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沈世钧这一个月过的很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焦头烂额。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从南京跑出来之后,他先是借住在叔慧家。叔慧走后没办法面对许太太那种控诉的眼神,沈世钧不得不搬出许家。离开南京时他身上带的钱并不多,负担不起像样的旅店,只能寄宿在地下室。
潮湿肮脏的环境让沈世钧这个从小在富裕家庭长大的人很不习惯,不同于工厂里面那些看起来把他弄得脏乱的机油,地下室里是真实的充斥着让人窒息的灰尘与粘腻的苔藓。唯一支撑着沈世钧住下的动力就是曼桢每天的陪伴。
每天一大早沈世钧就会迫不及待的出门,跟曼桢消磨一整天之后再回到这间狭小肮脏的地下室,和衣忍耐一晚上之后再重复之前的行程。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九。二十九那天的晚上,沈世钧格外的期待第二天的太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那个潜在的情敌结了婚,顾家老太太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甚至主动邀请他来顾家过年。事实上,即使顾老太太不开口,顾太太或者曼桢也会开口,而沈世钧对于能够正大光明的留宿顾家,不用顾及自己的男性自尊心,也不用担心闲言蜚语毁了曼桢的名声,很是开心。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等到的不是顾家的年夜饭,不是炫目的烟火响亮的鞭炮,而是一枚他亲手为曼桢带上的戒指,以及顾太太的语焉不详。
大年三十那天,曼桢和顾太太都没有在顾家出现。年夜饭没有人做,买回来的鞭炮随意的堆在角落。伟民从回到顾家那天开始就被顾老太太霸占着,虽然在天津学会了点厨艺,却根本进不了厨房,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于是一家人就那么干坐着,饿着肚子过了个难忘的新年。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面对着满室的尴尬,沈世钧这个外人本应该离开,或许是太讨厌那个地下室,沈世钧留了下来,即便面对着的是因为肚饿不断发脾气的几个小孩子。
正月初一的白天,顾太太和曼桢依旧没有出现。这次顾老太太也扛不住了,忍痛把宝贝孙子放进了厨房,一家人外加沈世钧围着桌子对着一大盆面条狼吞虎咽。到了晚上,沈世钧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正准备告辞离开,顾太太回来了。
顾太太进门看见沈世钧之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沈世钧连问了她几次曼桢去了哪里,她都装聋作哑的躲躲闪闪,可惜在试图绕过沈世钧的时候,一枚戒指从她的衣袋里滚了出来。
“这是什么?”沈世钧一眼就认出了在地面上不停滚动的东西。假如他之前只是询问,现在就可以称得上是质问。
“没,没什么!”顾太太眼神闪烁,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我要听实话!曼桢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情!戒指为什么在你这里!”沈世钧也顾不上其他,抓着顾太太的衣服不让她离开,动静大得把楼下的租户都惊动出来。
“顾太太,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
“真的,你要是需要帮助尽管说!”租户一脸谨慎的看着相对于顾太太来说人高马大的沈世钧。
不想让租户看笑话,顾太太索性带着沈世钧上了楼,把门关上之后,横下心来就准备快刀斩乱麻。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可惜顾太太既不敢把实情说出来,想出来的借口也是破绽百出,沈世钧根本就没把她说的那一套当真。只是确定好言好语打听不出来什么,又没办法动用其他方法,沈世钧才在继续纠缠了几个小时之后不甘不愿的离开了顾家。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坚信曼桢仍然在上海的沈世钧每天依旧是早出晚归,只不过从跟曼桢约会变成了寻找曼桢。开始的一两天很好坚持,时间长了以后沈世钧开始动摇,或许曼桢真的找到了更好的人?
正在沈世钧犹豫着是否要放弃的时候,他在街上碰到了一个南京的熟人。在听说了沈家上下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依旧过了个欢欢乐乐的新年,而他的母亲跟姨太太竟然也和平共处了一个晚上时,沈世钧内心开始纠结。在父亲病重时,他宁可曼桢埋怨也放弃了上海的工作,回到家里接手生意,结果呢,父亲只是把家里最老的那间皮货铺交给他打理,剩下的东西还是牢牢的攥在手里。
虽然沈世钧并不稀罕沈家的产业,但是心理上的不平衡却是怎么也没办法避免。原本母亲还站在他这一边,现在看来,母亲和大嫂都开始接受姨太太那边的人,而他却被排斥在沈家之外。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的沈世钧越想越歪,回南京的心自然淡了。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沈世钧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寻找曼桢上面。
而当他在某天无头苍蝇般乱撞的时候,几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于是,沈世钧提心吊胆的被带到了曼璐的面前。
“……就是这样,说一下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吧,”对沈世钧,曼璐一点好感都没有,既不考虑他被‘请’来需要缓和情绪,也不关心过于直白的描述会不会打击过大,“你好好想想,曼桢还在睡,她醒来之前我需要你的答案。”
“等,等一下,”见曼璐起身要走,沈世钧底气不足的去拦。
“怎么,这么快就想好了?”曼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尖刻,一方面她希望沈世钧能够心疼曼桢,照顾曼桢一辈子;另一方面,她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嚷着,曼桢跟着沈世钧不会幸福,只要她跟杜笙提几句,杜笙就能给曼桢找一个温柔体贴而且绝对不敢嫌弃曼桢的丈夫。
“是,”沈世钧的声音依然软弱,但是说出的话竟然给曼璐一种令人动容的男子气魄,“曼桢不是自愿的,她是受害者,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离开她!”
“话不能乱说,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曼桢是我的妹妹,你现在一时冲动揽下了这份责任,将来后悔我绝对不会轻饶你!况且,”曼璐顿了一下,“你家里,顾家,两方面现在可是都不会同意你和曼桢在一起。”
“不用再多考虑了,”沈世钧恍惚了一下,脑中闪过父母大嫂侄子还有姨太太母子合家欢乐的场景,声音逐渐坚定起来,“假如曼桢没有出事,我说不定会跟家里妥协,但是现在情况不同,曼桢比家里更需要我。”
这就是曼桢选择沈世钧的原因吗?曼璐不禁对眼前这个怯懦的男子刮目相看。曼璐一直以为沈世钧是那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唯唯诺诺,人云亦云,没有主见的人,所以从来都不看好曼桢和沈世钧,只是被迫的去撮合帮助这两人。今天沈世钧的反应彻底推翻了她之前的结论,曼璐甚至开始怀疑,或许沈世钧和曼桢的确可以走的很远,或许爱情的确可以冲淡生活中的矛盾。
一面是由对家庭的失望引发的英雄主义,一面是对敢于承担责任的无比赞许,沈世钧和曼璐两人的对话很快就由冷漠尖锐突飞猛进到了掏心掏肺。沈世钧赌咒发誓会带着曼桢单独生活,既不回南京也要跟顾家断绝来往;曼璐则在设想将来他俩何去何从,并且提出在他俩彻底安顿下来之前,金钱什么的一律由她负担。
沈世钧怎么肯接受曼璐的施舍,在他看来无论沦落到什么地步,女人的钱也是绝对不能花;而曼璐考虑的则是曼桢的状态未必还能在出去工作,沈世钧一个人的工资支撑一个家总有些力不从心。结果争执来争执去,曼璐和沈世钧之间的谈话又从掏心掏肺发展到了针锋相对。最后,两人各退了一步,沈世钧答应搬进曼璐在霞飞路的公寓,而曼璐不会对他们两人未来的生活指手画脚。
“就这样吧,”曼璐揉了揉阵阵发痛的太阳穴,“曼桢应该快醒了。是我先过去跟她通通气,还是你直接去安慰她?”
“呃……你先去吧,我怕曼桢见到我会难过,”沈世钧的脸上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他坚信他并不嫌弃曼桢的失神,可是在即将面对曼桢的时候浑身却跟虚脱了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不想让曼璐发现他的退缩,沈世钧匆匆找了个看起来很合理的借口就低下头大口大口的灌着茶水。
曼璐这时候因为长时间的争执,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没发现沈世钧的异常。考虑到曼桢现在的情况,对沈世钧的借口也没多想,跟沈世钧打了声招呼之后就离开了会客室,转向曼桢所在的客房。
推开门,曼璐就看到曼桢已经坐直了身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的某处,神色不停的变幻,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失落,一会儿挣扎一会儿悲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