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泰,从今日起,你自由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回福尔泰终于可以彻底的摆脱了那些带给了他无限的痛苦的一群无耻的小人,可以跟自己喜爱的人牵着彼此的手,自由自在的离开京城,离开这个带给了他永生都难以消失的伤痕的地方了。
福尔泰早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随时随地任人指挥的只会往前冲的傻子,他早就在无人注意关心的时候,悄悄的蜕去了那单纯的、傻傻的、毫不怀疑的相信自己的亲人、朋友的话的傻少年的外皮,得到了从内到的变化了,这份成熟的蜕变他用了多么巨大的代价换取的,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没有一个人能知晓其中的痛苦和煎熬,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的感受!
这么些年以来,福尔泰一直都在扮演着一个乖巧听话的角色,一直到现在事情都结束,他在上面那个高椅之上坐着的人的安排之下,安全无虞的得到了脱身的机会,离开了这个让他厌恶的想吐的地方。
福尔泰本来便不是个傻子,他只是单纯,单纯的相信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
他从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并不得阿玛和额娘的欢心,只有大哥福尔康那样的人才是阿玛额娘最疼爱的孩子,他从小就像是一个被捡来的小孩,阿玛和额娘从来都不会像对待大哥福尔康那样的疼爱他,照顾他,夸奖他,他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听大哥福尔康的话,那样的作用,或者可以称之为被阿玛和额娘买来给大哥做伴的小厮。
阿玛和额娘一直以来一切的事情都以福尔康优先,他更被要求要向福尔康学习,他也很认真的去做了,可是那时候的他还很幼小,还是一个贪心玩耍的孩子,更何况他受到的关注也不如福尔康,又哪里会比得过处处都被人宠溺着疼爱着教导着的福尔康有条件。
而阿玛和额娘却一心的认为自己是一个愚钝的不可教导的孩子,阿玛原先的时候还曾想过要亲自教导他,但福尔康却劝阻说不要勉强尔泰,家里有他一个优秀的孩子就足够让阿玛和额娘荣耀了,尔泰,就让他自由一些吧!
阿玛和额娘听了福尔康的话后,很快就放弃了培养他的想法,转而把原本还放在他身上的精力全部都倾心的放在了福尔康的身上,他的存在感便是在那个时候渐渐的减少,直到最后阿玛和额娘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那时候小小的傻傻的他,还以为福尔康真的是为自己着想才那么做的,却没有想到,福尔康在那个时候已经居心叵测的防备着自己了。福尔康不想让自己比他出色,那个家里面只要有他一个文武全才的孩子就行了,阿玛和额娘便只能关注着他,疼爱着他,事事都以他为先,把他当做至高无上的宝贝。
过了不久,跟他们家有着亲戚关系的令嫔娘娘着人给他们家里传了话,皇上这些日子正要给五阿哥选一个伴读,她在皇上的耳边吹了枕头风,皇上答应让他们兄弟二人中的其中一个进宫做五阿哥的伴读,令嫔娘娘让阿玛和额娘商量商量,在他们兄弟两个之间挑一个送到宫里去。
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属于福尔康的美差事儿,可是当阿玛和额娘知道伴读是要陪着皇子住在宫里的,还不能让亲人随便进宫探试,当下就舍不得让福尔康去了,于是,那个差事儿便落在了仅剩下的他的头上。
刚进了宫,他什么也不知道,被人欺负了很长时间,后来他终于懂得了拿很得皇上和皇太后青眼相加的五阿哥的名声镇慑那些人,他才摆脱了被宫人随意欺负的日子。
后来,他就一直陪着五阿哥待着,偶尔才会回家里一趟,每次回去都看到阿玛和额娘亲亲热热的跟福尔康说着话,而他每次得到关注,都是在询问他关于五阿哥的事情。
福尔泰也曾经不平过,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单纯的相信自己的亲人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他们只是不善于关心自己罢了,自我安慰着,福尔泰仍然是一个很听话的傻孩子。
福尔泰以为自己会那么碌碌碌无为的过上一辈子,直到安静的死去。
可是,事情的转变让他措手不及,他没有料想得到自己会遇上那么讶异的事情。
他记得在他出事之前,他在御花园里打了八阿哥,那个现在成为万人之上手握大权的人,他真的不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是吃了多少的熊心豹子胆,才会白痴似的去冒犯八阿哥那个鬼神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的?
不过福尔康很感激那一次的事情,即使是再也一次,他也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去那么做。
被皇上咆哮着叫人把他拉下去了一顿板子,那顿板子打的结结实实,一点儿也没有偷工减料,那是他从来都没有吃过的苦。以往的时候,那些执行的人都看在令妃娘娘的面子上,下手尽量是轻了又轻,他也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
那一回伤的很重,一直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才恢复过来。
而福尔康一个月就已经痊愈,可以在京城里到处乱跑了。
福尔康好的那么快,那是因为阿玛和额娘把治疗伤处的好药都给福尔康拿去擦了,而他只得到大夫配的普通伤药,幸好他在宫里当差的时候,曾经从五阿哥那里得到过一些上好的伤药,他那时候认为并没有什么用处,就丢在自己的屋子里没用,现在反倒是救了他一命。
福尔泰没想到自己是一个喝口水也塞牙逢的倒霉孩子,八阿哥不是一个好人,他当然记恨自己伤了他的仇,派了人换了自己的伤药,自己那段时间擦的都是加入了一些特殊东西的伤药,这也就造就了他好几年的痛苦。
每逢阴雨天气,他浑身都疼的像千万根透骨钢针扎进了骨头里,霍霍的乱戳着他浑身的骨头,每一次发作都疼痛难忍,他每次都非常害怕天气转变,那代表着他要接受酷刑的考验了,那种疼,那种痛,那种煎熬,那种折磨,真的不是人能忍受得了!
但是,他却咬着牙硬生生的挺了过来,这一挺,就是三年的春夏秋冬。
福尔泰没有让大夫给自己治疗,他想让那种痛来提醒着自己,那些痛,都是谁给的!
他后来才知道八阿哥让人换了他擦伤的药,他没有恨八阿哥。
他这一辈子恨过很多人,但他唯独不恨八阿哥。
他那时伤的八阿哥很重,伤了脑袋,还断了胳膊,皇子本来就尊贵非凡,就算是砍了他的头,抄了他的家,灭他们全门也是应该的,那是他做奴才应该承受的结果。
八阿哥换了他的药,他认了,那是他应受的。三年之后,八阿哥居然让人给他送来了解药,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静静的服下了解药。
福尔泰最恨的大有人在!
福尔康的自私自利!
永琪的假仁假义!
小燕子的满口虚伪!
紫薇的假装善良!
阿玛的狠毒计量!
额娘的虚荣心肠!
令妃的歹毒心思!
皇上的狗屁不通!
那些人造就了他一辈子的恶梦,他一生的悲哀,终身的深仇大恨!
每当深夜回梦,他都恨不得扒了那些人的皮,吃那些人的肉,喝他们的血,把他们碎尸万断,扔去喂狗!
福尔康、紫薇、永琪、小燕子,他们都是一群自私到极点的狗东西,明明是他们自己犯的错,凭什么到最后要全都算在自己的身上?
明明是福尔康自己跳上擂台自己去打的擂,他自己故作风流的调戏了塞亚公主,引得塞亚对他动了春心,凭什么到最后要让自己替他去西藏做额附?
西藏的额附是好做的吗?
他不相信皇上会不知道西藏是一妻多夫的制度,如果皇上有心联姻,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儿子上,要拿自己去抵债?
他也不相信永琪不知西藏一妻多夫制度,这整个天下间又谁不知道,五阿哥永琪是皇上最喜爱的皇子,皇上简直把他当做继承者,这种事情会不告诉他吗?
如果永琪真的把他当兄弟,又怎么会不愿意帮自己讲讲情,不要让自己去西藏那个吃人的地方做什么额附?
阿玛和额娘只高兴着自己家里可以凭借着西藏附马的事情抬旗了,可是到了最后,才是空欢喜一场,皇上只抬了他一人的旗,阿玛、额娘、福尔康仍然还是包衣奴才的身份。
这种落差巨大的失落让阿玛和额娘只顾着生气,再也顾不上即将远去的他,连安慰即将远离京城的他一声都没有,那作为是何等的让人心冷啊!
他们只知道有什么他们不喜欢的事情就让自己顶上,而他们丢出了那个大包袱之后,转脸就各自拥抱着找地方谈情说爱了,根本没有人劝慰他……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做了那个额附之后,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回到大清的土地上?
他们知不知道,塞亚在西藏早就已经娶了好几个额附了,他这个大清过去的额附排到了不知道第几号了?
他到了西藏之后,根本不适应西藏的生活环境,几乎是大病小病从不间断,原本还有几分英俊的相貌瘦的只剩下骨头,塞亚是西藏的公主,身边从来都不缺男人,原本对他还不错的态度,以他生病之后也渐渐的变了,从很少踏足他的帐篷直到再也不来,之后的日子里,福尔泰生熬着过着日子,塞亚那边不知道陆陆续续的娶了多少的男人了……
他死的那天,正好是塞亚又一次娶亲的日子,他艰难的支撑着自己单薄的一阵风就可以吹跑的身子骨,颤颤巍巍的走出了他居住的帐篷,撩开帐篷帘子,抬眼望去,满耳的喜庆鼓乐声,大红的缎子铺天盖地的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那绚烂的红通通的颜色就像是当年他背景离乡跟着阿里和卓和塞亚公主离开京城的时候,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都挂满了红红的红布一模一样,火烧一样的红,灿烂、耀眼、绚丽,可惜啊,他再也看不见了……
“福尔泰,从今日起,你自由了。”
听到这句话,福尔泰原本觉得现在这一刻是自己这辈子最激动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可以一丁点儿的心情波动都没有的叩了头,谢了恩。
在那之前,他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会感恩戴德的大声道谢,会不可置信的接受,会目瞪口呆的发怔,可是,那些想像之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的脑海里想到的仅是,那个在城外等自己的人,是不是已经等的心焦着急了呢?
跪在大殿里,福尔泰恭恭敬敬地朝高座上的昔日时常被人欺辱的瘦弱如柴的八阿哥,如今却大权在握再也无人能对之无礼的永璇叩了三个响头,在永璇的默许之下,告退离去。
不紧不慢,一步步的走出京城,在迈出了城口大门的最后一步后,福尔泰转身深深的看了这座历史悠久的京城最后一眼,从此,这个地方,便再也与他无关了。
三月春光,草长莺飞。
城门外的树林边,有一个一身月白色锦衣的人,漫不经心的倚在枝干粗老的大树上紧紧的盯着城门口,看到他之后,立刻从树边蹦了起来,对他灿烂一笑,那笑容比挂在天上的太阳还要温暖。
福尔泰方才还寒冷如冰的心渐渐温暖,嘴角挂上一抹轻松愉快的笑容,一改方才缓慢的步伐,三步并做两不朝等在前方的人走过去。
福尔泰翻身跃上另一匹棕色的俊马,姿势漂亮潇洒,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福尔泰那颗冷硬的心已经柔软的像一团怎样也糊不上墙的烂泥了,“等了很久了吗?”
那人嘴角的笑意从来都没有减淡过,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们走吧。”福尔泰淡然的笑着说。
那人爽快的应声,“好。”
福尔泰觉得很满足,后半辈子,只要有他陪在身边。
此生,无憾矣!
“驾——”
两人齐齐甩响马鞭,两匹俊马齐齐飞驰,朝着远方飞奔而去,两个偕手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方,渐渐的熔入了灿烂的夕阳中。
作者有话要说: <FO face=隶书 size=5 color=#DC143C >盆友们,给咱留个言不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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