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和韩家兄弟所带来的八千铁林军因为是突然被枢密院派来的客旅所以并没有在之前的军报中说明,所以这事搞了种慎一个措手不及,自他们白天来后,无锡城中就在忙着在给他们腾挪军营、规划防区等活计,这些还没忙完,铁林军当天就先仍是驻扎在城外。没想到如此一来反而倒是给高行领兵离开带来了莫大的方便。
高行自己所辖领的那部分铁林军已在其亲信的吩咐下预先进行“警戒备战”,谁也没有休息。等到了后半夜的未时时分大多数人已经开始熟睡,高行却领着他们悄悄地拔营开拨,摸黑向着新宜城进发了。
不过他们前脚刚离开不久,种慎手下的巡城士兵就发现了这一异动,立刻跑去回报了种慎。
种慎狐疑地披衣起床,听了巡城士兵的报告后也是一头的雾水。怎么会有这种事?铁林军既然跑到他右路战场上来参战,那么征息行止都理应先听他的将令调派才是。
难道是又不想在他这右路战场呆了,想跑回中路去?可军务非同儿戏,那也不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溜了呀!
就算是那高行莽撞无礼行事无度,可那韩家两兄弟却是识得大体的人,怎么会不先来和自己分说一番?
他沉下脸来追问道:“铁林军去向何处?”
巡城士兵回报:“属下不知,领军的高将军并未知会巡城部队。”
种慎想了想又问道:“那韩家两位将军也未跟你们留话儿?”
“韩家两位将军仍留在城外,离去的只是高将军及其所部士兵。”
种慎更加奇怪,他“豁”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传令:派人快马赶上高将军所部,令其暂停行军,并询问率部离开的原因。”
一名传令兵接令便奔出帐外,翻身骑上一匹快马急驰出城。
“再令:传韩家两位将军立刻进城入我帅帐商咨军务!”
又一名传令兵接令而去。
约小半个时辰后,韩书贤、韩书俊两兄弟急急忙忙地来到了种慎的帅帐下。而此时,种慎早已披挂完毕,安静地坐在帅案之后,表情阴晴不定。
“韩书贤、韩书俊见过太尉!”韩家两兄弟立刻上前行礼参见。
种慎一改白天时的热情,冷冷问道:“本太尉有一事不明,还请两位将军解惑。”
“太尉请问,我兄弟知无不言。”
“那好,我问你们:铁林军此番来我无锡城中,倒底是来参战的,还是来作耍的?”
韩家两兄弟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的面面相觑,韩书贤打起笑颜回道:“太尉何出此言?我们自然是前来太尉座下助臂参战的。”
“既是来我处参战,何以高将军却不预先请令,私自行动?”种慎的脸一下子沉了起来。
韩家两兄弟都是在睡梦中被传令兵叫起,素闻种慎治军甚严,故不敢有所耽搁,直接披上铁甲就随传令兵快马入了城。而高行率部私离的事,他还没来得及查知,此时不免有些愕然。
还是韩书贤素来心思缜密,立刻猜度出了个大概。既然他自己没有私自行动,相信胞弟韩书俊也不会没有经和自己商量就干什么事情的,那么这私自行动的除了高行还能有谁?
不过高行和自己两兄弟同来,他不管要干什么,自己两兄弟总是脱不了干系的。韩书贤一念及此,赔着笑说道:“令行禁止是军中铁律,我兄弟虽然在军学上是晚辈却也知晓的。想来高将军是刚到战场见这月高风朔、军中吹角连营甚是壮观,心中难免有些兴奋以致晚上睡不着,故出去散散心而已,绝无不听将令欺瞒太尉之意。”
“哦,是吗?”种慎睨了他们一眼:“出去散心需要带着所部数千人马一起去吗?”
韩家兄弟听后大吃了一惊,韩书贤不禁暗暗跺脚:这个小国舅果真是能闯祸!
“高行率部去往哪里?铁林军因何有此举措?”种慎喝问道。
战争当中胜负之机瞬息万变,在这战场上的每支部队的每一举一动都可能在战局造成不可预计的影响,种慎不能不察。
韩家兄弟对此却完全结口讷舌,不知如何作答。种慎的疑问,何尝不是他们的疑问。
韩书贤叹了口气,只好老实的作答:“铁林军此前并未有此行军计划,关于高将军的行军意图我兄弟实也不知。”
“那就的确是欺瞒本太尉,私自行事了?”种慎冷冷的问道。
此番韩书贤再也无法替高行转圜抵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答道:“是!”
“我们立刻派人去追赶高将军问个明白。”韩书俊见种慎此时脸色不善,急忙说道。
“不用啦。”种慎说道:“我已经派人前去,至于处罚嘛,待他们回来后本太尉自是要严明军律的。”
韩书贤心下暗急,出发前枢密院和父亲让自己和高行同行,便是意在希望自己能够维护照顾高行,可他们刚到右路战场,便让高行受罚的话,回去未免向宫中不好交待。急忙再次拱手说道:“太尉,领高将军年少无知,又是初犯,还望网开一面哪。”
种慎一拍帅案,大声喝道:“军法无情!”他整个人突然一下子似突从一只恬然安睡的猛虎变得暴怒似的一样可怕,韩家兄弟在他如电的目光扫视下慌忙低头,再也不敢开口帮高行讨饶。
看来高行回来后,这顿处罚是少不了的。
可他们没有想到,高行根本就不想回来领受这顿处罚。
不一会儿,此前被种慎派出去的传令兵跑了回来,一进帐就急忙上前跪报:“太尉,高将军并没有奉令停驻,反而加速进军了起来。”
“什么?”韩书贤又惊又怒,他甚至拿眼瞄了种慎一下,当一个统兵之帅的权威受到挑衅时,其结果是可怕的。
韩书贤跨前一步,急切的问道:“加速行军?他们行军去往哪里?”
“好像是新宜。”这个传令兵倒是从高行的口中打听出来了。实际上他的原话是:
待老子拿下新宜后,让你们的种太尉在无锡城中给老子摆下庆功筵席再等老子回去吧!
“哼哼哼哼,庆功筵?”种慎气急反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意听在韩家兄弟的耳中却是森冷如刀,他起身一拍帅案大声朝外面吼道:“军法官何在?”
“在!”军法官依令迅速跑入帐来听令。
种慎取下一枚令箭掷下:“令:速领一厢军马追上高行及其所部铁林军命其折回城中,如再有违令之举......”种慎从牙缝里冷冷的说出几个字:“军法从事!”
韩书贤慌忙上前拦住:“太尉、太慰,请先听末将一言。”
“你也想抗令?”种慎瞪视着韩书贤。
“末将绝不敢有此念。”韩书贤恭谨地答道:“只是高将军素来任性惯了的。军法官跑这一趟,怕也只是平生事端而已。末将肯请改换末将麾下的铁林军将士前去执行太尉的这道军令。”
种慎冷着脸不说话。
韩书贤上前跪倒:“如果再有不成,请太尉重重责罚高将军,末将绝不敢再有异议。”
韩书俊看亲兄如此恳切,也一起上前跪求。
种慎默了半天,才微微地点了一小下头。
韩书贤忙叫来自己的副将,吩咐道:“去将高将军唤回来,就说是我说的。如果不听话......以武力强行绑下压回。”
副将吃惊地看了韩书贤一眼。这一路上,大家对高行言听计从谁人不知。
韩书贤大喝了一声:“去!将来有任何事情都有我一力承担。”
可三个时辰之后,韩书贤的副将也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高行不仅没听劝,还和这名副将起了冲突,副将领去的兵在人数上占了劣势,被高行的手下打伤了不少。连这名副将都被揍的鼻青脸肿。
这下子连韩家两兄弟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种慎却再也没有说什么,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传令下去:击鼓聚将!”
半个时辰,营中众将到来,都不知出了什么事。种慎却只吩咐了一件事:各营回去立即喂马造饭,一个时辰之后,兵发江阴军!
众将都依令回营之后,只有韩家兄弟却依然尴尬地立在帅帐中。
“太尉,此前不是说等定下新宜城的情况后,再决定对江阴军的战略吗?”韩书俊不解的问道。
“战场上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高行这么一闹,你以为我们还能再按原本的方略进行吗?”种慎心里也对这个坏事的小国舅气恼不已。
“说不定......说不定高将军能劝降下新宜城呢?”韩书俊呐呐地说。
“高将军的为人举止,本太尉在京中时就早有风闻,相信两位小将军自也是知之更详吧?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他是那种适合干说客的人选吗?”
韩家两兄弟一下子都变成哑巴了。也是,高行什么德性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把他放出去惹祸坏事是事办功倍,要想劝降无疑是痴人说梦。
“若无其他事,现在就请两位将军也回去准备吧。”种慎冷冷的说道,就待离开。
“太尉且慢!”韩书贤忙拦道:“可......可高将军怎么办?”
种慎冷冷地看了韩书贤一眼,那目光中的意思分明是在说:我现在已经懒得管他是死是活哩。
种慎可以不管,韩书贤却终是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