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五年后,至正十二年,早春。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往东官道直通金陵,官道一旁是一处茶肆,清风撩动招客帷幡,伙计正忙着里外收拾。此时天才大亮不久,路上尚未有多少旅人,故而茶肆里也只有五六个客人。茶肆东北角桌边坐了两个人。一个年约双十少年,肤色微黑,一身褐色短衫长裤,收口护腕,身后还背着把薄刃单刀,分明武人装扮。一张娃娃脸上大眼睛骨碌碌转来转去,总似在打着什么主意一般。另一个却是名三十余岁青年,眉清目隽,一身浅色短襟衣裳,外罩了件湖蓝长衫,虽然未配兵刃,但是随身携带包裹形状分明似是把长剑。
茶肆做是开门生意,可是伙计掌柜对于江湖人还是有些惧怕,盖因一个不高兴动起手来,打坏杯壶桌椅是小,若是打伤了自己人便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方才掌柜见了少年跳脱模样,身后薄刃钢刀明晃晃吓人,本不想接这单生意,却听得一旁青年温声道:“掌柜,我们喝杯茶就走,耽误不了你们生意。”举止间一派温和有礼。掌柜见他半点江湖人凶煞之气都未有,便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伙计端了茶水上来,青年接来道了谢,少年却开口问那伙计道:“小哥,此处离金陵还得走上多久?”
伙计应道:“往东还有那么五十余里,两位脚程若是快些,想来日落时分可到。”
少年听了,大眼转了转,瞄向桌对面青年。那青年喝了口茶,“子平,用了茶我们快些赶路,想是过午便能赶到。”
果然!少年听了立时跨下脸,一双浓眉耷拉下来,圆圆大眼也没了精神一般眼角下垂。
“殷大哥……”少年似乎想再挣扎一下,“我们一路从大都到这里,用了才四天时间……四天!常人怎样也得花上十天八天才行。都已经赶得这么快了,而且眼见着就到金陵了,咱们且不用这般急吧?”这春日景色正好,一路上花妍柳绿莺莺燕燕,实在是让他心痒难耐,只想好好游玩一番,而不是这般一味催马急行。昨日里打尖投宿那间客栈,老板小女儿极是漂亮可爱,见两人人品俊秀,几次挽留他们在镇上多留两日,说是到得春分时候镇上有年节才一次花会,等闲砰不上。面对漂亮小姑娘相邀,少年哪里能拒绝?以他往常性情定是要留下来好好盘桓上数日。可是眼前青年当时连片刻都没考虑,直接婉言谢绝了邀请,第二日一早连天都还没亮,就再上路往金陵赶去,一如从大都出来时一样,从清晨寅时到入夜戌时,除了打尖吃点便饭之外,就是埋头赶路。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果然,那青年摇了摇头,温声道:“还是先到金陵再说吧。何况金陵自古便是名胜繁华之处,到了那里也有你玩。”少年家贪玩心情他是懂,不过金陵近在眼前,此时若要他停下来却是困难。
少年撅了撅嘴,“殷大哥,到了金陵能有什么好?还不是被人唠叨管着?当初我那老爹出了家门才不想早回家,回来了就得听我娘唠叨。”
青年听了微微一愣,随即却是笑了,也不说话,只是喝光茶水,道:“好了,子平,你要喝茶咱们这也喝了,赶紧走吧。”说着在桌上放下十几文钱,携了包裹便往拴马地方走去。
少年脸垮得更加厉害,一双圆圆大眼都瘪了下来,知道这事怕是没商量了。
武当殷六,江湖上偌大名声,他可是崇拜敬畏紧。这次他在大都一时兴起,没了银子花,便跑去汝阳王府行窃顺便捣乱。却不承想一个王府,里面竟是高手如云。自从出道连点小伤都没受过他眼见便要栽个大跟头,对面那名功力最强高手一剑便要削中他颈际。当时他吓得冷汗倒悬,暗道这回自己小命怕要丢在这里,心下懊悔不已时候,忽听得长剑相击之声震得他耳际生疼,只觉一股柔和力道将自己一卷一带推想后面。等他睁开眼睛,就看见这个不知身份,却如从天而降一般青年一柄长剑招式端严周密,剑意延绵不绝,第三招上便一剑将对方那功力最强之人长剑挑飞。接下来比斗只看得他这个惊魂未定人也是心驰目眩,只觉得这青年一柄长剑如行云流水,不疾不徐转眼间对方几人悉数被刺中或逼退,看得他忍不住大呼过瘾。青年一招退敌,不再紧逼,而是拉上少年腾空跃起,几下翻出王府扬长而去。
出了汝阳王府到得郊外山间,少年向他道谢,两人互通姓名,少年言自己姓涂名子平,之后才知道眼前这人竟然便是江湖上名声极盛武当七侠之一殷梨亭,恨不得立时凑上去套个亲近。武当七侠他老爹可是同他提过不少次,今日竟被他遇见,实在机会难得。于是当下便粘上了殷梨亭,说是要去武当拜会宋远桥诸人。他本已经瞬间想好了无数种借口,若是殷梨亭拒绝,他要怎生说服他带他回武当。却未成想殷梨亭好说话紧,稍稍思索便点头答应,说是自己要往金陵而去,自己二哥俞莲舟过几日也会到金陵。到时候可以让他同俞莲舟一道回武当。涂子平一听能见到武当诸侠之中功夫最高俞莲舟,立时忙不迭点头答应。
两人当下由大都一路同行。涂子平有时候向殷梨亭请教些武学之道,殷梨亭谈到自己见解也毫不藏私,坦诚直言。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一来二去,武学名家风范气度简直让涂子平敬佩五体投地。本来一切事情都很好,就是在涂子平看来,这路赶得实在太急了些。一天十二个时辰,到有**个时辰都在赶路。莫说什么赏玩春日景色,便是连打个尖都是草草用过,再行上路。接连四天下来,两人快马加鞭,竟赶了**天路程。涂子平少年心性,贪吃贪玩贪睡,可怜兮兮问殷梨亭这般赶路做什么,此等时节就要慢慢悠悠行来,一路享受春日美景才对。殷梨亭却道内子此时正在金陵,故而才急于赶路。涂子平一听,几乎快要哭出来,不明白这鼎鼎大名武当殷六侠怎么还跟自己老爹一般有怕老婆毛病。就算他妻子是桃花岛传人,但论动起手来,想来也是打不过他吧?做什么如此拼命赶路?不过这番话他也就敢在肚子里想想,说是不敢说。能让武当殷六侠怕成这样女人,无论眼前殷六侠打得过打不过,自己怕是都不是对手。而且从他爹娘身上看来,女人都是小心眼儿主儿,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想过什么,难不保自己不被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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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涂子平再怎么垮着脸,过得晌午时分,金陵城还是近在眼前了。
两人一路由东门进了金陵。金陵六朝古都自古繁华,在这战乱四起年代依旧不失当年样貌,街市两侧商铺林立风动幡帷,酒肆茶楼人来人往,街上行人如织,端地热闹异常。涂子平一进金陵城,就有些目不暇接。江南繁华与北方繁华不同,便是市井,也别有一股子特有雅致味道。涂子平正兴奋四处观看,忽地目光被什么吸引住一般,定定看向那边。只见得一家茶楼门口,正站了两个女子。还是让人一打眼,就无论如何挪不开眼神两个女子。两个人一大一小,大二十多岁少妇模样,一身青裙白裳简单清爽衬得身形益发纤秀,乌发如云以碧玉簪斜挽,容色清秀,眉间眼角光华流转,别有一股动人韵味。而她手里正牵着一个四五岁模样小姑娘,粉色衣裙,粉嫩嫩脸颊,一双乌溜溜杏核大眼一眨一眨,手里正拿着一只棉花糖,唇角还沾了一点点糖渍,一副天真无邪漂亮可爱模样让人心里禁不住想去捏一捏抱一抱。而最令人惊讶是,小姑娘样子竟和少妇相似至极,仿佛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这样一大一小一模一样两个美人这么往街边一站,就已经很是吸引旁人目光,而如果这两个人还同时冲你笑得异常明媚灿烂,那么任谁都会生出受宠若惊甚至无限飘飘然感觉。于是当涂子平看到这两个人正站在街边,冲自己笑得无比动人时候,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瞪大了眼睛竟似不敢动,心中暗道早知金陵有此等美景美人,就应该同殷六侠赶得再快些才是。便在此时,涂子平没注意到身侧殷梨亭身形一闪,却只注意到了冲着自己笑粉衣小美人提着裙子极是兴奋向自己这边跑过来,张开双臂便要扑向自己怀里。一瞬间涂子平心里已经不是受宠若惊四个字可以形容,只叹自己上辈子定然是积累了不少福报才对。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但是他实在不能拒绝这么漂亮小姑娘,哪怕不过是个四五岁小娃娃。然而正在他兴高采烈打算接住冲过来小姑娘时,却只见得那小姑娘用力一跳,猛然投入了……一旁殷梨亭怀里。
这一下涂子平始料未及,愣愣张着双臂,看着一旁殷梨亭欣悦异常抱起粉衣小姑娘。那小姑娘也不顾嘴角糖渍,极是高兴在殷梨亭双颊各自重重亲了一口,声音娇软甜腻仿如那棉花糖,“爹爹!”亲亲密密搂住殷梨亭颈项,小猫一般,用水嫩嫩小脸蹭来蹭去撒娇。
殷梨亭眉开眼笑道:“行儿这些天乖不乖?有没有给娘捣乱?”
小姑娘鼓了鼓粉扑扑小脸,小大人模样道:“行儿才没有给娘捣乱,娘给行儿捣乱来着。”
殷梨亭一手抱着小姑娘,几步上前挽住青衣少妇手,笑意温暖盈然,声音轻柔愉悦,“怎么在这里等?可等得多久了?”
青衣少妇眨眨眼道:“也没多久。我前日接到你传书,估摸着你今日就能到。加上一早也没什么病患,小丫头非闹着要吃棉花糖,这才带她出来买。”
小姑娘见爹爹注意力都放在娘亲身上,软软小手拽着父亲衣襟,“爹爹爹爹,娘亲真有给行儿捣乱呀!”
殷梨亭这边连忙拍拍女儿小脸,笑道:“娘亲做什么给行儿捣乱了?”
小姑娘撅了撅嘴道:“娘亲整天霸着小寒哥哥,小寒哥哥都没空陪我玩,更没空教我功夫了!”
殷梨亭笑着摇头:“行儿乖,你寒哥哥初次来普济医会,自然要多用些功,更离不开娘亲手把手教啊。爹爹这不是回来了?爹爹教你还不行?”
青衣少妇挑挑眉,笑道:“小丫头就打着这主意呢,这一个多月同我叫唤好几次了。这下满意正中下怀了?”
殷梨亭一边安抚着女儿,一边笑意盈然揽过妻子,转身过来向涂子平介绍道:“子平,这位是内子,路遥。”说着又抱着女儿,带着一两分得意味道笑道,“这是小女,殊行。”
涂子平看着殷梨亭两手一挽一抱,忽地便明白了他为何片刻都不愿耽搁急着往回赶。若换做是他,怕是连这金陵城都不愿迈出半步。有道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言者实是未曾懂得其中真味而已。
路遥听得殷梨亭介绍涂子平,向他依江湖礼节行了个礼,“涂少侠。”涂子平见她言笑清脆神色豁朗,容色动人无限,一时间心下竟是紧张起来,不知如何答话。等他回过神来时候,却见得殷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从殷梨亭怀里爬了下来,正站在他面前,眨着大大眼睛看着他。
涂子平心下一喜。眼见武当殷六侠已经揽着刚才大美人在远处不知道在悄悄说些什么,神色间容光闪动。如今有小美人能多眷顾他一眼,也实在是荣幸很。连忙蹲下身来,摆出一个最灿烂笑脸道:“小妹妹,你叫殊行,对不对?”
小美人武当家教严谨,再受宠也还知道在外人面前得有些礼貌,于是举着棉花糖,眨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见了她天真可爱粉琢玉器模样,涂子平几乎相要去捏一捏她红扑扑脸颊,一副哄骗小孩口气道:“哥哥叫涂子平。”
“兔子饼?那个不好吃……寒哥哥说吃多了对牙齿不好,苏叔叔还说吃多了牙齿会生虫虫。你为什么叫这名字?还不如叫棉花糖好呢……”小美人童言童语质朴无邪,好奇皱了柳眉,不解看着他。
涂子平这一下子欲哭无泪。好歹也是一届江湖少侠,被评价为不如棉花糖兔子饼。正要开口改变小美人认知,却忽听得小美人道:“而且你不如棉花糖好看呀,棉花糖白白,你怎么看上去脏脏?嗯,你也不如寒哥哥好看。”
看上去脏脏。这个世上,偏有童言无忌这么个词。涂子平这回连连想哭力气都没了,忽然发现眼前小美人杀伤力全然不逊于她父亲殷梨亭手中长剑。可是在那可爱面容和神情下,他实在无法不为自己辩驳一下,小声道:“这个……不是脏……是肤色黑……”
小美人侧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一口下了定论:“不懂。反正你不如棉花糖好看,也不如寒哥哥好看,肯定也不如爹爹和寒哥哥厉害,不如娘亲聪明。”
涂子平生平头一次知道,原来人长得黑,也可以下这么多定论。殷梨亭胜名在外自不用提,传说他妻子路遥当年也曾是江湖群雄面前语惊四座一时冠绝人物,他自然不敢自比,可是那个什么寒哥哥,难道就比他强这么多么?然则还没再往下想,忽见得小美人又冲自己眉开眼笑起来。涂子平本来被打击到谷底心一下子跃了起来,她这回难道是想起红豆糕,觉得自己这脸虽然黑些,可也不那么差?正要开口,却见得小美人张开双臂,迈开小腿蹬蹬跑起来,几步越过自己,飞扑进后面并行而来两人怀抱,兴奋甜腻声音又是响起:“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