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聿明也绝没料到林玉芷会来厅办任职,更没想到白晓洁没有份。她是入了围的,呼声也比较高。可以说在全厅范围内,没有比她更合适担任办公室副主任的了。而且厅长都跟他表了态,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他有些手足无措。既不知道郑厅长是何用意,林玉芷来了可以分管什么,她有什么长处?也不知道如何做白晓洁的工作,她肯定有情绪,因为她并不是傻瓜。
他去了郑京的办公室。他本想直截了当提出质问,但又一想,觉得不妥。自己倒无所谓,但这样做会对小白带来不利影响。
于是他从侧面入手问道:“郑厅长,党组安排林玉芷来厅办当副主任,您看怎么分工为好?”
郑京看来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管综合研究。你也知道,她上次写的那篇文章写得多好,在地市反响相当好,都说有层次有水平。我相信她能管好。而且,综合研究不仅是你办公室的一项业务工作,更是全厅的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它关系到厅里的形象,代表全厅的水平。所以,你这个主任,以后要更多地把精力和心思用到综合研究工作上,多帮助多支持小林。研究工作有什么问题,我只能唯你是问。聿明啊,你们办公室人才济济,大家也说你这个主任包容力很强,改造力也很强,我坚信你能带好带强小林,何况她还是个素质不错的同志。干部都是这么成长起来的嘛。综合研究工作实际上是你管。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郑京说出的这些话,魏聿明真以为自己是在听天方夜谭。
一个不会写文章,甚至去抄袭别人文章的人管研究工作,那不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对那些从事综合研究工作的同志不是一个莫大的蔑视?但对面坐着的是厅长,一厅之长,他说要这样,你又能怎样?魏聿明此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无能为力和极度愤怒。
然而,在厅长面前,魏聿明不能表现,更不能发作。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快,说:“好,就这么分工。研究工作我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另外,我还冒昧地问问,这次白晓洁怎么没上啊。您不是很欣赏她的吗?她确确实实是个研究人才。我还转达过您的意思。”
郑京说:“这个我也知道,对小白我也了解。可是在党组会上,有不同的意见,总的来说,认为她爱岗敬业,善于思考,文字能力很强,但也有弱点,那就是太年轻,管理能力、协调能力、为人处事的能力都还有待提高。大家的一致意见是,暂时缓缓,再看看,再锻炼锻炼,以后还有机会嘛。你也做做小白的思想工作,千万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要看长远,看后劲。她综合素质高,是个有后劲有前途的年轻干部。我心里是有数的。”
魏聿明就说:“厅长,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和建议。不知可不可以说。”
郑京说:“说。”
“综合研究工作在当前形势下越来越重要。能不能在我们内部把综合研究科改为综合研究室,升半格为副处级单位,副主任解决不了,也解决白晓洁一个副处级,算是一个安慰。”魏聿明说。
郑京想了想,说:“嗯,这倒也是个思路。先放在我心里,以后再议。”
魏聿明不好再说什么了,就起身出了郑京的办公室,又去了白晓洁的办公室。
白晓洁正趴在电脑前写材料。见了他,白晓洁就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魏主任你是来做我思想工作的。”
魏聿明佩服她的聪颖,说:“是啊,你不会真一点情绪都没有。”
白晓洁说:“没有情绪是不可能的,那我就变成一头猪了。我只是觉得这次提拔干部是在公平的幌子下进行的一场太不公平的游戏。说是骗局太言重了,我也承认其中大多数人是应该提拔的。不说别的,我哪点不如林玉芷?她都能提,为何我不能提?她还提来办公室管我,凭什么?不过,我也反思了。我没提,肯定有我自身的问题。我的问题就在于不会来事。中秋节出去玩那次,我在麻将桌上的表现确实令厅长和厅长夫人不满意。事后我对自己也不满意。尽管我做了最大程度的弥补,可印象是一次能扭转过来的吗?与林玉芷比,我也有差距,就是做领导的工作不如她。我不是讽刺她,真的。那也是一种能力,并且在机关里那是一种更为行之有效的能力。我理论上清醒,但实践中却做不到。我自愧不如。魏主任您放心,我这个人您也了解,牢骚归牢骚,情绪归情绪,工作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我绝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就一蹶不振或者消极怠工。在我的心里,我不是为哪个人做事,我是为自己做事,为发给我的那份工资做事。至于林玉芷来厅办当领导,我会处理好上下级关系,该请示的请示,该汇报的汇报。我不会让您为难的。”
魏聿明本来想做她的工作的,没想到反而被她做了一通工作,说得又是那么通情达理,心里就觉得暖融融的。在一个单位同事,能做到这样知根知底,知痒知痛,太难得了。
魏聿明就说:“谢谢你理解。说到了这份上,我已无话可讲,再讲就显得矫情和苍白了。好,你自己能这样想得开是最好的了。再次谢谢你小白。”
尤鱼没有得到处长宝座,只得了个正处级,心情抑郁,闷闷不乐。他真没想到自己如此跑来跑去,陪来陪去,等来等去,“主持人”的帽子是摘掉了,但脑袋上却任何帽子都没有了,总感觉到头上空空荡荡,凉风飕飕。回到家和老婆说起,还在愤愤不平。
老婆也是个达观的人,说:“别气了,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看不透?都是命中注定的。谁叫你取的这个名字呢?姓本身就不好,姓尤,还加个鱼字,那不是天生被人炒来炒去的吗?”
尤鱼苦着脸说:“是啊,可姓是父母给的,哪由得了我?叫尤鱼,以前是挺好的,这毕竟是一种名贵的鱼,一般人还吃不到呢。谁能想到改革开放以后,‘炒鱿鱼’变成了个不好的意思呢。你说得对,是命,我认了。只是我在麻将桌上给那狗日的姓郑的送了不少钱,心里老是不舒服。收了钱不办事,最缺德,我最恨这种人”
老婆又开导他道:“你什么时候送过他钱?谁看见的?在麻将桌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输有赢,这是公理,谁能怪谁啊?只能说是你水平不行,手气太臭,其他都不能摆到桌面上说的。没关系,朋友之间,邻里之间也玩麻将呢,也有输有赢。这样想,你就会想通了。而且再怎么样,你毕竟从副转到了正,工资提了,说起来也不是不好听。谁说他没给你办事呢?特别是以后没有职务了,少想些事,多休息,半辈子的人了,该轻松轻松了。如果身体好,比他们多活几年,出去的钱不就回来了吗?”
尤鱼就笑了,说:“想不到你还真会算。”
郑京的女儿郑画在其父这里玩了半个多月就走了。她说这里不好玩,没有亲戚,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整天关在家里,索然无味。而且每天晚上家里像个麻将馆,烟味冲天,闹闹哄哄,她也受不了。
她多次劝父母,说:“你们也老大不小了,天天这么熬夜折腾,天天在污浊的空气里呼吸,要注意身体呢。”
胡大姐就对郑京说,这个孩子不懂事,不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临走时,胡大姐交给她一张银联卡,并千叮咛万嘱咐,说:“画儿,你一定要保管好啊。这就是爸爸妈妈给你的陪嫁了。”
郑画很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了。回去我就会把它锁到保险柜里。你放心了?”
胡大姐说:“你一个人在北京,要按时吃饭,晚上在家,有人敲门,不要随便开。还有,碰到好的男孩儿,中意了,可以主动一点。妈是希望你下次来,能带上一个男孩。最好是你爸在这里当厅长的时候把婚结了,那就是完美无缺了。”
郑画说:“妈,我又不是小孩了,老这么不放心干吗?找对象的事,说找就能找到吗?那可是不能随便的,弄得不好,会痛苦一辈子的。好了,我走了。”
郝柯涟就送她去了机场。
林玉芷很快就到厅办公室上班了。宣布那天,郑京和高智亲自参加,这在全厅是规格最高的。高智先介绍了林玉芷的基本情况。郑京则把林玉芷狠狠地赞扬了一番,说安排她来厅办,是党组高度重视办公室工作的具体表现,也是加强办公室工作的重要措施;希望厅办公室全体干部要理解和服从党组的决定,支持和配合林玉芷同志的工作。
厅长讲完,林玉芷也表了个态。她说她深知厅办是厅党组的司令部参谋部,是一个人才济济的地方,是一个高素质的集体,是一个战斗力很强的部门,而她深知自己能力有限,水平不高,所以来厅办工作她感到压力很大;但她一定会从头开始,认真学习,勤于钻研,加强协调,相信在以魏聿明为主任的厅办班子领导下,在全体干部的帮助下,她会尽快适应,尽力履责,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接着,魏聿明就向全办干部通报了新的领导分工。他负责全面工作,兼管综合研究工作;唐之忠分管秘书、接待、机要、档案工作;林玉芷分管综合研究、督查和厅长办的工作。分工完,魏聿明要求分管领导发生了变化的科室在近几日要抓紧准备情况,向新的领导汇报,接受指示。
他最后表示,请厅长和厅党组放心,厅办班子一定会精诚团结,相互协作,务实工作,带好队伍;相信全办干部也一定会支持新的班子工作。
郑京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会后,魏聿明就主持了第一次新的主任办公会,布置了相关任务。
此后几天,林玉芷分别听取了督查、厅长办的工作汇报。在准备听综合研究科的汇报前,她专门去找过郑京一次。她说什么,如何表态,想听听郑京的高见。
他毕竟是厅长,站得高看得远。
郑京就说了魏聿明提议成立综合研究室的事。他问:“魏聿明如此竭尽全力替白晓洁提拔的事说话,是不是他们两人有什么关系?”
林玉芷说:“我倒没听说。”
郑京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的人无利可图会这样死命地去帮一个人吗?我总觉得不正常。我刚来时,就听一些干部反映,厅办的干部科长副科长提得多提得快,魏聿明是又得名又得利。你没听说?”
林玉芷说:“魏聿明在干部的提拔上确实不遗余力,这在厅里是有名的。弄得其他处室的年轻干部都很羡慕,都责怪本处领导不关心干部成长。另外,魏聿明很清高,瞧不起人。上次您要我写那篇文章,写完后我想请他修改修改。可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话里还带刺。您这样一说,也许里面是有什么名堂。”
郑京说:“我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是想提示你,你可以在听取综合研究科汇报时表态,要积极争取厅党组重视支持,将综合研究科改为综合研究室,规格升为副处级嘛。这个功劳应该记到你头上。另外还有什么好主意,你也可以想想。你刚去,要给下面的同志一点点甜头。如今当领导,要么你比下面厉害,镇得住;要么,你能给下面好处,拉得住。至于谁当这个研究室主任,就不是你的事了,也与你无关。他们不会怪你的。”
林玉芷若有所悟,点点头说:“还是京哥有见地,小女子心服口服了。不过,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将白晓洁提上来。你想,她要提上副处级,我还怎么镇得住?”
郑京笑着说:“这我当然比你清楚。你就放心大胆地开展工作好了。”
综合研究科汇报时。林玉芷首先提出她不是来听汇报的,而是来和厅里的才子才女们交流的。她非常诚恳地说:“你们是全厅的精华所在,思想所在。我早就知道,厅长的思路其实首先是你们提出来的,厅长的讲话很多都是出自于你们的手笔。我一直很佩服很敬重你们。虽然你们大部分年纪比我小。我也不能叫分管你们的工作,而应该是联系你们的工作。我只是一个联络员,服务员。以后,我的主要任务是,程序该我签字的我签字,该要我向厅长反映的我去反映,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呼吁的我会去呼吁。至于你们写的文章、材料、讲话,不需送我修改、审核,直接交魏主任就行了。他是全厅公认的老笔杆大笔杆。这一点我会去和魏主任沟通的。我先向大家汇报我的一些想法。第一,我想为综合研究科争取些专门经费,比如专项调研、专题研究、高质量研究成果,既要有前期启动经费,又要有后期的奖励经费;还有你们编的刊物,我想推行稿费制度,不能让你们白干。第二,我要到厅党组争取把综合研究科升格为综合研究室,至少为副处级机构,来之前我和许多外省厅局作了联系,有相当多的单位研究部门是单列的正处级机构;机构一解决,科级副科级职数就会相应增加。第三,你们只有五个人,我要积极争取到八个人以上。你们太辛苦了,太艰苦了,太清苦了。正因为这‘三苦’,我才想到要为你们争经费争级别争编制。我没有别的能力,所谓分管综合研究工作肯定是名不副实的。但我还有点别的长处,就是舍得花时间,舍得出丑,舍得跑,为了实现一个目标锲而不舍,不达不休。晓洁,你我都是小女子,我的能力不如你。你就受点委屈。我们姐妹俩通力合作,各展其长,把综合研究工作推上一个
新的台阶。好吗?”
这一段话真的把包括白晓洁在内的所有综合研究科的干部深深地震撼了。有哪一个搞研究的人听了不感动不心动不激动?她的话既谦逊又大气,既得体又实在,既回避了自己的短处,又展出了自己的优势,既理性又动情,既是就职演说又是施政纲领,真是声情并茂,情理交融,天衣无缝。她刚讲完,白晓洁带头,全体同志都情不自禁地给了她热烈的掌声。
白晓洁说:“林主任,以前虽在一个厅里工作,但我们确实对你不了解。今天你这一说,仿佛突然给我们换了思维,开了眼界,提了层次。如果能实现你刚才提出的宏伟蓝图,我们厅的研究工作肯定会更上一层楼。我们还不好好干,不说别的,我们对得起你吗?”
林玉芷事先确实没料到自己的这些想法会引起如此强烈的共鸣,更没料到这段话一下子赢得了这几个全厅清高者的尊重,欣喜之情自是难抑。征服人难,征服能人更难。而她却在顷刻之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她的内心真是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对郑京的感激。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的脸上是平静而严肃的。此时她感觉到了做官其实真的不易。高兴,不能张扬;痛苦,不能表达,于是很多官员的表情就像一座雕塑,一年到头都是那副不痛不痒无喜无悲的样子。
她说:“谢谢你们如此抬举我,信任我。我知道我要做到这些,可以说任重道远,还有大量的协调工作要做。但我会去努力。我如果不努力,不说对不起你们的辛勤劳动,起码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我看今天的交流会就到这里。工作上的事情你们就直接向魏主任汇报,千万不要顾虑什么这个规矩那个程序的,我绝无意见。另外,下班后我请大家在双惠酒店吃个饭,算是表达一下我的真情实意。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你们都是龙凤,一定要赏脸噢。”
散会后,综合研究科的几个人就议论开了。有的说以前只听一面之词,都认为林玉芷不学无术,投机钻营,对她印象不好,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其实她是一个有思路,有魄力,有能耐的人,只要给她机会。还有的说,人要看怎么用,用在其长,就会变成生产力,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益。总之一句话,大家都改变了以往对林玉芷的看法,并完全接受了她来领导他们的事实。更重要的是,大家的心里都对未来有了期待,有了莫名的兴奋。
对于林玉芷的表现,白晓洁也确实感到出乎意料。倒不是别的,她感觉出了林玉芷的聪明。林玉芷明显回避了自己的短处,张扬了自己的长处。她不能写,就把写的事交给了魏聿明和她白晓洁。她善于处理关系,就把她擅长的用在改善研究工作的条件与环境上,让干部们得到实惠,以此得到部下的拥护。而反思自己,在这方面就显然技不如人。再往深里想,其实做领导,手下的人并不是要你具体做什么,做多少,做得怎么样,而是要积极主动地帮下面解决问题和困难,尤为重要的是,要有解决问题和困难的能力。林玉芷能写吗,不能;她会研究吗,不会,但她能帮你们解决经费、机构和编制问题,而这并不是哪个办公室领导都能解决的,必须上面有人。这就是本事。这就是真正当领导的。
白晓洁也就从那天起,对林玉芷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甚至还有一点点佩服了。
林玉芷把自己在综合研究科谈的设想先向魏聿明做了汇报。她想自己不能所有事情都直通厅长,因为魏聿明毕竟是主任,以后有些事是不可能绕过他的。而且这样做久了,会处不好关系。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她早知道,郑京在厅里是干不了几年的。
她说:“魏主任,真不好意思。我的这些想法事先没有向你请示。不知你的意见如何?你如果觉得不妥的话,以你的意见为准。”
魏聿明不是一个计较的人,虽然作为副手,她事先没有报告,就在下面表态,虽然自己的一些想法由她说了,但他并不在意,且说:“好,挺好的。如果你这些设想实现了,对研究工作是件大好事。关键是落实难啊。”
林玉芷说:“我会努力去实现的。”
魏聿明知道她和郑京的关系,而且也感觉到她的想法应该背后得到了郑京的支持,就说:“行,我们大家都努力。我全力支持你。”
于是她又向郑京做了反馈。郑京听了,也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她的聪敏和悟性。自己那天只是随便点了点,她却是很深地理解了,并触类旁通,还想出了一些新的点子,确实符合当初自己的本意。这个女子不寻常。她说的就是他想的,她想的就是他要帮的。看来她还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郑京就说:“你的设想很好,对于加强我厅的综合研究工作具有战略意义。我和厅党组肯定会给予支持。这样,你和他们研究一下,现在就做些准备,把近些年综合研究工作取得的成绩、存在的困难问题以及如何解决的办法建议,写个汇报材料,先给我看看。我觉得可以了,再选个合适时间,厅党组集体听取一次综合研究工作汇报。我想,这可能是建厅以来党组集体听取一个部门的一个方面的汇报,在全国也不多见。我算是够重视了。生产、商贸、财务、稽查、流通、法规等这些重要的业务部门都没有享受这个待遇呢。当然,主要是支持你的工作。在这个汇报会上,党组成员对你们提出的问题都要表态。到时形成一个党组会议纪要,督查部门就一项一项抓落实。你的理想不就实现了吗?你的成绩和能力不就显现出来了吗?你的部下不就会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工作积极性吗?到了那个时候,厅里一些议论自然会消失得一干二净。谁说小玉子不能当办公室副主任?谁说小玉子不能管综合研究工作?通通都是笑话,一派胡言”
林玉芷轻轻说:“还不都是京哥你的功劳。我只是一个小演员而已,真正的导演还不是你?你放心,具体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的。”
郑京说:“目前这个事还不用太急。从明天开始,厅党组决定召开一次党组中心组学习会,主题是党风廉政建设。估计要三五天,在外面找了一个风景和环境都比较好的地方,边学习边休息嘛。在我们机关,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休个假好像做贼似的。你看外国的总统休假都是公开的,大张旗鼓的。这是正常的人性嘛。你以为我们真的都是由钢铁炼成的?文武之道,还讲个有张有弛呢。你就耐心等等。”
林玉芷答应一声就走了。
她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出了办公楼,到附近一家“老百姓大药房”买了一大包药。她又把药分成了两份,各用袋子装着,径直去了魏聿明的办公室。
她把一个袋子放到魏聿明的桌上。魏聿明笑问:“又是烟啊?”
林玉芷说:“烟我是不会送给你了。我要保护好你的健康。你不是说你有胃病吗?”
魏聿明说:“是啊。”
“我看你像寒胃。是不是每次喝水或喝汤就反胃?”
“对。”
“这是胃舒泰冲剂。我买了五十盒,你拿一半,我那里放一半。”
魏聿明说:“我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转。这种药我听说过,但没试。怎么,你也有胃病?”
林玉芷说:“我没有。放一点到我那里,我每天就能按时给你冲好送过来。你是主任,又是个大男人,我知道你很忙。一忙,这些小事你肯定会忘记的。而且男人啊,有几个会照顾自己的?我一个小女子,大事干不了,这样的小事就是我应尽的职责了。你这里的就拿回去。毕竟晚上和休息日在家里我是管不着了。另外,秘书科那里我也打了招呼。每周两次帮你搞一下卫生。看看是什么样子,别人来你这里坐,沙发上就只有屁股印的地方没有灰,桌子上只有放电脑的地方没有灰,太损害大主任的形象了。”
魏聿明觉得不妥,还想说什么,但林玉芷仍像以前一样,不容分说,她就走了。
事后她真的负责按时给魏聿明送药,温热适宜,应时正点,从不延误。就是他在开会,她也会把温好的药送到会议室,从不避讳。这让魏聿明很感动。刚开始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还有点推推阻阻,扭扭捏捏,慢慢就习惯了。他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也不喜欢下面的干部这样,但林玉芷就做了,做得非常自然得体。这让他对林玉芷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他在心里说,人真的都有长处,就看你善不善于、敢不敢于发挥。
他就想到了白晓洁。如果她在这方面有林玉芷的百分之一,加上她的才华,不早上了吗?他又想到了自己,自己不是也缺这个东西吗?同样是人,差距很大啊。只用了半年,魏聿明的胃就好了大半。他不得不在心里感激林玉芷。一个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就难在一辈子做好事。林玉芷能做到如此持之以恒,确属不易。老婆都没有这么好啊,他感叹道。当然这是后话了。
厅党组中心组学习不到两天,魏聿明接到一个电话,是部长秘书小王打来的,说是部长过两天要来省里考察。他和郑厅长联系不上,但时间很急,必须得把这个情况告诉他,以做好相关的准备。
魏聿明就说,这几天厅领导正搞中心组学习,地点不在厅里,可能为了不影响学习效果,都把手机关了。他说,他马上去向郑厅长报告。
魏聿明便叫了辆车,自己开着,直奔厅党组中心组学习的地方。参加学习的除厅领导外,还有机关党委书记、厅党组秘书和研究科长白晓洁。黄山在那里负责生活上的安排。
那个学习的地方确实选得好,在近郊的一个山村,是一个四合院式的小住处,周围全是竹林,一片翠绿,幽静雅致。魏聿明在心里想,真不知黄山那小子是怎么找到的。
在门口碰到黄山。黄山就去找来了白晓洁。白晓洁知了他的来意,说:“走,我带你去郑厅长房间。”
在走廊上,她高兴地说:“哎呀太好了,我只想快点回去了。”
魏聿明不解:“这里多好啊,你们这是在疗养,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白晓洁说:“这里环境是好,条件也好,但这两天晚上郑京老打电话给我,要我去他房间给他洗衣服。你说我去不去?我就总是以要和其他厅领导打牌为由推掉了。可老这么推,行吗?这下好了,他们都得回去了。”
魏聿明不便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就说:“学习很有效果?”
白晓洁说:“学学文件聊聊天,每天快活似神仙。”
说着就到了郑京的房间。白晓洁说:“我就不进去了。你敲门。我走了。”
魏聿明进去,把电话内容作了报告。郑京听说部长要来,显得很高兴。他想去部里汇报,部长不同意;现在部长亲自上门,算是给了面子。在省直机关,哪个对口的部长来了,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都要和部长见面,都要帮助这个厅局解决一些问题,而且报纸有言,电视有影,广播有声,热热闹闹,得名得利。如果哪个部门的对口领导一年四季不来,那这个部门就默默无闻,没有地位。这是个潜规则,大家都心照不宣。想想也是,全国有三十多个省市,部长就算一个月跑一个省,一年只能跑十二个;就算一个月跑两个,一年也只能跑二十四个,哪能一年全跑到呢?他就想趁这个机会正好去一趟省委省政府,找书记省长汇报汇报,平常还真难有个好借口见这两个“巨头”。以前在北京,一览众省小,书记省长跑部还能经常看到,且都像是谦虚随和的普通人;到了省里来工作,书记省长就在上面了,要知道他们的消息,只能从电视和报纸里知晓。不过,郑京在内心里也不想去和书记省长套近乎,平时也确实很少去。他是部里派来的,部里离他远,想管管不了;省里虽离他近,却是想管不好管。而他也是五十大几的人了,想爬个副省级他知道那是个天方夜谭、白日美梦,那何不在自己的独立王国里我心自由、我心快乐、我心飞翔呢?
然而,这次部长要来,按组织原则他应该且必须去向省领导报告。于是他宣布这次党组中心组学习暂时休会,全体人员打道回府。
他又对魏聿明和白晓洁说:“你们抓紧准备好汇报材料。”
回厅里后,他要厅长办立即和省委书记秘书联系,就说商业厅郑京厅长有重要事情要向书记汇报。秘书回话,说书记正好有空,在办公室。他就通知郝柯涟把车开到办公楼下等。正要出门,电话响了,是部长秘书小王。
小王告诉他,是部长专门嘱托他打这个电话的。部长特意交代,这次来省厅考察,纯属内部工作,没有和省委省政府交流沟通的内容。所以,务必不要通知和惊扰地方。接待全部由厅里负责,且一切从简。
郑京一听,一边连连称好,一边在心里骂道:“那你来干吗?不就是来烦我的吗?”又问:“小王,部长这次来的主要任务和目的,能透露一点给我吗?”
小王说:“部长也没讲。但工作肯定是要听的,至于其他,可能要到来时才知道。”
郑京想,不向省领导报告,那接待标准就会下降。因为按规定,部长来,省委警卫局会派一辆警车开道,省领导肯定出面宴请,这一条没有了,他总不好私下里到公安局去借一辆警车,总不好悄悄和某个省领导联系要他请次客。现在部长等于把这次所有接待任务都压到了厅里,也就等于压到了他郑京身上。规格如何,是否气派,就看他的了。吃饭好说,他保证一日三顿侧坐而陪,但接呢,送呢,住呢。他想,省里不管了,我就自作主张,毕竟是自己的部长,决不能太寒碜,一切都要按最好的搞。这是个面子工程,面子光亮,大家都有面子;面子无光,大家也就都没有面子。面子虽小,影响巨大。
他就想到了贾志诚。贾志诚在省会城市干了多年副市长,接待工作有经验,更重要的是他方方面面还有些关系,由他出面,肯定能办得很有面子。
于是他一面告诉郝柯涟不要等他了,一面与书记秘书联系说临时有急事不能去了,请向书记说明,然后就去了贾志诚的办公室。
他说:“贾厅长啊,部长这次来我厅视察,可是大事啊我们好好合计合计怎么个接待法。”
贾志诚说:“部长来当然是件大好事啊。您向省领导报告了吗?部长来,他们得出面的。”
郑京说:“唉,就是这事来和你商量的。部长刚刚特意嘱咐,此次来纯是工作,和地方党委政府没有关系。所以要我们不通知省里。我看很有点轻车简从微服私访的味道。只是这一下,接待工作就全得由我们自己负责了。我有个考虑啊,这次汇报就由我来负责,接待呢,就只能请你来亲自牵头了。你看如何?”
贾志诚很爽快地答应了:“行,正好您在,我把魏主任也叫来,一起商量怎么个接待法。”说着,他就打电话叫来了魏聿明。
魏聿明一进来,贾志诚就说:“郑厅长,请您先说说总的要求。”
郑京就说:“这次部长来,工作汇报我已通知办公室抓紧准备。这方面我是放心的。现在就是接待问题,省里不可能出面了,一切都由我们自己安排。我一个总的想法是,要尽最大努力、最高规格、最好标准把部长接待好。一是接的问题,最好要能在飞机舱门口把部长接到,还要安排两名长相气质都好的女干部献花;二是住的问题,既要安静,又要安全;三是吃的问题,要干净卫生,还要口味多样。贾厅长,你看这样可以吗?”
贾志诚说:“厅长这几条要求,都是最起码的要求。我还想加一条,省里不能出面,并不说明我们不能按部长接待标准去做。我去找一下公安局长,要他们出两台警车,一台开道,一台压阵,按副总理级保卫规格。当然,我会和他们说好,不要问接待谁。去机场接,我想最好是一台警车,另派两台车开到飞机舷梯下,部长下来,直接上车,那也是副总理级的标准。魏主任,机场那边你们平时有联系吗?”
魏聿明说:“这个没问题。我有朋友能摆平。”
接待科放在厅办公室。魏聿明就特意交代过他们,平常一定要注意和民航、铁路加强感情交流,对几个关键性的人物,一定要舍得投入。不要因为平时用不着他们就怠慢他们。过年过节,魏聿明都会安排接待科把那几个关键人物请到最好的酒店聚一聚,聚完总得打一个不小的红包。他也知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那些人也知道他的用意,多次表示,只要商业厅有重要客人需要他们给面子,他们一定会给足给好给出水平。有几次酒后,他们还借着酒兴说:什么是规格?朋友就是规格;什么是标准?感情就是标准。什么这个级那个级,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