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韩书贤、韩书俊、高行三人及所率的七千‘铁林军’在王行的带领下很快地来到了种慎目下所驻军的无锡城中。
此时典虾仁已经领着几个亲卫匆忙地赶在城门处,见他们过来,上前一行军礼说道:“太尉得到消息,不已经在帅帐等侯了,三位小将军请随我来。”
韩书贤笑着颔首答道:“那就有劳这位将军了。”
而韩书俊甚至在马上立即给他回了一个军礼。
高行却并没有怎么认真听典虾仁的话,只是把眼睛在这城中四处的乱瞄着。
典虾仁把这三人的不同反映都看在眼里,却是并不多话,只是上马引着三人往帐中走去。
行了三百余步,来到了无锡城原本的州府衙门前。“就是这里了!”典虾仁笑着解释道:“此城也刚收复仅半月,太尉便以这里做了个临时的帅帐。”
高行这时才点了点头大刺刺地说:“种慎就在这里?怎么没见他出来迎接我们呀?”
听了这话不仅连典虾仁,连韩家兄弟脸上都变了变色。
这个小国舅倒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礼数,分寸?
高行还真不怎么知道!虽然也是生在将门之家,但一来高家远比不上种家,已经开始有些没落了。二来高行自己本来就从没正经的念过书或参与过政务或家道经营,他所做的,只是成天的鬼混胡闹。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姐姐后来嫁给了赵措,而赵措又突然做了皇帝,大概他会一直当个不争气的公子哥儿混知等死到老吧?
可自赵措登基以来,高行也成了无数想投机官员们献媚讨好的对象,现加上他本身就是一个少不更事的纨绔子弟,一时不免有点飘飘然不知轻重了。
此时的高行并没有意识道:任他再是显贵,可在这军中他也只是个中高级官职的将领罢了,哪有作为一路军之统帅的种慎出来相迎的道理?其实种慎能让自己的帖身护卫长,五品将军的典虾仁在城门口相迎,已经是给足这三位皇亲贵戚的面子了。
典虾仁呆在当场,让他进去请种慎出来见这三个年纪加在一起才能勉强和种慎相当、裙带关系得来个官职的青年将军?别说种慎不可能答应,连他自己都不愿去干这种丢脸面的事儿。
韩书贤反应快,一拉高行笑道:“这刮风透寒的衙门口有什么好见的,我看咱们还是进去见识一下鼎鼎大名的种慎的帅帐如何?”
说罢拉过高等的腕子,也不待典虾仁再进去通报,便一起向里走去。几个守门的亲卫横枪想要阻拦,典虾仁摆了摆手让他们放行,自己则也赶紧抢行几步和韩家兄弟、高行、王成等人一起进到了衙门里面去。
你别说,虽然这里只是一个在战火中有点受到破坏的衙门,但一进种慎所坐镇的大堂时,一股森严之气立即无形的涌动在众人面前。
种慎坐在帅案之后,正在查看着两浙西路和淮东路的山川舆图,周围几名亲兵腆肚按刀的侍立在两侧,如泥诉木雕一样没有任何声响,但随着韩家兄弟和高行他们一进来,立即用冷如刀锋一样的目光迅速地在他们几人身上扫视了一遍。
韩书贤、韩书俊立即上前几步,单膝点地跪倒在地,抱拳说道:“韩书贤、韩书俊、高行三人,奉皇帝陛下之命率六千铁林军至种太尉帐下听令侯传。”
高行愣了一下,但也随即跟着跪在韩书贤的旁边。
种慎放下手中的舆图,一贯严峻的脸上少见的有了几分热切的笑意,他离开帅案上前把三人一一扶起,说道:“三位都是名门之后,这一来,我的帐下可要跟痞蓬壁生辉喽。”
韩书贤又笑着自谦了一下:“我们都是后辈,在军旅一途上更是末学,能在太尉虎驾前效力学习是我们的福气,以后还要请太尉多多鞭策才是。”
“尤其是韩贤侄文武全才、有勇有略,老夫早在离京之前就有耳闻,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啊。三位少年皆俊杰,这让我这老头子看了分外高兴啊。”种慎也少见的打起了哈哈。
这厢里韩书贤正和种慎把臂言欢、你谦我赞的当口上,高行却自动踱到了种慎的帅案前,自行拿过了种慎刚才放下的舆图观看,瞅了两面三刀眼,好奇地问:“这上面老太尉你画点的地方是干什么的?”
这下子连韩书贤都有点忍不住了,对高行责道:“高将军,慎行!”然后又忙对种慎拱手致谦:“高将军是仰慕老太尉的高深军学,一时猎奇才忘形的,老太尉宽恕则个。”
种慎老眼眯缝了起来:“好说,好说。”
高行却兀自指着种慎上面标上记好的几个地方问道:“这倒底是什么?”
韩书俊头都大了,我哥在那头帮你灭火,你这头却还在添柴禾?典虾仁也把手按到了腰畔的刀柄上:老子也受够了,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一会儿只要太尉大人一声令下,我就先上去把这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家伙绑起来扔军牢里去。
种慎静了一下,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小国舅果然热心向学。既如此,老夫便跟你说下也无妨。”
他走过去,指着图中的一个点说道:“在我军最近的连番密集打击下,敌之右路军目前在江阴军退守。听说原主将完颜木里安已经让金主给掳官押回中路军去了,现在由仆散揆暂代指挥之权,我担心敌人近期有向中路军靠扰合师的意向。”然后他又绕着这个点画了一个圈说道:“我军虽然士气正盛连下数城,但同时敌人也可以通过一城一城的退守来消磨我们的锐气和重新调整布防。所以借着目前这个金人右路军残败而金国主力与我们对恃难援的时侯,我们希望最好能再来场大的,毕其功于一役。不敢说消灭金军的右路军,但最起码将其完全打残,或阻止其与中路军靠拢。而刚才图上画的这几个点,是敌人下一步可能退守或向中路军靠拢时会途经的地方,我们必须要先把它们尽快地拿过来。”
“断敌后路,聚而歼之?”韩书贤也明白了。
“不错!”种慎笑了:“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策略,但只要把握好了时机,却很实用。”表面上诲人不倦,但实际上老将种慎早已经对这种哄小孩开心似的解惑开始厌烦了。数十年的宦海生涯虽也将种慎磨成了一个老人精,但他必竟是个军人,他更喜欢简言多行,更喜欢说一不二,更喜欢简洁明了的下令即可,之所以要耐着性子解答刚才的问题,实在是他不想冲着高行发作。多少名将在战场上纵横无敌,却毁在了官场上的人际人情上?他种慎要是想多打几年仗,那有时官场上的事情他还是不得不忍的。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很给情面了。解说罢他借机便欲将山川舆图收起来。
“那为什么这个城不画圈?”高行却又抓住他的胳膊,指着江阴军边上的另一座标注的城池问道。
种慎强压下心头的厌烦情绪,看到韩书贤也有点疑惑地看着自己,便只好又说道:“这座城的守军相对较多,约有五千人左右。强攻的话损失太,且易引发江阴军仆散揆的警觉。但好在这座城的守军是北方的汉军,所以我想试着能不能不动刀枪的劝降他们。”
“能劝的了吗?”韩书贤担忧的问:“须知我北方山河沦陷于金人统治已有四十年,我听说北方的汉人也有一些开始甘愿向金人敌奴供其驱驰的。奴性已深,怕是不易策反的。”
“我查过了,这座城的汉军守将恰有一表兄尚在我大宋军中。所以,我已经遣人去将他调来,约再有个两日就可到我无锡城中了吧?”
说罢这些,种慎立即将山川舆图叠好交典虾仁收了起来。向王成简单询问了下长兴寨的行动情况,便对高行和韩家两兄弟笑道:“三位小侄来我军中,是陛下在老夫的信任。我已吩咐伙食营聊备菜肴给三位接风洗尘,请吧。”
高行一听说有吃的,这才把兴趣给移了过来,兴高彩烈的跟着种慎过去了。
但结果却令他有点失望,因为种慎布置的这场接风筵席中既没有酒,也没有美人歌舞,只不过是一边吃着烤肉一边闲谈些临安京中的风土人情和近来的趣闻逸事罢了。这令高行感到很无趣,他不明白为什么韩家兄弟却还能和种慎在这些话题上谈的津津有味、且不断地哈哈大笑。
算了,不能有美酒美人,那就去找点别的什么乐子吧。高行站了起来,向种慎大声说道:“种太尉,不如明日让我们领铁林军先去和江阴军的金兵们打一架吧?”
“高将军,种太尉刚已说过啦,当前的战略是先断敌退路的。”韩书贤小声的在他耳边提醒道。
“哦,那就让我去劝降那个金国汉军驻守的县城吧?”高行立刻又改口问道。
“算了,老高,你在言辞游说之道上并不擅长的。”另一边的韩书俊又提醒他道。
“他敢不听我说的,我就打他!”高行蛮不在乎的两眼一瞪,要是能开打的话,他就更求之不得了。
听了他这话,韩家兄弟一齐皱起了眉头。高行把目光望向了种慎,种慎笑道:“高将军对我们这里的情况还不甚了解,不如先休养几天,我让典虾仁领你在各个军营之间转转如何?”
高行听后只好气鼓鼓的坐下,心里暗道:“哼,你们竟敢都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