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晚上十点四十七分,方晨随着苏冬一起踏入了城中最大的夜总会“夜都”的大门。
内设的休息区里有人正自对着镜子画眉涂唇,此时见了苏冬都纷纷停下来,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冬冬姐!”
她神色冷淡地应了,目光从那一张张妖娆美丽的脸庞上扫过去,最后定格在房间的一角,手指点了点:“你过来。”
方晨循着看过去,只见一张大红色的单人沙发里坐着个女孩子,听到召唤,女孩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等离得近了,方晨才发现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孔:乌黑的长发直直地披在肩头,脸上涂了些粉底,又或许什么都没涂,此刻立在灯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不但脸色苍白,连眼神都是畏畏缩缩的,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初生小鹿,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蒙着淡淡的雾气,怯生生地盯着地面一阵乱瞧。
苏冬看了就来气,心下又不免感叹,顿了一下才语气稍缓:“听说你牙疼?”
“嗯。”那女孩的头又低了一点。
“去买点消炎止疼的药吃。另外好好打扮一下,都半个月了还不会化妆?你这样子,哪个客人会喜欢?”
“客人”两个字似乎让那女孩子微微抖了一下,含糊地应了句什么,方晨没听清,她估计这女孩儿大概还在读书,因为看上去实在太稚嫩,连讲话都细声细气。
方晨的心抖了下,硬是想起了那些古装剧里头被迫进入烟花地的良家少女。她扯了一把苏冬的胳膊,说:“给我的东西呢?我困了,还赶着回家睡觉呢。”
走到里间,方晨才问:“那还是个学生吧?”
苏冬打开抽屉,递了个袋子给她,又给自己点了支烟,淡淡地说:“上个月已经退学了。”
方晨不作声。
苏冬不免瞪去一眼,说:“你那是什么眼神?她今年21岁,早成年了,况且也是她主动找上我的。就算我这里不要她,她还是会去别的地方。”
方晨说:“我只是想不通,年纪轻轻的,何苦呢。而且看她的样子好像也不大情愿。”所以她想,这样逼着人家做不想做的事,算不算缺德?
苏冬却微微“嗤”了一声:“有谁生来下就能陪酒陪唱的?别说她不习惯了,就连我当初刚接手这档子事的时候,我还不习惯呢,天天睡不安稳,大白天的都能做噩梦,怀疑下辈子会有报应。”
淡淡的烟雾从她美妙的唇边逸开,苏冬神色平静地弹了弹烟灰,目光亦安静如深井:“可是她需要钱,对于一个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又有哪一行赚钱会比这行来得更快呢?所以她最终还是会适应的,就算不适应,也一定会妥协。”
离开的时候,方晨特地注意了一下,没再看见那个女孩子的踪影。
在外打量,浓浓的夜色之中,“夜都”的整座建筑霓虹流动灯火辉煌,表面上看来实在是光鲜无比派头十足,而这里头也正上演着活色生香的戏码,倒是内外呼应得恰到好处。
回家后,方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过来。
听见外面隐约有响动,她便开了门探身去看,撞见周家荣衣冠不整如幽灵般轻盈地从客厅里飘过。
她出声重重咳了一下,吓得他怔了怔,捂着胸口叫:“大半夜的,吓死人!”
“半夜装鬼的是你吧。”她瞟了眼他那一身雪白的真丝睡袍,心里很有种恶作剧般的*,然而脸上却仍是一派正经。
周家荣狐疑道:“难道是我的脚步声吵醒你了?”
“嗯,睡不着。不如我们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