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反思
闵长观捧着一盆墨菊，低着头走在赵嬷嬷身后，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当金公公找上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而他在这里蛰伏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天。
宋舞霞再三向胡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安然救出丁文长，又叮咛他切不可轻举妄动之后，送走了他。之后她一直在想，自己把只见过一次面的太监叫来，是不是太冲动了，因为她根本无法百分百确信他忠于谁。可不找他，她又能找谁？整个怡景山庄都是太后的，她能信任的只有赵嬷嬷和绿桑。
这种窘迫让她再次想起了收养溺婴的计划。她知道丁文长说的是对的，他那番话完全是从她的立场出发的。只是她需要人手，需要百分百的“自己人”。
“小的给郡主请安。”闵长观上前，跪在了宋舞霞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宋舞霞点点头，目光停留在他带来的墨菊上。菊花已完全盛开，昂首挺胸，风姿绰约。“这菊，你养得不错。”她笑着开口，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与上次相比，他少了几分从容与淡定。她犹记得他不紧不慢，不亢不卑的态度。
“谢郡主赞赏。小的养菊花已经四五年了，就今年开得最好。第一年的时候，虽然叶子长得不错，但开出的花只有栗子那么大……”闵长观一一讲述着他培育墨菊的经过。
把四五年的心思都花在一株菊花上，宋舞霞不得不承认他的耐心不错。闵长观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宋舞霞的神色。他相信富贵险中求，也知道，若想被委以重任，必须取得对方的信任。
宋舞霞知道对方也在观察自己，她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至他说完了，问道：“听你这么说，你在北边的园子也有四五年了，那在这之前是在哪里当差的？”
“回郡主，小的原本是在太后面前当差的，只因不小心打碎了钱公公的花瓶，这才被调去了花圃。”
闻言，宋舞霞表情未变，心中却生了警觉。她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也不用难过，只要你在园子里尽心尽力，总有一天能回去太后身边。到时也算是前途无量。”
闵长观摇摇头，“郡主有所不知，当日若不是金公公求情，小的说不定就见不到郡主了。这些年小的也想明白了，种花虽然辛苦，可胜在自由，不必担心哪里做错了，丢了性命。不过虽然如此，金公公的救命之恩小的会一辈子都记得。”
“看来你也是一个重情义的。嬷嬷赏他几两银子吧，这盆菊花我就留下了。”说完示意赵嬷嬷把闵长观带下去。
闵长观本以为宋舞霞有事交托自己，没想到只是闲话了几句。他愣了一下，但转念想想，若是重要的事，任谁都不会交给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除非他能证明自己的忠心。在接过银子的瞬间，他本想说话的，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是高兴地谢过宋舞霞。
送走了闵长观，赵嬷嬷折回屋子，忍不住问：“小姐，您信不过他吗？”
“不是信不过，只是，我觉得自己太冲动，太主观了。有些事需要当机立断，而有些事需要深思熟虑。”说着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今日时间晚了，明日我想去见一次皇后。你让绿荷去皇后那边问一下，看什么时候去比较方便。”
赵嬷嬷点头，刚转身，还是忍不住回头问：“小姐，如果是为了丁公子的事，求见太后不是比较妥当吗？”
“就像我之前说的，每个人都有一个面具，也都有一个目的。皇后的目的很简单，她要让儿子登上帝位，但太后的，我总觉得其中还有很多我不明白的事。在事情未明了之前，反而是皇后娘娘那边的把握比较大。再说太后上次已经明着说，她不管丁文长的事，我去找她用处也不大。”
赵嬷嬷想了想，转身出去了，宋舞霞继续坐在屋里发呆。若是正常情况，求见太后和皇后，手续都十分繁琐，可自从她住在了怡景山庄，感觉就像去邻居家串门一般。这难道就是太后要求我住在怡景山庄的原因之一？想到这层，她又记起自己一直没对太后说，她想回昌平王府过年。
第二天上午，宋舞霞按时去了皇后娘娘的中宫。进门的时候与向皇后请安的宫妃们擦肩而过。宋墨黛与冯妃只是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反倒是苏娜公主停下了，邀请宋舞霞有空的时候去她那里坐坐。宋舞霞应允，想着哪天再去一次，看看是否能遇上吉雅郡主。
厅堂内，宫女们正忙着撤下用过的茶盅，而皇后端坐在上位，侧头与自己的心腹说着话。宋舞霞上前行礼，皇后笑着请她坐下，两人寒暄了几句，皇后说：“本宫昨儿向母后请安的时候还说起，我已经好多天没在母后那里遇到你了，要不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母后那边用晚膳？”
“多谢娘娘关心，今日清儿求见娘娘，是有一件事对娘娘说。”宋舞霞说着，看了一眼四周的宫女、太监。
皇后知其意，轻轻挥了挥手，很快四周的人鱼贯而出，只留下了皇后身旁的两个宫女。宋舞霞上前，在皇后面前跪下，低声说：“娘娘，孝和知娘娘的心事，而孝和也有一件心事对娘娘说。”
“喔？”皇后一边说，一边给身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下。皇后居高临下看着宋舞霞。前两天太后已经告诉她，宋舞霞可能会找她，不过她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进入了正题。“你说，你知道哀家的心事，哀家有心事吗？”皇后笑着反问。
“娘娘，人活着都有心事。有的人只是为了能活着，而有些人想活得更好，剩下的那些人则希望自己的子女家人都能活得更好，特别是自己的长子嫡孙。”
皇后已然明白了宋舞霞的意思，同样直接问道：“那你是哪一种人？”
“回娘娘，孝和，不清儿，清儿经历了这么多事，只是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你的意思，你只想当宋清霜？”皇后脸上的笑容减了几分。身为陆家的人，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她暂时帮他遮掩着，没有告之太后，因为他们是同胞姐弟。
宋舞霞马上察觉到皇后的不悦，急忙解释道：“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清儿不想当皇上的孝和郡主，也不想回到过去，成为才女宋清霜，如今的我只想在京城好好活下去。”
皇后知道宋舞霞的意思是不想成为皇帝的女人，也不想嫁给陆博涛。她打量着她，说道：“孝和，如果说，你只是想活着，那么成为皇上的孝和郡主是最简单的。”
“娘娘，您应该最清楚，有关皇上的事，没有一件是简单的。清儿忘记了过去，所以已经无法应对那些复杂的事了。”
“是吗？”皇后端起茶盅，轻轻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水。弟弟陆博涛帮助宋舞霞打听武举的事，让她不得不怀疑宋舞霞同意与丁文长的婚事只是权宜之计。她担心他们会选择悄然离开。
宋舞霞细细思量着皇后的每一句话。她本以为皇后已经相信她不想进宫，也不想嫁给陆博涛，可如今看皇后的态度，她觉得她依然在怀疑什么。眼下丁文长人在监狱，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言道：“皇后娘娘，清儿斗胆，与您说一句实话。回京以后，清儿唯一想的就是苟活下去。与陆公子取消婚约，清儿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与丁家结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如果这桩亲事再出什么意外，清儿再无面目留在京城。”
“你这是为了丁文长威胁本宫？”
“清儿不敢”宋舞霞急忙低头，一时不解自己的话哪里称得上威胁，只能解释道：“清儿只是不想这桩婚事再出什么意外。”
皇后无言地揣摩着她的心思。她记得太后说过，宋舞霞对丁文长有情，所以此番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他，只是她虽不希望宋舞霞与陆博涛再有什么瓜葛，可是与自己的弟弟相比，丁文长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她怀疑宋舞霞的真心。
宋舞霞不知皇后的沉默代表了什么，她忐忑地跪着。不知过了多久，在炙人的气氛中，她咬牙说道：“皇后娘娘，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皇子，而清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轩儿，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因为我们这样的女人，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这话等于变相承认她就是丁立轩的母亲。宋舞霞说完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冲动，只是话已出口，想收回已经不可能，只能把话题引向其他，说道：“娘娘，皇上千秋之后，大皇子登上帝位固然有利您的娘家，可您心中应该清楚，您做的一切最主要还是为了大皇子，其次才是您的娘家。您是如此，那太后娘娘呢？她真正为的是自己，还是远在甘州的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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