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缠绵的琴声中,丁文长掩下失望之情,恭敬地给懿安长公主行了礼,也不敢问她柳依依为什么会在公主府中。随伺的太监仆人早已得了指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眨眼间,亭子中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柳依依低头抚琴,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即便早已认清了自己此生的处境,可任谁听到赤luo裸的讽刺,心中总是委屈的,更何况还是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悄无声息的,第一颗眼泪滴上了琴弦。
懿安公主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冷冷一笑,转头对丁文长说:“你觉得她的琴艺如何?”
“公主厌烦了府内的乐师吗?”丁文长避重就轻,他已经看到了柳依依的眼泪,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拿起酒杯递到丁文长面前,笑而不语。
虽然觉得意外,但对方毕竟是公主,他不得不接过酒杯,作势抿了一口。
“怎么,怕本宫给你下药吗?”长公主语带着不悦,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公主恕罪,在下只是不胜酒力。”丁文长头痛,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
公主笑了起来,继而反诘:“本宫怎么不知道添香楼如今不卖酒,该卖茶水了?”
“公主?”丁文长的诧异更甚了。平日里虽然大家都认定长公主骄纵、刁蛮,仗着自己受宠肆意妄为,但他一直觉得,私底下的她是极好相处的,可今日的公主好似吃错药了一般,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摸不着头脑,只得笑着上前,为她斟上了酒。
柳依依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两人,见公主接过杯子时居然像嫖ji的恩客那般轻轻抚过了丁文长的手背,不自觉地一连弹错了好几个音。
“看来添香楼的花魁也不过如此,一首《栀花别》都弹得七零八落。”长公主淡淡的批评,一饮而尽杯中的美酒,高举杯子,示意丁文长再为她满上。
“公主找我来,不知所为何事?”丁文长一边斟酒一边问,非常不习惯当下的状态,可如今的形势,他不能再横生任何枝节。
长公主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笑着饮下了他倒的酒,平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本宫听闻,近日昌平王府必定有喜事。”见丁文长为了掩饰情绪而移开了目光,她微微一下,继续说道:“甘州陆家与昌平王府都是开国功臣之后,宋太傅又是当今帝师,他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本宫这礼应该怎么送?文长,你可有好的建议?”
“公主是要在下为您备一份礼单吗?”丁文长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了常态,补充问道:“不知公主想要送一份怎样的贺礼?”
“你这话问得很有意思。”长公主侧头思索,似喃喃自语般说:“其实本宫更好奇,皇上在明面上会送什么贺礼,毕竟那是昌平王府与陆家联姻。”她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捂嘴笑了起来,饶有兴趣地说:“其实本宫更想知道冯妃会送什么。”
丁文长没有接话,只是无言地默默站在一旁,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听到宋舞霞即将与陆博涛成婚已经够让他惊讶,如今听懿安长公主这么一说,惊讶马上升华成了忧虑。以他的了解,皇帝绝对是“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的奉行者,而且宋、陆两家联姻绝对会让冯家坐立难安,甚至陆家也绝对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嫡长媳。她不会有事吧?
“文长?你怎么了?”长公主轻轻推了一下丁文长。
“在下只是在想,什么样的礼物才衬得上公主的身份。”
“是吗?”公主随意回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说辞,却顺着她的话题说:“其实这事也并不急在一时,你可以慢慢替我想,反正圣旨一天没下,没人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她暧昧地看了丁文长一眼,缓缓说:“可能本宫要预备的是你的贺礼。”
“公主何出此言?”丁文长心不在焉地问,思绪一直在宋舞霞即将与陆博涛成婚这件事上。如果这些话并不是懿安长公主透露的,他未必相信他们会这么快议婚,但……他儿子的娘即将嫁给别人……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
“咚”一声,柳依依指下的琴弦断了。“公主恕罪”她急忙跪下了,顾不得鲜血直流的手指。
长公主似没看到也没听到,看着丁文长说:“文长,你不会忘了,母后可一直在说……”
“那只是太后娘娘在开在下的玩笑。”说话间丁文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因为他看到了柳依依的手帕已被鲜红的血液染红了。
顺着他的目光,长公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不咸不淡地说:“跪着干嘛,我又没说要降罪于你。”
柳依依不敢起身,一径匍匐在地。
丁文长见状,忍不住建议:“公主,不如……”
“怎么,心痛了?”
“公主何出此言?”丁文长装作不解。
“红袖添香本是风流雅事,文长你又何必遮掩呢?”长公主一副我很了解内情地模样,主动开口询问:“需要本宫帮她赎身吗?只要你一句话,明日定能帮你把人送到府上。”
这话让柳依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同时也让丁文长心中一惊,忍不住偷偷打量了长公主一眼。见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他急忙摇头。
“公主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本宫不该这么好心吗?”她一边问一边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台阶旁,撩起了纱幔,好似在欣赏四周的风景一般。
丁文长愈加困惑了。他们举家离开大楚不止危险,更充满了各种变数,除了至亲骨肉,他绝不会多带一人,所以柳依依纯粹只是他表演“败家”的一个工具而已,他会给她一定的经济补偿,也会为她准备脱身之计,但他绝不会把这个“工具”搬回家。于是顾不得当事人正在现场,一本正经地说,男人留恋烟花之地大多只是逢场作戏,他从没想过与添香楼抢夺花魁。
随着他的话语,柳依依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她觉得尴尬,难堪,更觉得伤心、悲痛。她忽然嫉妒起了另一个女人,即使她不知道那人是谁。
好似断然拒绝还不是最大的羞辱。长公主突然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用冷冷的嘲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你都听到了,我想要帮忙的,是文长拒绝了……”
“公主”丁文长欲阻止她,但对方毕竟是大楚最受宠的长公主,他不敢上前拉她。
“怎么,改变主意了?”长公主转头看他,不悦地说:“做人不能三心两意,更不能优柔寡断。”
“公主,柳依依只是添香楼的一个ji女”
“如果她不是呢?”长公主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
丁文长无言地看着她的眼睛。他总觉得她的话另有深意,可他就是抓不住。
对于他的疑惑。对方也不解释,只是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柳依依,残酷地问:“是不是很失望呢?对你来说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可他——”她用食指指着丁文长,“是她让你错失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告诉我,将来,当你被一个又一个又老又猥亵的色老头蹂躏的时候,你会不会恨她?”
“公主殿下,丁某只是一个商人——”
“本宫知道,你想说,你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说话间,她挥手一耳光,打在了柳依依柔嫩的脸颊上,白皙的皮肤顿时浮现了清晰可见的五指印。
“殿下”在长公主欲打下第二个耳光的时候,丁文长拉住了她的手腕。
“大胆”她一下挥开了他的手,“本宫乃金枝玉叶,岂是你的脏手可以碰的”她冷冷地看着他。
恍惚中,丁文长觉得自己看到了新婚夜的妻子,当年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只要本宫大叫一声,你今天就不能活着走出公主府”
她的话一字一句敲在丁文长心中。当年,她的丫鬟,陪嫁嬷嬷等等都在婚房外,如果她想反抗他,她只要大叫一声,她根本不必承受当晚的一切;甚至,她只要对他说出,她不是宋墨黛,那么他也不会不顾一切地伤害她。虽然丁家以前是为皇家密探,但以宋家的权势,要想让他在京城举步维艰易如反掌。为什么这么多不合理的事?
柳依依见丁文长不说话,更加的失望了。她不敢挣脱长公主的钳制,只能用委屈而哀怨的眼神看着她,恳求:“公主恕罪,奴婢罪该万死,请您不要再为难丁公子。”
懿安长公主好似完全没被她梨花带雨的表情打动,她盯着她,笑着问:“很痛吗?不过是一个耳光就让你哭成这样,那如果本宫赐你一些毒药,岂不是药性没发作你就先哭死了?”见到她惊恐的表情,她笑得更肆意了,“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掉的,最多让你在床上躺个两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