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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小瓷看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自己，依然是一头醒目的银发，依然是碧色如水的眸，可是身体却仿佛昙花一般，一夜之间便绽放而开，五官和肢体都如同红彤彤的水蜜桃，成熟，而诱人。
曾经冰冷而戒备的眼神，现在变得宛若古井一般深邃，大海一般平静。
脱胎换骨的不仅仅是外貌，还有气质和心境。
曾经以为怎么都过不去的事，从鬼门关走过一趟醒来之后，发现其实都没什么放下去的。
她因祸得福，无意间破解了十多年来一直让她无法了解的诅咒。
醒来之后，突然发现契约之印也消失了！
似乎很多之前离奇无解的事，都突然变得正常了起来。
她杳央瓷，一个小怪物，第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正常的感觉，成了一个正常人。
一个会长大，会慢慢变老的人。
许多沉甸甸地压迫得她完全无法呼吸和释怀的东西，似乎也一下子消失了，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沉沉地呼了一口浊气，北宫小瓷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流光碧水一般的眸色缓缓淌过。
“小瓷！”
北宫小瓷回头一看，正看到北宫轻尘笑靥如花地朝她招手。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
从醒来之后，北宫小瓷便没有看到过北宫家的任何人了，每天只有一些固定的仆人服侍她，送换洗衣服吃的食物给她，还有今天来专门接她出院的人。
此时会看到北宫轻尘她也有点小意外。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出院的。祝贺你出院小瓷。”
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北宫小瓷步伐轻盈地走过去，北宫轻尘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从房间到院门口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他时不时地偷偷别过头瞥她几眼，又羞怯地垂下头。
他的奇怪举动也引起了北宫小瓷注意，唇角勾起一抹笑，北宫小瓷目光莹莹地看着他，“怎么了吗？今天一直看我？”
北宫轻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贯嚣张又痞气的少年难得俊美的脸上出现了红云，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很多，“现在的小瓷，变得真好看。”
北宫小瓷愣了愣，随即仰起下巴，阳光明媚而耀眼，流泻而过，让她微微眯起了碧色的眸，弯成了月牙儿的弧度。
“你不觉得我可怕吗？”一夜之间突然长大，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是个人都无法接受像她这样的怪物吧？至少会吓到或者惊到吧？
“不管变成什么样，还是我知道的小瓷啊。”北宫轻尘青涩的脸上都是浓浓的心疼和包容，大手揉了揉她在阳光下闪耀着荧光的柔软银发，宠溺地叹息道。
言语间，没有任何恐惧和厌恶。
北宫轻尘说完之后就继续往前走了，而北宫小瓷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被揉乱的发丝，似乎上面，到现在还残余着他刚刚大手下的温暖……
原来，整个北宫家族，北宫轻尘才是那个心底最柔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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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送上特意来接她的那辆车上，北宫轻尘静静地站在那看了她许久。
年轻的脸庞似乎也随着北宫小瓷的蜕变变得苍老而成熟起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断绝自己的眷恋一般，北宫轻尘关上了车门，退后几步。
“怎么了？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北宫小瓷微微疑惑。
北宫轻尘笑了笑，温和中带着点点隐忍的苦涩，“你住院后二哥就要小说网管家立刻把我送出国。为了留下来，我……我和二哥保证过，如果他让我今天来接你出院，就要听他的话马上出国。小瓷，我现在要去赶飞机了。”
北宫小瓷的眼眸黯了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好好保重。”最后，也只能说这样敷衍又苍白的话语。
虽然在整个北宫家，北宫轻尘算是她唯一的朋友。
可是，她却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的决定，说出“别走，留下来”之类的话。
经过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她最清楚北宫暮曳的性格不是吗？他决定的事，是不可能有任何改变的！若她任性地希望轻尘留下，反而是害了他。
而且，这一次从暗沉无边的黑暗中醒来的瞬间，她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离开北宫家，自由地，好好地为自己而活。
所以她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让北宫轻尘不要走。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人生要去活得伟大而美好……
她不该做那唯一的阴霾。
默默地颌首，收敛起自己所有的眸波，隔开车外明媚的阳光。
也让两人的距离，从咫尺之间，变成遥不可及。
一瞬间，北宫轻尘的眼睛突然刺了一下，北宫小瓷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越来越远。
多希望她能挽留他，就算他不能留下，也会心存一些希冀离开。
虽然他知道，经过那夜，二哥的疯狂，小瓷的受伤，所有的平静都被打乱，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小瓷，再见。”
北宫小瓷在心里想通了所有，勾起唇角，露出白得耀眼的两排牙齿，这一刻笑得纯净又天真，一如曾经的那个孩童。
“再见。”
前往机场的车绝尘而去，北宫小瓷安静地坐在后座，静静地望着窗外掠过的陌生风景，想到马上要回去的地方，深深地吸了口气，表情变得清冷而安之若素起来。
也许，是该到了离别的时刻。
不管是谁欠了谁，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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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小瓷一回到北宫老宅，就被安排在一个崭新的房间里，远离了带给她噩梦的暮园。
虽然北宫小瓷醒来之后，放下了很多东西，但是这样的安排，还是让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新住的房间都是木质结构，但是北宫小瓷看得出这个房间的不一般，顶级柚木的房梁墙壁，檀木雕花复古的家具，红木的地板，地上铺满柔软又奢华的羊毛地毯，镶嵌着古玉又雕刻着龙凤花纹的大床上，铺着蚕丝被和顶级棉褥，墙壁上挂着几幅唐代名家山水画，笔墨，桌子和细长茶几上放着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的古瓷器……
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价值不菲。
北宫小瓷捉摸不透北宫暮曳这样安排的用意。
本以为一回来就会见到他，说清楚之后，她就会离开。之所以没有选择不辞而别，而是安静地顺从他的意思重新回来，是因为已经无力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
与其心中一直种着一根可怕的刺，不如回来勇敢地面对，把那根刺干净地拔出来，不留任何痕迹。
可是奇怪的是，她在老宅住了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几次询问家里的佣人，回答都是“少爷在忙”。
同时，她的人身自由，也受到了限制。她只能在几个保镖的跟随下，在一定范围内行动。
这样的行为，让北宫小瓷本来就已经变冷的心越发泛凉下去。
她与北宫暮曳之间，似乎发生的一切，都是北宫暮曳在支配，在操控，他从来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冷酷，不讲人情，完全不顾她的感受。
永远都是用他自认为对的方式去做任何事，理性又残酷，让人窒息。
他们似乎走进了一个可怕的误区，前面已经是一个死胡同，已经无路可走。
唯有选择转身，各自离开。
才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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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苍穹黑沉，将漫天的星辰，衬得如璀璨的钻石一般闪亮耀眼。
一个人沉默又安静地吃了晚饭后，一袭白色拖曳白裙的北宫小瓷随意地披上了一件外套，慢悠悠地在北宫老宅里散步。
对于她的到来，所有的佣人表情出奇的一致，没有任何惊讶和恐惧，都恭敬平静的出奇，仿佛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她。
仿佛从来没有那一夜长大的北宫家的小姐之类的。
北宫小瓷早就习惯了这个神秘又古老的宅院里一切不合实际的事情，所以对于路过佣人们的反应，也没有表示任何讶然。
也许北宫家族的秘密太多，她的一切，淹没在那稠甸甸的阴暗中，或许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长而安静的走廊，已经开始长满青苔的石地板，以及色彩斑驳的木质窗台长柱，散发着淡淡古朴气息的雕花屋檐房梁，在昏黄的灯光下，整个老宅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如梦如幻，如画如诗，有时候真的觉得，在现在这样一个繁华熙攘的现代化世界里，这样的地方，宛如存于书，或者另外一个时空。
夜间微微湿露，待北宫小瓷发现自己越走越偏僻寂静而停下脚步，一抬头，便愣了。
一棵有百年历史，让整座破落的老宅显得阴森又沉重的槐树，在抬头处郁郁生长，遮住了脚尖处的月光，映下斑驳的影。
北宫小瓷轻叹了一声，没想到，脑袋放空的时候身体却依然残存着一些记忆，不知不觉便将她带来了这里。
想到那口幽幽无底的井，想到那个月白旗袍，身上散发着淡雅薄凉气息的女子，恍如昨世。
顿了顿，北宫小瓷被不打算走进去，正要转身离去，一道浅浅的身影却从破旧古朴的荒宅中走出来。
北宫小瓷没料到，回到这个不愿回来的老宅时，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她。
如月如雾的女子。
月十一。
望着这个身上散发着莫名亲切气息的人，北宫小瓷没有吝啬自己的笑容，柔声道：“你还在这。”
月十一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眼眸亮如星辰，笑容璀璨如花的少女，月色下，银色的长发几乎与光融为一体，碧色的双眸像是世间经历时间最久，颜色最纯粹，价值最为难得的一块稀世翡翠，让人只是凝望着，便已沉醉。纤柔的身体包裹在淡淡柔光中，肌肤被衬得几乎透明，白皙中又透着淡淡的粉，让人情不自禁想起盛放的，漫天飞舞的桃花。
她真的很美，像个完美无瑕的洋娃娃，只是美得太过生冷，让人总觉得，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艺术品，世间难寻的瑰宝。
月十一的神色渐渐变得哀伤起来，深得探不到底的眼睛里，还夹杂着无法言说的浓浓愧疚。今生，是她欠了她。
她唯一的女儿。
完美结合了她和布莱尔身上所有优点的女儿。
可是，这种缺少了血肉之感的完美，却如同针尖一般，扎得她心痛。
北宫小瓷看着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心中虽然觉得怪异，但是还是礼貌地笑笑，准备离开。
“你的母亲叫万俟流澄对不对？”看她要离开，一向淡漠如水的月十一，第一次失去了理性，脱口问出。
果然，北宫小瓷身体一僵，有些愕然地抬头看她，喃喃道：“你怎么知道？”一种怪异又莫名的情绪，涨入北宫小瓷的胸口，让她有些慌，有些忐忑不安。
很简单，因为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我叫万俟流月，万俟流澄是我的妹妹。我是驱魔世家第十六代传人。而你，是第十七代……
积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话，终于找到了倾吐的那个人……可是看着这个目光清澈见底，带着忐忑和期许的孩子，月十一却发现，不管怎么努力，她都说不出这些话……
因为她害怕，害怕唯一的女儿知道了这个事实，恨她，不会原谅她的过错……
月十一目光沉痛地望着她，良久，良久，才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低声道：“过去，我和你妈妈曾经是朋友，你婴儿的时候，我还抱过你。”抱着你亲吻，抱着你觉得仿佛全世界的美好都尽拥我怀，可惜，我还是失去了你，我的宝贝……
听到这个结果，北宫小瓷心口有丝丝怪异划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原来是这样啊。之前见面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
“之前的你，我没有认出来。像，真像……”月十一望着她，入魔一般。
“像什么？”
“你和你的妈妈……”那鼻子，那唇，多像自己……月十一痴了……
“哦，是么。”北宫小瓷听到有人说她像妈妈，立即眉开眼笑，整个人注入了一种神奇的色彩，鲜活了起来。
在她心底，最爱的人，就是妈咪爹地……
那是她冰冷老成的躯壳之下，唯一拥有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和柔软的地方。
月十一看着笑容单纯如孩童的她，一时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差点冲动地伸手抚上她的脸庞。
幸好，她最后忍住了……
看到她奇怪的样子，北宫小瓷疑惑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北宫小瓷一直觉得月十一身上有种让她觉得很舒服很亲切的气息，如今知道她曾经是她妈咪的朋友，顿时觉得亲近不少。
“你妈妈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出了什么事，让我有朝一日将一些事告知你。”月十一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道。
北宫小瓷洁净的脸上，顿时漾出温暖的笑容。
“你从来不是怪物。”月十一干净利落地抛出一句让北宫小瓷变了脸色的话，不忍看她变得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月十一继续道：“你的妈妈，出身于最为神秘古老的一个家族，驱魔一族。她因为生下你而触犯了族规，被族中之人用你的前世记忆下了蛊，所以你才会一直长不大，被囚于孩童躯体，还与北宫家族的诅咒纠缠在了一起，要一直解开你上一世的身世之谜，要与北宫家族的人在月圆之夜……才能破除诅咒，解开束缚。我的孩子，你的银发，你的碧瞳，都不是怪物的符号，而是驱魔一族第十七代族人的象征……你是一个被神赐福的孩子……”
月十一说着，声音虽然极力隐忍，但是还是微微带着哽咽之音。
对不起宝贝，妈妈撒了谎，让你过普通人的生活，一直是我的期望。可是我没想到，他们夺走你之后，虽然没有杀死你，却在你身上下了诅咒之蛊，让你这么多年都受尽苦楚……妈妈对不起你……
你这个怪物！
你这个怪物！
从小到大，虽然北宫小瓷出身尊贵，可是这句话却从来没有从她的身边消失，她长不大，她有一双诡异的碧眼，还有奇怪的银色头发……虽然她一直装作冷漠坚强，仿佛钢铁一般坚不可摧，可是没有人知道，“怪物”这个词，一直是她心底最自卑最痛苦的结……
十多年过去了，她终于在慢慢长大中接受了自己是个怪物，自己身上所有奇怪的一切……
可是今天，突然有一个人和她说，她不是什么怪物，她只是被人下了诅咒，她是什么驱魔一族，碧眼，银发，停止长大，这一切都是正常的……那些说她是怪物的人都错了。
她不是怪物！
北宫小瓷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她无法呼吸，眼睛也变得朦胧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耳朵一片鸣叫，身体也开始发软……
“这……不可能……怎么……怎么会这样……”北宫小瓷瞪大了双眸，不断地摇头，不断地后退……
“小瓷，你……”发觉到她的异常和脆弱，月十一正想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北宫小瓷却像魔怔了一般，转转身就疯狂地向外跑去，消失在浓浓的黑暗中。
“小瓷！！”月十一惊觉，对着她的背影大喊起来，所有的淡然都土崩瓦解，朝她追去，可是北宫小瓷早已不见身影，停下来的月十一孤零零地站在冷风中，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面色一片懵然，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一道诡异莫测的黑影，默默地出现在她身后，将她纳入怀中，想用自己的胸怀温暖她冰冷的心，尽管，恶魔是没有体温的……
“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错了……我的宝贝，我的宝贝……”月十一褪去了所有的坚强和冷漠，伏在黑影上，哀哀地呜咽，悲伤入骨，痛不欲生。
“你没有错，被当做怪物一直是她心中的死结。如今她知道了，等想通之后，就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可是我欺骗了我最爱的宝贝……”
“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好，只有远离我们，她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宁愿永远不相认，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我的心，还是好痛……”
黑影轻轻一叹，只是用力地又将她抱紧了一些。
地狱之神，黑暗之神啊，如果恶魔与人的结合真的会遭到报应，请将诸神之怒全部降临在我身上吧，请将所有的不幸和惩罚都施加在我身上吧，只要，不再让我心爱的两个女人，受到任何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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