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高级进口轿车,四个穿着打扮非常体面的城里人,这样的情况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荒郊可谓绝无仅有,赶车的老把式打量着一车四人,嘴巴半张,一脸的好奇。
相较而言,那个年轻人的反应就正常多了,因为他望向李茹男的次数明显比看汽车的次数多很多。
“喂,老乡,我们的车陷泥坑里了,帮个忙好不?”如果是平常,陈东兴肯定是不会和这种一身土气乡下农民说话,可现在有求于人,所以也不得不暂时降下身段。
车把式是个憨厚质朴的老实人,哦了一声从马车上跳下来,几步来到汽车前,俯身看了看车轮,再用手里马鞭的鞭梢探到车轮下边试了试坑的深度,这才直起了腰,“你们这是咋弄的,怎么会掉这里去了呢?”,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而且带着很重的河北口音。
怎么弄的?还不是二把刀又想逞能的结果!
我心中暗笑,这位车把式还真是个老实人,说话这么直接了当,或许在他看来,能换自已这**车十几二十辆,不吃草只喝油的汽车居然会陷进这样的坑里爬不出来很有些不可思议,却不知这和汽车马车没有关系,原因只在控制车的人身上。
“一时不小心,一时不小心。老乡,帮忙把车拉出来,我给你一块钱好不好?”被一个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的乡下老农民这样数落,陈东兴又羞又恼,恨不得给这个不长眼睛,在自已伤口上撒盐的人脸上来一巴掌!好在他终究受过高等教育,自视清高,不愿意和一个乡下老汉一般见识(当然,如果真的双方撕扯起来,我很怀疑被摁在地下痛扁的会是他自已,虽然那个老汗已经五十多岁。)
“什么,你说什么?”老汉闻听一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神情,似是不相信自已的耳朵。
见老汉这样的反应,陈东兴心里没了底,“嫌少?两块,两块可以了吧?”,他以为对方是嫌酬劳太少。
老汉还是不解,眨着有些混浊的眼睛,还是一脸的迷茫。
“还嫌少?三块,三块行了吧?”陈东兴有些急,钱于他并不是问题,他是担心旁边的李茹男会觉得自已出手太小气。
我心里更是暗笑――他以为人家农村老汉象他一样掉进了钱眼儿里,不给好处就不肯帮忙?生活越在底层的人往往越是乐于助人,本来只要说出句好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你偏要拿钱去砸,也只有这种出身于富贵人家,满脑子金钱利益的二世祖才喜欢干吧?
不过我并不打算掺和进去,我知道三块钱对普通农民意味着什么,那或许会是他们半年的积蓄,我没理由人家得到这样的意外之喜,特别是在有人自愿当撒财童子的情况下。
老实的赶车老汉一时搞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给自已那么多钱,在他想来,别人有了困难,自已既然遇上到顺便帮个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收人家的钱,那不是很不道德的事吗?乡下人读过书的很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良心就比受过高等教育的黑。
后边车上坐着的年轻人却是听明白了,起身也跳下了车,“张大叔,人家的意思就是花钱请你帮忙把车从坑里拉出来,三块钱,不少了。”一边说着,一边来到老汉身边。
“啥?还给钱呀?这咋行呢?那不成了趁火打劫了?咱庄家人不能干这种缺德事儿。”张老汉这才明白过来,于是连声拒绝,一张被太阳晒成深棕色的脸上微微发红,似乎是自已的人品受到了侮辱。
缺德事儿?
张老汉的口音虽重,但还不至于听不明白,陈东兴更是显得尴尬,在他们这种人心中,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让张老汉帮忙把汽车从水坑中拉出,就应该付给人家相应的酬劳,可人家竟然把这种公平合理的等价交换当成是对自已的侮辱,到底是谁的人格更高尚呢?
“呵,您就别犟了,人家是城里人,有的是钱,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人家着急赶路,张大爷,赶快帮人家把汽车弄出来才是正事儿。”年轻人和张老汉看来很熟,而且口才也很不错,连哄带劝,赶车老汉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到马车旁,先将马从车辕上卸下,再把马拉到汽车前边,用绳子把汽车的保险杠拴住,一切准备就绪,陈东兴赶忙钻进驾驶室内,重新发动汽车。
汽车的发动机再一次发出有如老牛般的喘息,张老汉把手中的鞭子一甩,鞭梢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驾,驾!”,随着他的吆喝声,马的四蹄开始迈动,一步,两步,短暂的僵持过后,车轮终于摆脱了泥坑的束缚,向前移动了几步。
陈东兴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自已运气好,碰到这么一个赶车的人,不然,天晓得在这里耗到什么时候。下得车来,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银元来到正在解开绳子的张老汉身边把钱递了过去,“谢了,老乡,这是给你的酬劳。”
看到银元张老汉吓了一跳,他是真没想到城里人这么有钱,沉甸甸的大洋掏出来比他掏铜板还要轻松,“太多了,太多了,这怎么使得。”钱,没有人不喜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张老汉觉得自已的劳动不值这么多钱,慌张地连连摆手,不敢去接。
“呵,老乡,不用不好意思,这是你应得的。那位小兄弟说得对,这点儿钱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您要是不收,就是不给我们面子。”我笑着劝道。慷他人之慨,这种顺水人情做起来最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