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倒霉的辎重车队
对于雅各布来说,少了一个人在他耳边唠叨的喜悦绝对比不上失陷了一个圣武士所带来的恐惧,而这恐惧又远远不及他对自己敌人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的那份震惊。9W0W7W8.8C3A4I6h5o7n8g6w7e9n8x0u2e30.9c7o9m8
他们杀死了一个圣武士
帝国的圣武士或许在指挥能力上会有所欠缺,在施政层面上也差强人意,但论及单打独斗与战场相搏,即便是最讨厌那些高高在上的真神亲兵的人也不得不表示臣服。只有贵族院里的高层才有可能在这方面压过一个圣武士,但他们又少了神术的帮助。
任何一个圣武士,都是帝国宝贵的财富,苦战中的精神支柱,逆境中翻盘的重要筹码。他们的铠甲受过祝福,即使是在旧大陆打拼的时候也鲜有兵器能够突破那一层防御;他们的武器沉重而可靠,无论多么厚实的铠甲在巨锤的重击下也会破裂开来。圣武士从小接受贵族的格斗训练,牧师的神学课程,十四岁便要一个人出外布道——没有坚固的铠甲,只有坚定的信仰。用他们的武力扫除异教徒,拯救虔诚的信徒。像亚历克斯这样年纪的圣武士,这一关的淘汰率达到了五成。
法师确实可以消灭圣武士,但是……
帝国至今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法师。过去有限的几次圣武士的陨落,都发生在西线战场。那里骑马的异教徒用坚韧沉重的骑枪、用同样需要双手抡动的战锤,还有卑鄙无耻地刺杀来杀伤帝国的圣武士。牧师们的神术有些效果,但艾尼迪亚的圣武士毫不畏惧。法师与术士的法术效果也很绚烂,但同样不值一提。
雅各布知道法师可以杀死圣武士,这是在旧大陆的战场上用无数圣武士的生命证明过的。但那是旧大陆啊文明的旧大陆这里可是蛮荒的土地
他最初的雄心壮志瞬间就收了回去。自己何德何能,竟然等被这样的强者盯上?这次必然会再次降职,甚至可能会被一撸到底。但……无所谓了,雅各布被吓到了。
收拢了败兵,雅各布在原地戒备着。两边的树林静悄悄的,再无一丝一毫的生息。
“你,你,你。”雅各布开始点人了,“进去看看。”
被点到的士兵很不情愿,但军令难为,于是小心翼翼地踏入之前战事发生的树林。一声尖利的惨叫从重重树影中传出,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紧。仿佛就在同一时刻,两个士兵从树林里狂奔而出,回到了本阵。
“发生了什么事?”雅各布吞了口唾沫,问道。
“有很多尸体,有些被扒光了。”一个士兵喘了几口气,站直了回答,“好像没有发现敌人。”
“什么叫好像?”雅各布惊怒之间积攒的火气完全爆发了,“什么叫好像”
说着,他一脚踹翻了那名回话的士兵,又上前补了两脚,将对方打地只能在地上呻吟。然后,似乎是小小出了口气的雅各布转向另一名被吓到了的士兵,深吸了一口气,用听起来还算平和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什么的是不能再说了,这连傻子都知道。那名士兵条件反射地一挺胸,有些神经质地大声回答:“发现我方人员尸体,没有发现敌人”
“嗯。”雅各布点点头,面色依旧阴沉,“亚历克斯大人的尸体呢?还有,刚才那声惨叫是怎么回事?”
“敌人设下了陷阱。”那士兵说着,颤抖了一下,“圣骑士大人的尸体……被扒光了。”
“什么?”雅各布瞪大了眼睛,然后再是一脚踹倒了面前的士兵,“扒光了?”
虽然没有补上几脚,但这一脚的力道也不是寻常士兵可以承受的。那士兵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雅各布原本也没指望得到答案,他只是想宣泄一下自己的感情而已。一个圣武士在他的护卫下死掉,连象征着圣武士身份和帝国权威的铠甲都被脱了去……除非艾尼迪亚亲自出马,不然自己肯定会死地很难看。
想到这里,雅各布闭上眼睛,祈祷了起来。
神没有亲临。当雅各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属下复杂的目光。
“继续前进吧”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亚历克斯大人献出了生命,我们更要将这批物资安全的送往前线。”
站好最后一班岗,这就是雅各布心中唯一的念想。
相对于心中充满悲壮的雅各布,乔尼和他的自由军却是心有余悸。安迪还在乔尼背上趴着,丝毫没有能够下地走路的意思;乔尼的手虽然看起来跟没事儿一样,但疼不疼自己清楚,估摸着得有两天不能和人动剑了。其余部众虽然伤都不轻,但目睹过自己首领的惨状,也都收起了轻视之心。一路上气氛十分沉闷,压抑无比。
“都怎么了?”乔尼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这说明他的疼痛有所减轻,“我们可是打胜了”
“可是……”有人想回答,但发现无话可说。有什么可说的呢?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这都是一场完胜。虽然杀敌不算多,但却干掉了一个很强大的对手,己方则毫发无损——至少没死人。
但就是憋闷啊……
“像这样的敌人不会有太多的,不过这也正验证了我曾经说过的话。”乔尼见众人都是一脸颓败,于是将安迪放到地上,将众人召集了起来,“在前线的维尔萨军队有胜利的希望之前,我们绝对不能将那些当地的反抗军带在身边。”
一旦自由军开始发展壮大,为了解决后勤问题,就必须开始攻城掠地,然后成为明处的靶子,被艾尼迪亚人万箭穿心……事实上,在乔尼不知道的那片大陆上,绝大多数的民间反抗力量都是这么被扑灭的。
道理就是这样子没错,只是不少人都不太理解。但现在大家都理解了。
“继续前进吧。”乔尼在简短的演说和祷告之后扶起了安迪,“你腿还发软?”
“差一点就失败了啊混蛋”安迪站立不稳,中气十足,“那个法术我只是听说过啊要是刚才我失败了我们就都死了啊”
“没事。”乔尼摸摸安迪的脑袋,“这不是都好好地么?”
“别碰我的脑袋。”安迪拍开乔尼的手,“下次动手前先看清楚行不行?我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好运的”
“那你就信仰一下幸运女神嘛。”乔尼摊手,“好啦,赶路了。”
“早就陨落了……”安迪嘟囔着,慢悠悠地开始挪动自己的脚步。
自由军并没有放弃他们的攻击。既然已经将队伍重新召集了起来,乔尼就不打算再客气了。在雅各布的清理下,适合伏击的地段已经不多了,但谁说自由军就一定得伏击呢?
辎重车队中的每一个人都能看见在大路的左侧不远处跟着的敌人。他们背着巨剑,套着亚麻的罩袍,底下金属的链甲若隐若现。弩矢够不着这些如同荒野的狼群一般的敌人,敌人也不攻击。他们只是远远地跟着,随着辎重车队的前进与停止而前进或停止。
很有耐心的敌人。这让雅各布越发心烦意乱。他不得不让自己的士兵频繁地停下脚步,以应对似乎正在缓缓靠近的敌人。而当他解除防御的时候,敌人又会突然快跑几步,将手中的箭矢投射过来,然后四散而去,另艾尼迪亚的士兵连反击都不知该如何反击。
如果雅各布和他的手下是要去进攻什么城堡的话,那自由军的骚扰仅仅只是给敌人挠痒痒而已。艾尼迪亚军的士兵大可以把这股怒火留到攻城的时候再宣泄出来。如果雅各布和他的手下只是巡视地方的话,自由军的骚扰也不足为怪,只需安营扎寨,做好防御,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了。甚至于雅各布还可以率众追击,将敌人撵着跑,至少也不用这么被动挨打。
但问题在于,雅各布需要看着辎重车,而且那一队跟着自己的敌人,绝对不超过一百人。
敌人可是有两百人之众的。
士气与军队的人数就在这走走停停之间慢慢减少。当他们终于到达最近的大型城堡的时候,后队几乎已经无法完全照顾到了。
这个夜晚,艾尼迪亚人在紧张与恐惧中度过。
第二天,辎重车队重新启程。雅各布很想放弃已经无法护住的后队,然后全速前进,用自己扔下的粮草吸引敌人的注意,好让自己的队伍能尽快抵达目的地。但他不能,也没有这个权力。先是失陷了一名圣武士,再丢掉一批粮草……即使是艾尼迪亚亲临,也不一定能把他救下来了。
如果早一些做出决断的话,他还能留下一些士兵抵挡一阵……但现在不行了。
自由军帮他做出了选择。
自由军冲锋了。安迪的火球后发先至,点燃了两架并排前行的马车。火光冲天,车队被硬生生分成了两份。那一直不知所踪的一百人的自由军终于现出了身影。他们在混乱的前队保持威慑,使得雅各布不敢随便调人防守后队。
雅各布在被火焰从大队中隔开的后队,艰难地砍伤了与之正面对抗的巨剑战士,后退一步,乘着边上一名亲兵为其挡剑的空档,狠狠地看了正如同割草般收割自己士兵的敌人一眼,捂着被突破了盾牌格挡的巨剑割伤的左手,跌跌撞撞地跑了。
“我会回来的”他恨恨地想,“我会回来的”
他还记得卡列尼将军在奉命撤退的时候说起这句话,是如何地自信。而现在,他却如同一只丧家之狗,落荒而逃。
滞留在后队的士兵很快就被清扫完毕。大部分维尔萨士兵四散奔逃,他们实在无法面对这一群无法战胜的敌人,连三打一都不行。坎亚纳来的艾尼迪亚基层军官全都坚持到了最后,当然,他们本身就因为迥异的服饰而受到了特殊的照顾。
十大车粮草,这是个大丰收。乔尼没有继续追击,朝天打开了一个示警的药剂瓶,发出一溜蓝光,便指挥着手下尚在喘气的战士们将这些粮草往回赶。其态度之嚣张,行事之从容,若是雅各布可以看到,一定会被气吐三口鲜血。
但雅各布没能看到。事实上,就算是在前队坚守的押运队和雅各布的手下,也都没能等到自己长官的到来。当他们面前的那些似乎想要进攻的敌人不知为何撤退之后,这些士兵又保持了十分钟的戒备状态。身后的大火还在燃烧,热浪滚滚,浓烟阵阵,让人看不见后边的情形。有胆大的跑去查看,但都没有回来。
于是他们开始等待自己长官的归来,或是敌人的到来。
两者都没有出现。
从后队逃出来的士兵已经被前队控制起来了。他们的武器被收缴,铠甲也被勒令褪下,只留标识身份的罩袍,以防再次逃跑。他们说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敌人异常强大。至于雅各布的下落,他们只说是没见到长官身死,别的一概不知。
袭击发生在上午,太阳还未升到一天中最高的位置。及至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雅各布仍旧没有出现。于是士兵们只能在迷惑中按照军阶与威望选出两个临时的指挥,带着大家继续赶路。接下来的路程倒是顺利了许多,虽然有眼红的维尔萨反抗军试着想要袭击一下,但立刻就被反击了回去——他们成群结队地涌上大路,却终究不敌装备精良的艾尼迪亚正规军。这些意外收获的首级终于振奋了一下众人的士气,使得这批剩下的粮草能够准时送达前线。
然后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被从艾尼迪亚防御结合部穿过来的嘉兰和妮芙一把火烧掉……这是后话。
先来看看雅各布的行踪吧。
这个日后自由军的一烦现在正是他踏上这片土地以来最落魄的时候。雅各布身边只有十二名亲兵,个个被火焰熏地灰头土脸,铠甲也颇有一些破损的地方,武器也在格挡中被砍出了缺口。至于雅各布本人,左手上的盾牌已经是不能用了,左臂上那道血痕不是太深,但血肉模糊的样子很是渗人。他身上象征着中级军官的漂亮的板链复合甲的两片肩甲上各有一道深深的划痕,胸腹部的板甲片上也有一道清晰的划痕。
这一行十三个人在雅各布的带领下脱离了大部队,潜伏在距离战场五十步开外的一道尚未来得及被填埋的沟渠中。一直都在心中咒骂那些维尔萨懒猪的雅各布在这一刻反倒有些感激那些懒惰的当地人了。
“如果就这么回去了,我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雅各布轻声教训着他身旁那些还有些惴惴不安的亲兵,“死了一个圣武士,丢了那么多粮草,还有那么多士兵……谁还想追上那队粮车的,过会儿自己走,我不拦着。”
没有人吭声。如果回去,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发配进奴仆军效命,在大战中作为敢死的冲锋队使用。运气好的或许还能立上功劳,重新回到正式的军队中苟活,绝大多数人就只能以一个可耻的奴隶的身份在战场上结束自己的生命——连正面交锋的机会都没有。
“一会儿,你们自己都注意点。”雅各布靠在沟渠的壁上,轻声说,“我们跟着那群家伙,不要太紧,也不能跟丢。等我们找到他们的巢穴,然后拔掉,就能抵充这次的罪责,说不定还能建立一些功勋。”
“大人,就算我们找到了他们的老巢,难道我们还能战胜他们吗?”一个亲兵小声问道。
“废话”雅各布作势欲打那亲兵,但终究还是放下了手,“找到位置,回城堡调援军”
“如果我们被发现了……”另一个亲兵犹豫地说。
“向艾尼迪亚忏悔,你这个懦夫”雅各布低声怒吼,“你们跨海而来的勇气都被狗吃了吗?大不了一死,为我们的失职赎罪难道说你们情愿以一个无名的奴隶身份死在一支不知道由谁发射的羽箭之下吗?”
奴仆军没有护甲,完全没有。
所有人都沉默了。趁着这个时候,雅各布探出脑袋,飞快地扫了一眼之前的战场,然后立刻坐下,闭上眼回味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对方还在调整马车的方向,准备顺着原路往回走。敌人的士兵或者在疗伤,或者在紧盯着着火的马车两边。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冒起的浓烈烟雾还未散去,战场上已经没有了战斗……
“等。”雅各布对周围的亲兵说,“等他们离开。”
攻守互易。
此时此刻,嘉兰和妮芙已经备齐了自己所有的行装。妮芙的母亲给了妮芙一个次元袋,里面装满了干净的饮用水和食物。妮芙冷着脸接了,也没有道谢,扭头就出了帐篷——她原本就是来伸手要东西的。
“你有伙食,我有钱。”嘉兰在妮芙的帐篷外对自己将来的同伴说,“我们先去干一票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