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了一大半。
红秀丽忙于调查“盐”的问题,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了结论,只差最后一点证据收集和整理而已。
榛苏芳依旧行踪飘忽,每天都会到冗官室晃一下,其他时候就不知道人在哪里,墨北微和红秀丽几次看到他在不同的店打工。
陆清雅继续装成好青年,陪着红秀丽四处奔波。
杨修还是天天致力于“礼仪”训练,言行举止都比一开始好了不少,这一点红秀丽非常高兴,毫不吝啬夸奖,还一并表扬了负责监督的墨北微。
这天红秀丽、陆清雅来了冗官室一趟,和两人打声招呼就出去调查了。
屋里只剩下墨北微和杨修。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坐回原位,一个继续写字,一个继续看书。
杨修看了看时辰,“……他们又快来了吧?”
墨北微翻书的动作缓了一下。
“只要不是来找幽灵的就好。”
“幽灵……”杨修十分克制地笑了笑,“如果他们知道‘幽灵’一直在这里,可能会惊讶得说不出话吧。”
那天以后也有冗官想来再看看“幽灵”,当然没有结果,反而被墨北微冷眼瞪走了。
墨北微轻哼了一声,一排黑线爬上后脑。
自从那天她穿女装用铜钱赶走了冗官以后,王宫里非常离奇地传出了“幽灵少女”、“铜钱仙人”之类的传闻,各部门的官吏锲而不舍地往这里跑。
好在她第二天就换回了长袍,其他几人也没有揭穿真相的打算。
不知怎的,时间一长,宫里又传出冗官室其实是“心理咨询室”、“减压放松处”等等乱七八糟的说法。
看到那些闲散官员、高龄官员聚集在这里的时候,不单是墨北微,红秀丽都一个头两个大了,不过这次她没有滥好心去听这些人抱怨,每天查案就忙得很了,她最多也只在冗官室待上半个时辰而已。于是,这些人最后全都交给墨北微打发了。
(因为冗官们都不再回来,冗官室里基本只有杨修和墨北微。墨北微对查案实在没兴趣,所以只要红秀丽和陆在王宫里,她就待在冗官室休息,要是两人要去宫外,她还是会跟上的。)
墨北微可不会听那些“苦恼的官吏们”的倾诉,直接让他们跟那些“慕名前来学习礼仪”(这都是什么情况!)的官吏们一起“训练”去了,要走的自便。
她不明白,她什么时候从“监督杨修”变成了“教导杨修的礼仪”,然后进一步演化出“冗官室有人教导礼仪,学成一定通过吏部考试”这种离谱的传言。
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了,精神抖擞,用不大不小的音量招呼:“早上好!”
——曾经有人打招呼的声音太大,吵醒了浅寐的某人,差点被迎面而来的书砸死。
“早上好。你们来啦?”杨修笑着和来人打招呼,“今天又是你们最早。”
云熙和宣海两人都是三十左右的官吏,因为没有通过吏部考试,在朝中任着可有可无的小职务,听说了“希望的曙光”后立刻就跑了过来,恳求接受训练。
令杨修诧异的是,墨北微看着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居然说,可以帮他们训练,不过结果不作保证。
这两个人也就天天往这里跑了,态度也非常认真,每天都是最早来、最晚走的。
墨北微立刻放下书,余光扫了一眼页码,对来人笑笑。
“早上好,云熙、宣海。”
两位青年就像受到了鼓励一样,眼睛瞬间亮了一些,自觉地走到屋中的空地右侧站好。
墨北微站在旁边,看看两人的姿势,背脊挺得笔直、挺胸收腹、下颌微收、视线平视前方,跟她的要求已经差不多了。
五天前他们刚来的时候,姿势乱七八糟,不到一会儿就需要她纠正,站不到几分钟就东摇西晃,站了不到半小时就倒下了。但是,他们醒了以后继续站好,几天训练下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对于努力奋斗的人,她并不介意在能力范围内搭一把手。当时打动她的,正是两人眼中的热切和坚持。她很高兴,她没有看错人。
陆陆续续地,有其他人进来,打过招呼都自觉地站到空地那儿,排成了一个小方阵。
(一开始有人乱站,被某人赠送了一颗小石子后,嗷嗷惨叫半天,于是大家都自觉了……)
这些人里有慕名来学习的官吏,也有被这个方法治好了失眠症而后非常狂热的闲散官吏(……)和将信将疑的“前来心理咨询”的官吏。
据说之前有人来过这里后,茅塞顿开,心情大好,连连称赞墨官吏,说她虽然看起来冷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墨北微看看时间,唔,出乎预料,这些人坚持的时间比昨天长了好几分钟。左右乱晃和小动作都少了很多。才这么想着,她就看到一个人偷偷地佝起了背,肩膀耷拉下来。
手指一弹,一颗小石子向着那人的右肩射了出去。
石子破空的风声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再次站直了,本来就站得很直的人也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然后,一阵轻微的呼气声,就像是在庆幸什么似的。
同时,人群中传出一声惨叫,一个人大喊,“我错了我再也不偷懒了!”
那人的右肩破了一个小洞,隐约露出了皮肤,倒是没有见血,但是一小块乌青很显眼。
“云熙、宣海和刚刚那个谁继续站,其他人休息。”
这句话很多人听来如同天籁,立刻四散找地方坐,找不到桌椅的就地坐下了,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议论声四起。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挪了挪脚被发现了,原来是旁边的家伙……”
“是啊,幸好大家站得开。不过刚刚石子从我旁边飞过去的时候,我的心真的提起来了——”
“我背上腿上的乌青还没褪呢,这还是前天留下的。我现在对那种特殊的风声都有阴影了,一听到声音就不自觉地站直了。”
“我比你还惨!第一天身上十七八个乌青,第二天十个,现在身上还有二十多个没消,我爹问我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还是遇到强盗了,我说是在学习礼仪,他怎么都不信……”
“内子也盘问了很久才勉强放过我,我说是个小姑娘用石子打出来的,她偏不信,我硬是拖着小六、蒋兴一起去解释了她才罢休,唉……不过别说,要是别人跟我说这种事,我也不信,眼见为实啊。”
“你们说,云熙和宣海两个怎么回事?又被加了时间,昨天也是,我看他们站的挺好,一动不动的——”
“啊——!你们看时间,我们今天站了两刻钟!我简直不敢相信!”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真的是两刻!”
人群一阵哗然。
“我们站满两刻了,是不是不用继续练习站了?!”有人惊喜地看向站在右前方的墨北微。
墨北微环视众人,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虽然站姿不够标准,小动作也不少,不过至少没有太明显的动作了,最低标准算是通过了,开始下一项,做不好的就继续回头练习站。”
一阵欢呼,有人甚至喜极而泣。
“下一项是什么?”
“站……下面就是‘坐’好了。”
“坐还要练?”
墨北微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互相看看。”
屋里的人前后左右看看,再看看自己,纷纷没了声音。
各种乱七八糟的姿势都有,更别说那些躺在桌上地上的,甚至有人一躺下就睡着了!
一个高龄赋闲的官员捶着肩膀,看起来很慈祥。
“小姑娘,‘礼仪’可不是简单的东西啊。这样的练习,能让他们通过吏部考试吗?老夫怎么觉得这像是羽林军的训练……”
他来得晚,只站了十分钟不到,所以现在还很精神。
墨北微笑了起来,“羽林军如果只是这样训练,那差不多就完了。而且,我没说过这种练习能让他们通过吏部考试。”
不少人瞪大了眼睛盯着墨北微,一个个欲言又止。
“只是让他们能见人而已。”墨北微坦然地回应老人探询的目光,“礼仪的学习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几天之内想要突飞猛进,那是做梦。这里有人言行举止挺不错的,但是被人看上几眼就紧张得手脚不知道怎么摆,估计考试的时候也是一塌糊涂。”
墨北微收回视线,抿了抿唇。
“他们……更多的是‘缺乏自信’吧。不敢面对他人,不敢展现自己,总有种底气不足的畏缩感,束手束脚。”
才到骑士团的时候,她紧张而茫然,瑟尔纳特总长大大咧咧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别人多看你几眼,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躲什么啊,大方地给他看!我教你一个秘诀——
“不管有没有人都站得笔直,习惯成自然,以后就算心虚害怕也不会哆嗦了。”
墨北微被那时总长的气势感染,下意识地模仿了那样的语气,干净通透的嗓音中陡然多出一分豪气,昂首说道。
“若是不想跪着活,就站直了,天塌下来也要捅它一个窟窿!”
气氛有了微妙的改变。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端正了身体,有些人直接站了起来,神色各异。
黑发的少女身姿挺拔,神色凛然,散发着和那娇小身躯不相符的干云豪气,就像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般耀眼夺目。
那种气势甚至模糊了外貌和性别,瞬间震撼了人心。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快速奔跑的脚步声,还有刀兵的金属声。
一队士兵包围了冗官室,领头的赫然是黑耀世和白雷炎。
屋内众人全都楞住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闯了进来,分列左右两边,一个穿着刑部官服的文官走进来,朗声说道。
“众人听令!现依律逮捕嫌犯墨北微,其余人等不得妄动!”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墨北微一挑眉,眉目间有些讶色,“这是什么意思?”
“奉劝你束手就——”
墨北微打断了他的话,“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需要刑部来处理?”
一脸正气的中年官吏冷冷地看着墨北微,面若冰霜。
“待你上了公堂,自然知道!”
“这倒是新鲜。我头一次听说刑部审案可以没有理由直接抓人,而且还是这么大阵仗。”墨北微看看门里门外的士兵,视线在黑耀世和白雷炎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我一定要听完理由,否则别想我跟你们走。”
“你若顽抗,只会白白受苦。”中年文官睨着墨北微,“本官知道你武艺超群,但是羽林军大将军在此,你以为你逃得掉?”
墨北微勾起了嘴角。
“我还在这里跟你废话,不过是想知道,到底我被栽了个什么罪名。纵是刑部要拿人,也要有充分的证据,你这样空口白话就想抓人——我傻了才会去!”
中年文官后退几步,挥手前指。
“毋庸多言,动手捉拿——”
两列士兵立刻冲上前,想要包围墨北微。
“不自量力!”墨北微冷叱,“不想死的躲远点!”
屋里一下和炸开了锅一样,官吏们纷纷往角落躲去,满腹疑惑,议论纷纷。
墨北微抬脚踹飞一个最靠近自己的士兵,夺了他的长枪握在手里,回手横扫,震落了五六柄刀剑。她矮身闪过两杆长枪的合击,看准了空隙,身子一扭,左脚踏住一杆枪的枪头,右脚在枪身中部点了一次,借力腾空,左脚毫不客气地向着那人的脸踹了过去,又一个人飞了出去。
不到十秒,连续两个人被踹飞,昏倒在地。
羽林军纵然训练有素也不禁咋舌,再加上他们本来就对这个逮捕的命令一头雾水,不少人对墨北微的印象都是“是个跟宋太傅不相上下的武者”,一不相信她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犯,二来未战先怯,没亲眼见过墨北微只听过传闻的那些现在见了她的身手,登时把传闻信了九分。
这下士兵们更是士气低迷,除了少数起了好胜心想上前比试的,其他的纷纷开始打混——捉拿,开玩笑,她要是枪花一闪,他们就再也不用上工了!
不过一会儿,十几个士兵就躺地上了,有的根本不是被“打倒”的,根本只是被枪身擦了一下就自动倒下了。
刑部的官吏的眼睛都快直了。
他听说这次的嫌犯武艺高强,但是他没想到,真有人会抗命不遵,动起手来。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抓人,她所涉之案重大,若是逃了,一应人等罪责难逃!”
羽林军的“精英”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进来十多个人,挥动着兵器向前冲。
短暂的一轮交锋后,一个银亮的东西飞了起来。
有人眼尖地认了出来。
“枪头——”
紧接着就是一声欢呼,“太好了——!”
所有人都愣了。
因为欢呼的不是士兵,而是墨北微。被削断了枪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墨北微身影一晃,从众人眼中消失,下一秒,一声清叱,十几个人倒飞出去,对着门的撞在了外面的树上,其他的直接撞上了墙,发出错落的闷响。
屋子似乎也晃了一下。
那些人从墙上滑落,墙壁上清晰地留着蜘蛛网般的裂纹,有的甚至凹了一个洞。
墨北微站在原地,握着枪杆,一脸轻松淡然。
在众人眼中,她的形象立刻高大威猛起来了,再没有人会因为她娇小的外形质疑她的攻击力了!
墨北微转了转手中的枪杆,笑着拉开架势,“有人再来吗?”
白雷炎踏前一步,大笑,“怪不得你刚才欢呼,没了碍事的枪头顺手了不少吧,棍术不错!”
“白将军好利的眼光。”墨北微左脚轻点着地面,“没错,我会用棍,不会使枪。将军来考教吗?”
“奉命行事,不得不动手啊。”白雷炎摇摇头,“墨姑娘若是无罪,随他走一趟,也无所谓吧?”
墨北微的笑容一敛,目光瞬间锐利如刀,刺向躲到了门外的中年官员。
“抓嫌犯是这种抓法?刑部审案,自有差役,什么时候变成羽林军抓人了?别把我当傻瓜。”
白雷炎讪讪地闭了嘴。
这件事确实有蹊跷,不然他也不会直到现在还没动手。
中年官员沉着脸走进来。
“案情尚需保密,岂能随意说出?请羽林军来也只是因为你武艺高强,恐你脱逃。”
“我若是要走,这些人岂能拦得住。”墨北微冷笑,“你倒不如说说看,为什么要抓我,否则你今天绝对抓不到人。罪加一等罪减一等的鬼话你留着对上司说吧!”
中年官员迟疑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
“墨北微涉嫌杀人三百八十一口,现将其押入刑部地牢待审。五日后开庭审理。在此之前,请小姑娘稍微忍耐一下吧。”
一个全身裹着漆黑斗篷只露出下半张脸的男人这样说着,一只惨白的手从斗篷里伸了出来,吓得屋里有人大喊“有鬼”。
在斗篷因为男人的动作飘动的时候,墨北微眼尖地看见了他里面的衣服。
——还是黑色的官服。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
一个名字闪现出来。
“刑部尚书来俊臣……”墨北微笑了起来,“看来我不去是不行的了。”
“真是麻烦啊,我根本不想白天出来,为什么总有些热血笨蛋要吵吵嚷嚷的。不过,小姑娘比我听说的仁慈多了,我还以为这个笨蛋会以尸体的形式被人送回来。要不要我帮你预定一处墓地?”
黑衣白手套的男人语气平淡地说。
“……不用了,谢谢。”墨北微的嘴角抽了抽,这个跟历史上的酷吏来俊臣同名的尚书太诡异了吧!
她干脆地扔下手中的枪杆,“地牢在哪里?”
来俊臣掀起帽檐,露出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盯着墨北微看了一会儿,咧嘴笑了。只不过衬着他那张僵尸脸,显得格外阴森。
“那边的笨蛋减俸一个月。小姑娘这么配合查案,你竟然能笨到这种地步。对了,羽林军的伤药费也是你付。走吧,小姑娘。”
中年官员咬了咬牙,一声不吭地弯腰行礼。
墨北微就这样跟着斗篷男走了。
两位大将军面面相觑,挥手带着士兵离开。
屋里的官吏连忙聚到一起讨论起来。
中午的时候,红秀丽回来叫墨北微一起吃午饭,得知墨北微被刑部抓走的消息,当场愣住,随即拖着陆清雅跑了出去。
“北微绝对不可能是杀人凶手!这一定是冤枉的!”红秀丽一边飞奔一边大声说,“这件事太荒唐了!三百八十一个人哎,怎么可能啊!”
被迫跟着跑的陆清雅撇撇嘴,“你的意思是她不会杀那么多人?”
“才不是咧——她怎么可能杀人啊!”红秀丽握紧了双手,“我一定要去见她,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刑部的审案……可恶,这都是什么事啊!”
“……官吏涉嫌犯罪,御史台和刑部都可以调查审理。”
红秀丽很快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除了刑部,御史也可以参与审理?——可是,上哪儿去找御史啊,不行,我要去查查看法典。刑部不会让北微屈打成招吧——”
“刑部尚书也是一位出名的能吏,不可能用这么低级的方法。”
“一听就觉得那是个怪人吧!谁会大白天的穿黑色斗篷到处晃悠跟僵尸诈尸一样啊!”
陆清雅不禁抚额。
红秀丽还真敢在刑部的范围内这样评价刑部尚书。
时间稍微倒退。
刑部地牢最深处。
被称为“诅咒之牢”的一间牢房里摆放着棺材和白蜡烛,墙上似乎还有干涸发黑的血迹,在这种光线昏暗的地方显得格外恐怖。
来俊臣打开棺材,一只脚跨了进去。
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身后说,“你住隔壁的牢房。”
“……门上没锁,您不担心?”
清泠泠的女声这样问。
“如果你要越狱,整座地牢全部用铁链捆上十八圈,派人层层地包围,你还是能走掉的吧。”四十五岁的中年男子回头,在惨白烛光下更像僵尸的脸动了动,露出催命般的笑容,“你是在等待什么吧。”
墨北微的眸中飞速掠过一道冷光。
“来尚书怎么会这么认为?”
“不要小看四十五年的人生智慧啊,小姑娘。不过什么都无所谓了,开庭也是五天后的事情。先让我好好休息吧,白天是不应该活动的啊。人类应该变成夜行生物才是……”
来俊臣一边说着一边完全躺进了棺材里,嘎吱嘎吱地合上了棺材盖。
墨北微看着黑色的棺材,扁了扁嘴,走进隔壁的牢房。
全黑!一点光都没有!
刑部的地牢是以把人关出黑暗恐惧症为目的建造的吗?
墨北微腹诽了一句,也知道这里是地下最深处,没有窗户,只有头顶几个巴掌大的气窗透气,没有光是最正常的。她也懒得去隔壁拿蜡烛,凭着还可以的暗视力和感知探查着牢房。
比预想的干净一些,也没有老鼠。靠墙的位置有一张床,没有铺盖,角落有一个水缸,里面有些浑浊的水。然后就什么都没了。别说门锁,这个牢房连门板都没有,直接在墙上开了个洞就算是门了。对了,这里居然不是栅栏式的,而是结结实实的石头屋子,四面都是墙。
这一层没有其他牢房了,因此格外安静。
墨北微清出一块干净的地面,盘腿坐下,阖眼修炼心法。
大概半小时后,有人潜了进来。
那人和黑暗融为一体,动作轻巧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一双狼一般的眼睛露在外面,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他手中的暗器向着地上的人射去。
全部命中。
太简单了。他不屑地想着。
不对!
来人的双瞳猛的收缩,那里什么人都没有,是虚像还是——
“别乱动。”清澈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一个东西贴着他的脖子后方,冰凉尖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对方锁定,一举一动在对方眼中暴露无遗,任何的异动都会给自己带来死亡。
“谁让你来杀我?”那个声音问道。
刺客一言不发。
突然,他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
“果然是他……是该算个总账了。”
刺客一惊,神志却瞬间模糊下去,倒在地上。
黑暗中,墨北微转头看向角落的气窗口,那里有一只老鼠探着头,好像在看着这边。
“你说对了。但是,我对你的提议没有兴趣。”
那只老鼠发出一阵吱吱吱的叫声。
似乎是为了让人能“听懂”,老鼠的“声音”里混着特殊的东西,即使是没有学过精神异术的人也能不费力地明白它的意思——其实那就是强制的感知连接,墨北微只是将连接改为双方平等的操作而已。
她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没这么容易被‘定罪’。再说,就算定了罪,我也不会傻等着行刑。”
老鼠又一次吱吱吱地叫起来。
墨北微听完之后,笑了起来。
“我不否认这种可能,假如我最开始遇到的是你,也许我会欣然同意,对我来说,站在哪一边都没有区别。就像你说的一样,可惜你晚了一步,我就倒霉地被旺季‘救’了。不过,我不是被关进这里,我是自己走进来的。”
她对着遥远彼方和她交谈的人露出了前所未见的灿烂笑容。
那是墨北微来到彩云国后就不曾展现过的表情。
自信飞扬,骨子里透出的傲意浸染眼底,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利剑,温和的表象下藏着锋利的威胁。
“驱使利刃必须担负风险。他们给我的,我会分毫不欠地还给他们。”
墨北微听到了远方传来的笑声,隐约窥见了朦胧的身影。
年轻的女子有着罕见的美貌,冷艳清绝,双眸透出的不是温柔,而是强韧的坚定和深远的孤高,仿佛连命运也要踩在脚下。
女子对她微笑,“很好的眼神。墨北微是你的真名吗?”
几秒后,墨北微点头。
女子静静地笑了,“那么,我会拭目以待,你精彩的反击。”
影像一下子模糊下去。
老鼠吱吱吱地乱叫,过了会儿逃的不见踪影。
——若是你相信我,请收下我即将送到的礼物,墨北微——
墨北微听到这句话,疑惑地皱眉。
说起来,瑠花姬会特意来找她说话就是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更别说邀请她去缥家了。
就算瑠花姬有办法让她“无罪开释”,她也不想就这么走。
她是主动走进监牢的。
——为了将彩云国的事情做一个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要爪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