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土匪营寨西南方十里地外的一处山谷,谷口已经堆放了一些半人高的石墙,两边的制高点上一颗小树正急促的晃动着,焦急的一直看向山顶的冯小胜终于重重的呼了口气,对安坐在石墙后面的民兵大声说道:“卫队回来了!剩下的该是我们民兵的任务了,大家准备,如果发现追兵,一定让他们尝尝我们石山领民兵的厉害!”
“喝!”民兵们兴奋的站了起来,大声回应着,伸着脖子向远处眺望,但是队伍并没有散乱。
两队队伍很快汇合了,看着一脸血迹和眼神狂暴的卫队,杀气腾腾的样子让民兵们既是羡慕又是心惊。
石镇远对着迎上来的冯小胜说道:“没有追兵,后面跟着残匪已经被安勇收拾了,我们带着卫队和物资先走,你分一半人来帮忙,另一半扫除一切痕迹,汇合安勇之后一起前往三号营地汇合,今晚我们驻扎在那里。”
“是,队长!秦树,你带手下的中队跟石队长行动,帮助石队长运送物资和伤员,一切行动听从石队长安排。剩下的人给我出发,沿途扫除一切行动痕迹,快!”冯小胜有些郁闷的发号着司令。
本来满怀希望能参加战斗的民兵们失望的放松了挺直的腰背,按照冯小胜的命令分成两部分,嘴里偷偷的嘟囔着:“好事就轮不到我们,我们民兵就是给卫队擦屁股的,早知道我也进卫队好了。”
“嘿嘿,就你还想进卫队,卫队要求要识字,你认识几个字了?还进卫队呢,我都没进成呢,要不是当时我紧张过头了,忘记了几个早就会的字,现在也像那些一身血的家伙一样,多威风!啧啧。”
“去你的吧,就你那身材,连强弩的拉不开,呵呵。。。”
柳涛带着四千多人的人马回到营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火海和废墟,还有在面前跪了一地的正在痛哭的妇孺和孩子,柳涛的思维停顿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早上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么一会时间,怎么自己的老巢就没有了,抢来的金币没有了,抢来的女人也没有了,更重要的是粮食没有了。
别的东西没有了也就没有了,再去抢来就是了,只要自己手里还有人马,但是粮食没有了,柳涛所要面对的只剩下败亡了,区别不过是败亡的形式,是被饿毙在荒野或者被官军斩杀?
“大哥,这。。。这怎么回事呀?!”柳涛身边的几个老兄弟不敢置信的问着,与其说是疑问还不如说是一种需求依靠的下意识行为,这个时候他们心里最需要是一个依靠吧,对与未来的期待与欲望,在这一刻完全破灭了,剩下的只有绝望。
柳涛用力摸了摸有些僵硬的脸,连马都没下就这么坐在马上,厉声喝道:“住嘴,都他妈给我住嘴,你,你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营寨会没有了!快说!”
扰攘的人群像是忽然被当头给了一下,各种声音一下子消失了,被柳涛指着的老农夫愣怔着,被边上的夫人在衣袖上扯了扯才会过神来,磕磕绊绊的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虽然有些混乱,但基本上还是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当然,他们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营地已经乱成一团,只是从各种各样的传言中听到,似乎是因为大将军战败,一个什么三当家的要造反,想要抢走后营的金银财宝,后来就乱了,有人要逃命,有人想强财货,还有人趁机报仇,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听了事情的经过,柳涛陷入了沉思,他没有及时表态,那些还有亲人在营寨里面的战兵和民壮已经压制不住了,还算整齐的队伍顿时就乱了,各自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亲人,哭喊着呼唤自己亲人的名字,一时乱作一团。
一阵低沉的‘隆隆’声远远的传来,让正热闹的场面略略安静了一些,大家都茫然的四处张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骑兵!是官军!”
“列阵!列阵!战兵在前,民壮在后,向东列阵!违令者,斩!”柳涛瞬间醒悟过来,‘呛’的抽出马刀,挥舞着大声呼喝着,用力一刀将一个乱跑经过他马前的民壮劈倒在地,飞溅的鲜血喷在马脖子和柳涛身上,柳涛看也不看,任由刀刃上的鲜血滴滴下落,如刀的眼神定定的看着拐过山脚出现在视线中的骑兵,铠甲刀枪在西斜的阳光反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冷冽刺骨。
“大哥,怎么办,拼了吧!我干他娘,他们居然还藏着骑兵,干!”
“大哥,干吧,死了不过碗大个疤!”
柳涛看着骑兵渐渐散开,排列成两列停在了两箭之外,安静的看着勉强完成列阵的土匪,一员黑甲黑马的将领在阵前停马伫立,默默的观察着,显得有些踌躇。他为什么会有踌躇的感觉呢?难道对现在的胜负还有什么疑问么?柳涛觉得自己始终还是一个农民,根本就不可能真正的成为一个将领,更不可能能了解那些上位者的想法,虽然他现在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上位者。
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眼里充满绝望和死灰的眼神,柳涛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耳边兄弟们的话语似乎渐渐变得遥远,眼前划过一幕幕景象,从开始加入农民军成为一个炮灰小兵,到辗转四方逐渐成为一方领袖,还有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的面容,一个个又鲜活的出现在眼前。
耳旁的声音逐渐清晰,柳涛落寞的笑了,手一松,将沾染了血迹的马刀丢落在地,‘当啷’一声,让周围的声音顿时消失。
“降了吧。。。”
“大哥,你。。。你是说。。。降了?!”
“跑,跑不过马匹,战,人家未必跟我们战,等到明天,我们不用人家杀,都冻饿而死了,不降又待如何?降了,这些民壮兵士还能有一线生机,至于我们,我们该吃的吃了,不该吃的也吃了,该享受的享受了,不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们还没有活够么?那么我们到地狱里面再一起战斗吧。”
“。。。。大哥。。。”
“扔掉武器,打出白旗,降了!”柳涛大声的发出作为大将军的最后一个命令,说完解掉身上的短刀,拍马向对面的官军驰去。
“什么!?降了!?”乐先同悠游淡定的气度被打破了,瞪着眼珠子看着面前的九弟大声喝问着。
“是的,降了。全军几百号人眼睁睁的看着呢,难道我还能说谎不成,现在这几千土匪都在城外搭建营地呢,三哥,你看看怎么办吧。剩下的事情已经不是我的事情了。”乐先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嘴角流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容。
“到底真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啊,怎么会就降了呢,早上他们不是还气势汹汹的前来攻城,下午就降了,这。。。这算是他妈的什么事呀!?”乐先勇无奈的说道,连粗口都爆了出来,不得不感叹,人力终有尽时呀!你算的再好,能算的过老天么?
乐先勇将从俘虏口中问出的东西跟乐先同详细的说了一番,然后将自己亲自去探查的结果也一丝不漏的描述了一遍。从现场的情况看来,特别是后山岗哨事先被射杀的情况看,有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忽然出现并偷袭了土匪的营寨,制造了这次土匪营啸事件,并且成功的烧毁了土匪的粮食和物资,迫使土匪失去了再战的本钱。
乐先同仔细的听着乐先勇的描述,皱着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眉毛,苦苦的思索着事情背后的含义:“九弟,这次也许是三哥做错了。这件事情明显是有势力在背后插手,他们是在警告我们,不要玩养寇自重的把戏,可能接下来我们两个都会遭到弹劾。他们会弹劾我们怯战避战,养寇自重,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最多打打口水战,但是你。。。”
乐先勇苦笑了一下:“我明白,我们军队里最讲究名声,如果我戴上一个胆小怯战,养寇自重的名声,在军队里可能就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了,没有将领会喜欢这样的下属,也没有士兵会喜欢这样的将领,哎。。。”
乐先同十分纠结的看着这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九弟,觉得自己这次真的对不起这个弟弟了,这次失败的不是那些已经注定了命运的土匪们,失败的人还有乐先勇和乐先同。
“不过,这个只是我的猜测,希望这次袭营背后策划的人不是那些敌对势力,也许会是。。。对了!”乐先同忽然站了起来,惊呼了一声,倒是吓了乐先勇一跳。
“克勤叔,您可有受到最新的关于石山领的消息,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动?”乐先同满怀希望的看着身边一直默默侍候着的老人,用非常尊敬的语气问道。
“三少爷,今天收到的消息称石山领没有任何异动,他们的卫队和民兵仍然集结在断石口要塞,但是有一支两百人左右的民兵去了石炭场一趟,给领地运回了不少石炭。”老人温和的看着乐先同,条理清晰的回答道。
乐先同再次皱起眉头:“没有异动?那这群神出鬼没的人从哪里来的,这附近最可能出现在战场上的,就是石山领的人了。”
乐先勇也满怀期待的追问,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前途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毁掉:“三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这次的事件背后是石山领,那么还有挽回的于地?”
乐先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速的思索着,半晌,才在乐先勇紧张的目光中说道:“唉!。。。这次我真的低估了石山领的那个小家伙,看来他完全看出了我们的打算,这次算是一个警告吧,他还不至于要跟我们翻脸,是我做的有些过分了。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他们干的,以这个小家伙的精明,怎么会对这场关乎石山领利益的战争不闻不问呢?他们一定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消息里面的没有任何异动,其实就是已经有行动了,他们一定限制了消息的传送,我们现在得到的不过是他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并且通过这些东西,传递了消息给我们,可笑我竟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乐先勇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有些兴奋又带着些颓丧的三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乐先同苦笑了一下,安慰的冲着乐先勇压了压手掌,身体靠向椅子背,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懒散:“九弟,你放心好了,这次的事情不会再影响你了,总算没让我背上对你的内疚,呵呵。克勤叔,帮我准备一份厚礼,准备一万金币,不。。。不。。。准备十万斤粮食,两千斤盐,还有一万斤生铁,准备好了你马上安排马帮给送到石山领去,顺便通告石山领,就说龙岭镇内的土匪大部已经被歼灭和投降,匪首已经被捕,可能会有被击溃的土匪散兵流窜各地,希望他们注意防范,并随时通告情况。”
老管家忠实的记录下三少爷的要求,写完后递给乐先同看了看,等了一会儿,接过乐先同递回来的纸张,微微行了礼,转身出去安排三少爷吩咐的事情了。
乐先同看了看还有些迷糊的九弟,轻松的解释道:“送这些物资是告诉他,我们不会在这些关乎石山领命脉的物资上卡石山领的脖子,希望他也不要在这次的事件上做文章。其实,石山领能将粮食和盐铁采购都放在龙岭镇,也就是教给我们乐家已经算是很有诚意了,这次我本来希望通过土匪的手,将我们乐家的军事力量送进石山领,确实有些过分了。所以,九弟,错了就要付出代价,这些物资就是告诉他,我们认错了,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