殷梨亭亦信今后满满岁月中亦会渐渐淡去。
“那人死后的一年以后,我同秋燃再一次做了一次援救大夫。那是我第二次参加地动之后的医疗救援。可是在第八天上,我出了意外,被压在了打开的救援通道下面。我在那里坚持了将近两天,最后终是没有如八岁那年幸运的等到别人救我出来。可是我最后清醒的时候,却觉得无比解脱,只想要放手离去,一死百了,不用再面对这许多不堪过往。然而天不随人愿,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然在独自一人处于竹谷之中,物换星移,世事大变。我在竹谷中过了八年,后来出得谷来,却不料没走多远到了金陵,无意中去了普济医会,结果就遇到了作为医会主人的秋燃。那时我才知道,那次地动之后,秋燃得了我的死讯,竟是觉得若长和我都已不在,他又有何留恋之处,竟然……”说着微微吸了口气,叹息一声,“那时我忽然明白,原来自己居然如此懦弱可鄙!只想着自己能够解脱,却忘记了最最难过伤心的会是自己的亲人。若长临走前,唯一的愿望便是我和秋燃能够好好生活下去,秋燃为了我,可以追随至此。他们爱我惜我犹如性命,我又有什么资格践踏他们的心和在天之灵?又有什么资格不好好活?欠了的就要还,错了的就要改,责任就要担,罪孽就要偿。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我同秋燃相互约定,此生定然会好好活下去,为了他,为了若长,也为了做当做之事,偿当偿之债。”言罢她看向殷梨亭,轻声道:“渎职杀人,此番罪业,我只盼此生能替自己和秋燃还得清楚明白。所以六哥,路遥本非如俞二哥所言那般……也不值得你如此……”
殷梨亭听得路遥这藏在心中有如毒瘤一般的过往说了出来,微微松了口气,将路遥耳际乱发捋了捋,开口道:“小遥,我并非大夫,二哥也不是。在我们江湖人眼里,你做得并未有错。可我知道你身为医者,心中定然日夜不安,如此努力行医只为求安心。但是小遥你需记得,我曾同你说过,有些时候当你想不明白一些事情,或者觉得心中难过,就要说将出来。无论何事,说得出来,便会好受许多。”
路遥看着殷梨亭安然平静的神情,偌大的眼睛眨了又眨,一时间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曾以为殷梨亭会惊讶甚至害怕,但没想到听到这些故旧,殷梨亭的每一分神情话语与从前未有丝毫相异。这几句话,他已几次同她说过,无论在何等情景之下。情理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她忽然明白,在眼前这个人清澈明净的眼里,路遥便是路遥,望江楼中武当山上,从泉州到金陵,或许以后再到天涯海角无数更加遥远的地方,从未曾变过。蓦地,路遥觉得喉间微酸微紧,心间五味陈杂。
“小遥,我怕你伤心,一直不愿提起……顾兄于你来说如师如父、如兄如友,顾兄离去于你便似山河变色一般。可是小遥,既然你愿好好的活下去,那便要活得快乐,如此顾兄九泉之下才得瞑目。”说着指尖拂开路遥额际的碎发,清眸之中无比赤诚:“小遥,以后的路我陪你好不好?五湖四海,今时明日,无论一帆风顺还是举步维艰,我愿尽毕生之力,让你真正的如望江楼中我初见的那个小遥,好像晴翠春流一般。让你觉得悬壶济世,不是为了清偿前债,而是为了真心喜爱,全心以对,便如很多年前,还没有经历过这许多恩怨是非的小遥。”
殷梨亭说至此,却见得路遥忽而低下头去,立时心中一紧,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谁知随即却见得有几点水渍落在自己前襟之上,竟是路遥泪水。顾若长去世以后,诸多的是非、恩怨、责任需要她去面对和肩负,而哭泣毫无任何用处。自顾若长的死讯到得的那一日起,她同秋燃,便未落过半滴眼泪。然则此时面对近在咫尺的人,路遥心中一根绷了多年的弦竟是忽然一松,泪水不可控制的涌了出来。几乎一瞬间殷梨亭手足无措,见惯了路遥盈盈笑意神采飞扬,便是偶尔难过也只是埋头不语;尤其是知晓路遥对顾若长的承诺,他从未想过路遥竟然有一日会如此。“小、小遥、我……唉,我!……你、你别……”他近乎手忙脚乱的从袖中掏出白色帕子,却又不敢去擦,一时间额际隐隐渗出汗水。然则万般事由终是抵不住心中急切,殷梨亭下意识的双手揽住路遥肩膀腰身,极尽温柔的抱住了眼前之人,默默不语,却是一下下轻轻拍着她后背,仿如哄着小女孩一般。
此时已然斜月高悬,横塘侧畔清光无限,微香暗来,水面微风撩起舞弄相拥着的二人的衣角,却是一派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殷梨亭感到话中路遥渐渐平静下来,忽见得她微动,抬得起头来,眼角泪痕犹在,目光却是清亮,其间光华流转犹如星辉。
“小遥……我……你……”
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得路遥道:“六哥,这一年多,同你一路行来,却是我在这世上最是轻松畅快的时光。你方才说,若长于我乃是如父如兄如师如友,可是六哥于我,却是有情有义有胆有识。”
殷梨亭心中“砰”的漏跳了一拍,张口竟不能言。
“往昔种种无从抹去。六哥,那许多恩怨是非以前的路遥,并非我如今所愿做。你说初见我时觉得来人如晴翠春流,今后,我便当真同你一起行走天下,做那如晴翠春流一般的路遥。”
两句话几似日月一般,霎时照亮殷梨亭整个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路遥。听得她亲口所言,殷梨亭整颗心仿似都要飞出来一般,不能自已。“小、小遥……你是说、你是说……你,当真?”
路遥见得他神情听得他话语,眨了眨眼,心中些微疼痛。眼前这个男子,从初识的第一天起,便处处为她设想、担心、打算,无论何时何地,从未想过他自己要得到什么。比起他所做,自己只是方才那简单如斯的一句话,便让他这般欣喜若狂。路遥轻轻一笑,双手揽住他的腰,踮起脚尖,闭上眼睛,极轻极轻的,将自己的双唇印上他的。
殷梨亭“唰”的一下,脑中一片空白。全身上下仿如火烧,却又悉数淡去了知觉,唯有感到双唇之上,路遥润泽的唇瓣贴着自己的,极是轻浅,可是鲜明异常。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味渗入到他的呼吸中,沁润心脾,动人异常。殷梨亭神智全然纷飞四散,不由自主的双手拥住路遥,双唇温热的贴着路遥的轻轻摩挲,极是小心翼翼,仿佛稍微重一些眼前一切就会消散一般。
路遥只觉得殷梨亭的唇熨贴着自己的,温柔缱绻往复流连,虔诚的近似膜拜一般。双臂拥住自己,紧实却不紧迫,一如其情分绵恒却不激烈。他清爽的皂香味道笼罩她全身,两人气息交融,一如夜风缠绵婉转,却更加挚热动人。
几乎本能一般,路遥微微用舌尖轻触了一下殷梨亭唇瓣,却觉得瞬时间殷梨亭全身猛然一紧,连抱着自己的手臂都有些僵硬。随即,似乎便感到有温热润泽的事物极轻极慢的扫过自己的唇齿。这次她明白为何他方才蓦然一僵,却禁不住迎了上去。一时间,唇齿相依,柔情万种,低微的轻吟化入这好风如水的夜色之中,而水面上两人的倒影却是映的愈发清晰。
几乎过了半载那么久,两人才有些微分开,殷梨亭尚好,路遥却是不停的喘着气,身体瘫软站不起来,被殷梨亭近乎半揽半抱在怀中。而这一次,清朗月光不仅映出殷梨亭如醉一般的脸色,便连路遥双颊,也绯红如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