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顾太太被诊出患有痨病,也就是西医所说结核病完全是一个意外。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顾家人突然变穷,匆忙之间将曼璐留下来房子出手,到手钱自然不会太多。没用两个月,家用再次见底,顾家老小也先后搬了四五个地方,最终在闸北某个贫民区找到间要拆旧房,趁着没人看管暂时落了脚。
几番折腾之后,不出意外第一个倒下就是身体日渐衰落顾老太太。顾太太原本到医院去只是陪着顾老太太去看病,没想到顾老太太安安稳稳出来了,她却被医生给留了下来。
这一阵子上海正好流行疫病,顾太太在医院走廊里不停咳嗽,脸颊也微微发红,于是便被早木皆兵医生护士给盯上了。顾太太准备离开医院陪着顾老太太回家时候,刚走到医院大门就被几个身强力壮人给拦住,硬逼着做了一连串检查,人也被隔离了起来。
过了几天,检查结果出来了,顾太太并没有染上流行疫病,可是医生却在顾太太痰中找到了结核菌。虽然事实上这个时候对结核病最为有效青霉素已经发明了出来,可是连人体试验都没进行,结核病仍然是比疫病还要难以医治绝症。感染了疫病,身体素质好说不定还能挺过去,而得了结核人则直接被判了死刑。所以顾太太被换了个地方隔离,同时被要求做进一步检查。
结核病只在某一阶段有传染性,其他阶段相对还算安全,而即使把顾太太留在医院,医生对她病也是束手无策。在又从顾太太身体里抽了几大管血之后,医院终于大发慈悲把顾太太放回了家。而顾太太本人早就在第一次被拦住医院门口时候就吓破了胆,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医生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浑浑噩噩在医院泡了十多天,然后失魂落魄晃回了闸北。
在顾太太重见天日那刻开始,杜笙手底下一拨人就兵分两路,一路进到医院去打探顾太太真正病情,另一路尾随着顾太太而去。留在医院那路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顾太太各项化验报告和病历,并且在第一时间把整理好报告送到了杜笙手中。
而另一路则没有那么幸运,他们本以为跟踪个中年妇女远比跟洋鬼子医生打交道要轻松多。哪成想顾太太跟失心疯了似,走路七扭八拐,黄包车半个小时就能达到路程愣是让顾太太走了一天一夜。跟踪人可以说是苦不堪言,顾太太走路速度太慢,他们都恨不得原地踏步了,还好几次差一点走到顾太太前头去。想直接到顾家人落脚地方守着吧,又生怕顾太太半路出什么幺蛾子让他们没法像上面交代。
等顾太太终于跋山涉水回到位于闸北破屋时候,天光早就放亮,远在麦根路曼璐也已经做出了对顾太太不予理会决定。假如顾太太没有在路上耽误那么久,早一些回到顾家,说不定跟踪她那路人会及时把顾家人现状报告上去,曼璐本就不是冷血人,一天之内听到两次顾家人惨状,很可能会心软给予他们些帮助。可惜顾太太本人把最后机会给生生浪费掉了。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跟踪她那路人更是被她折磨筋疲力尽,压根没去往屋子里看,目送着顾太太进门之后就匆匆离开,返回麦根路报告,错过了顾太太前脚迈进门后脚就晕倒一幕。
都说病来如山倒,顾太太到了家之后就真如同重病之人一般卧床不起。其实她这病十分中至少有七分是自己吓自己弄出来。结核病虽然治不好,但是多少人都是缠绵病榻十数载才堪堪过世,哪有几个像顾太太这样今天诊断出来,明天就病危?更不要提从古至今还有不少人靠着顽强求生意志和乐观释然心态克服了痨病折磨,只是以顾太太个性是绝对不会是那批人中一员。
当初曼璐以为她自己会染上结核时候,淘了不少偏方,并且参照着后世电影《茜茜公主》里那样给自己定下了完美周游路线,准备学着茜茜公主样子在游玩中逐渐把身子养好。在得知顾太太生病以后,曼璐还曾经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些东西托人转交给顾太太,算是彻底还了这个身体血脉之情。可是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不论是顾家还是曼璐自己这里,都没能给曼璐足够思考时间。
如今还在上海顾家人除了顾太太正值壮年之外,都是些老弱病残,曼桢跟她们断绝了关系,伟民在顾家出事前就回了天津,顾老太太走路都困难,杰民几个则除了哭闹什么都不会。顾太太这么一倒下,顾家最后一根支撑着她们在上海生存顶梁柱也坍塌了。
刚开始时候顾老太太还能拄着拐杖给顾太太熬几次药,后来连饭都吃不上了,顾老太太哪还有闲钱和闲心去伺候儿媳妇?之前她们一直强撑着留在上海也是因为还抱有一丝幻想,总想着即使找不到曼璐,至少也能等到曼桢。无论她俩谁回来了,顾家好日子都能继续过下去。如今眼瞅着连命都要保不住,谁还有心思坐等着曼桢或者曼璐自投罗网?
正好顾老太太心心念念就是落叶归根,在又熬了十几天之后,顾老太太抱着几个孙子就回了六安。而顾太太这时候早就没办法挪动,顾老太太也不想带上这么个累赘去投奔自家侄孙,就把顾太太一个人扔在了上海。不过顾老太太也没把事情做绝,托人给远在天津伟民捎了个口信,把顾家现在情况全都写在了信里。
对于顾老太太遗弃生活了多年儿媳妇这件事,杜笙照样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只是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对曼璐就没全说实话,只说顾家所有人都去了六安,包括顾太太。被蒙在鼓里曼璐听了这个消息,自然也不会再想着把手里偏方路线图什么送给顾太太,毕竟人都走远了。
杜笙选择了隐瞒曼璐实情,却依然留了人手在顾太太那边。他不会主动出手相助,但是至少他得保证在未来某一天,万一曼璐知道了真相,不会拿见死不救来埋怨他,所以没过两天,伟民从天津赶回上海消息就进了杜笙耳朵。这下杜笙是彻底放下了心,恰好这时他跟日本人之间矛盾已经上升到了台面上,杜笙就顺势收回了留在顾太太周围人手,一心一意对付起日本人来。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对于杜笙在外面是如何面对惊涛骇浪,是怎样惊险万分,曼璐不得而知。可是她能从杜笙一日比一日疲惫中嗅出风雨欲来味道。这些日子,杜笙几乎不再跟曼璐调笑,甚至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每天都阴沉着脸,带着杜宾众人风风火火来又匆匆忙忙走。而在有一天晚上,杜笙严肃询问曼璐是否愿意跟他远走高飞离开上海时,曼璐发现她没有把根据前世记忆涉及旅游路线图送给顾太太决定是多么正确。
“你准备去哪里?”
“还没想好,反正上海是不能呆了,”见曼璐一点反对意思都没有,杜笙松了一口气。
“是日本人欺负到你头上来了吗?你没办法对付他们?”在曼璐印象里,杜笙虽然没有黄金荣等人那么庞大势力,但是也不应该那么轻易就被击垮。
“他们要是单对单,来多少个我都不怕,好歹上海还是中人地盘,”杜笙眉毛上扬,说不出自信,只是很快那份自信就被阴霾所代替,“日本军方插手了,”杜笙苦笑了一下,“民政府肯定不会为我这么个小人物出头,难道我还要坐在这里等死?以前怕吓到你,如今情况危急,我也不必瞒你,从上次去日本领事馆讨货到今天,我已经经历了不下十场暗杀了。”
“什么!”曼璐大惊失色,上去就要扒杜笙衣服,“有没有受伤?我看你这两天都不怎么用左手,是不是左边伤到了?”
“我没事,”杜笙压住曼璐肆虐双手,“不过折了不少兄弟,都是跟我从一无所有熬出来,可惜了。”
“你等一下,”曼璐挣脱杜笙钳制,一路小跑着冲进卧室,翻腾了一顿后又跑回了书房,“喏,你看看这上面哪里比较合适?”
“这是?”杜笙结果曼璐手中折叠着纸展开,刚一打眼就呆住了。曼璐回卧室取来是一张世界地图,上面被涂得黑乎乎,几乎整个亚洲都被打上了叉叉,非洲也没能幸免,欧洲则只留下一个瑞士,而美和加拿大那块儿倒是挺干净。
“你选个没画叉地方吧,”曼璐比划了一下,“看哪里顺眼咱们就去哪里。”
“你不反对我临阵脱逃?”杜笙说什么也没想到曼璐竟然连地图都准备好了,难道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你这怎么能叫临阵脱逃?”曼璐不满哼了一声,“以卵击石那才真正是傻子!我就不信你会空着手走,该带东西肯定一样都没给那些小矮子留下吧?”
“知我者,曼璐也,”杜笙快慰抱住曼璐亲了一口,可是之后却立刻转了口风,“既然你都猜出来我是在保存实力,为什么还要撺掇我往外跑?”
“咦,我有吗?”曼璐狡黠一笑,“世界地图上难道没画着中华民?”
“……”杜笙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曼璐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顿了半晌才咬牙切齿指着地图说道,“巴掌大地方,你准备让我怎么选?”
“好吧,”曼璐撇撇嘴,“给你份民地图也成,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现在得避开日本人锋芒,难道以后就不需要了?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你不说清楚我不放心。”
“当今形势不用我说,日本人肯定不会满足于东三省,大范围战争迟早要爆发,”杜笙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我很早之前就思考过,既然我有条件,那么就不必要逞匹夫之勇。当然,我不是逃避当兵上战场亲手杀敌,而是并不是只有真刀实枪才是战场。我能够提供药品,能够提供军火,这两样哪一样不顶上一支军队?”
“所以你准备坐镇后方?”
“要是战争真爆发了,哪里还有什么后方?”杜笙说道,“我只是换了一个战场,仍然是在前线上。”
“既然你都打算好了,还征求我意见做什么?”曼璐说完就有些后悔,杜笙从头到尾就没问过她该去哪里,可别让杜笙以为她自作多情才好。
杜笙倒是没听出曼璐话里漏洞,“那不一样,就算战争爆发了,日本人也不会在租界做出什么事情来,你留在这里要比跟着我安全多。所以我必须知道你是不是自愿跟着我走,要是你担心安全问题,完全可以留在这里。等战争过去了我再回来找你。”
日本人不会在租界做出格事?曼璐暗自摇头,杜笙还是太小瞧日本人残忍暴虐了,上海租界在一九四一年就完全落入了日本人手里,别说英人法人,就算火星人来了,日本人也是找杀不误。
“我跟你走,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曼璐说斩钉截铁,“地图我也不用拿出来了,估计你早就有了方向了吧,延安还是南京?”最好不要是南京……
“哪里也不是,我们去重庆。”
“重庆?”曼璐傻眼,什么叫未卜先知,这就叫未卜先知!杜笙怎么猜到将来民政府会迁都重庆!
“对,我仔细研究过,假如真爆发战争,而又不利于我方话,那里应该是最后被攻占地方,”紧接着,杜笙和曼璐又详细讲了讲以后安排,并且很快就把出发时间定到了月末。
曼璐和杜笙离去布置得神不知鬼不觉,甚至在他们离开上海两个月以后,位于麦根路别墅里还住着两人替身,除了杜笙心腹根本就没有人发现两人早就远在重庆。这次转战重庆,依旧是杜宾打头站。杜宾在山城找好了落脚点之后,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人都没有亲自回来,只是在电话里用暗号示意杜笙可以启程。而杜笙在接到电话之后立刻就转了七八次手买了两张船票,确保了没人能从乱麻似关系网中找到真正使用船票人。
到了真正启程那一天,乔装打扮曼璐拎着一只小皮箱站在船头,低头看了看浑浊黄浦江水,又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着远方每一处建筑,仿佛想把眼睛当成相机,永远保留住眼前景象。
“舍不得走了?”轮船开动之后,杜笙也不再刻意跟曼璐拉开距离,顶着张沾着山羊胡子脸从后面揽住曼璐腰,“现在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没有,”曼璐十分庆幸杜笙如今是在她身后,对于杜笙现在尊容曼璐绝对不敢恭维,当然她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真不知道在旁人眼中她们这对一个胖不像话中年丑妇和一个又高又瘦山羊胡租合是怎样效果!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还有些担心曼桢招弟她们。对了,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你儿子,他应该不在上海了吧?”
“放心,我在上海还留了人手,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会先保证她们安全。至于我儿子……”杜笙收紧了放在曼璐腰间手,“等你嫁给我之后会有机会见到他。”
“你还没忘了这事儿?放到古代,临阵娶妻可是砍头大罪!”
“古代还有法外容情这说呢,”杜笙用下巴上假胡子搔弄着曼璐脖颈,“现在我可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说不定哪天就没了,难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要不然这样吧,咱们下来船就举行婚礼!”
“呸呸呸,不许诅咒自己!”曼璐转过头凶巴巴瞪了杜笙一眼,可惜她被贴得厚厚假脸根本摆不出她想要效果,反而逗得杜笙失笑出声。
“不许笑!”曼璐见表情不好使,转了转眼珠有了主意,慢悠悠说,“你一说死啊活啊,我突然想起件事,豫瑾在六安恐怕也不安全,你能不能找个人警告他一声。”
“张豫瑾?!”杜笙怎么可能不知道张豫瑾是什么人,那可是曼璐青梅竹马未婚夫,他二号情敌——杜笙这辈子都不会承认他不选择延安是因为头号情敌许叔慧在那里。
“对啊,就是他,”曼璐笑得开怀。
“不许想他!”
“我就想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咬我啊!啊!你还真咬!……”
飞扬笑声随着江风传出,飘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