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却说金氏得了团圆儿血山崩的信儿,因她心中有愧,不由得人都软了,由着郑妈妈同篆儿扶了回到房中,苏员外就急着请大夫,篆儿见了金氏这样,到底年纪小,不由得哽咽起来,秋月就骂她:“你哭什么?奶奶不过是连日上劳累了,又唬了唬,不碍事的,你这样哭,可是给她添晦气呢,快停下了。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篆儿方抽抽噎噎住了。冬竹也熬了参汤过来,吹凉了,扶着金氏的头喂着她喝下了,金氏抓着她的手道:“冬竹,你去瞧瞧你姨娘,她若是有什么,你叫我心上怎么过得去。”
苏员外顿足道:“她那样一个人,你还怜惜她。”说了不免气急,道:“我平日瞧着你大方稳重,实实还是妇人之仁。”金氏到底也不敢把心事说出来,只得道:“相公,便是瞧在平安孩儿的份上,你也容情些。”冬竹忙道:“奶奶别急,等大夫来了,我也跟着过去就是了。”金氏不知苏员外何以突然绝情,她心上也自觉有愧,便悄悄吩咐了下去,叫人好生看待丁姨娘。
少时胡大夫请到,外头报进来,苏员外忙起身让在了一边,冬竹过来解开连环金钩,放下芙蓉春帐,又取了一只小迎枕来,将金氏的一只手取出帐子来,搁在枕上。另一边夏荷也搬过个小机子来搁在了床前。
那边郑妈妈已经引着胡大夫进来了,因来惯的,就同苏员外拱一拱手,就过来在床前的小机子上坐了,先调了调息,闭眼诊了一回脉,又请换只手,冬竹依言换过,胡大夫又诊了一回,不由咦一声道:“学生冒犯,请奶奶略将金面露一露。”冬竹就过来将芙蓉帐掀了一角,胡大夫看了,便问:“学生请问,奶奶这些日子心上怎样?”
冬竹道:“奶奶只老觉得倦,也不爱吃东西。”胡大夫又点头道:“学生再请问一句,奶奶月信是几时来的?”冬竹脸上红了红道:“先生也是常来我们家的,岂不知奶奶月信是没有准的,有时一个月来个两回,有时两个月也不来,,吃了先生的药虽好些,也说不太准,这会子倒是三个月不曾来了。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苏员外在一旁留神听了,听到这里,忙过来道:“先生可是诊出什么来了?内子病弱,请移一步讲话。”
胡大夫站起身笑道:“恭喜员外,恭喜奶奶,学生诊着乃是喜脉,若是学生断的没有差,怕是一月有余,将近两个月了。”苏员外听了,即惊且喜,口不能言,金氏在床上听了,也是不敢信。
胡大夫又道:“虽是喜脉,这脉象却不稳,虚而无力,若是换个庸医来瞧,怕是要断成奶奶积食不化,气淤所致,一剂虎狼药开下来,大告而不妙。”自己得意一阵,又道:“奶奶这几日怕是劳累着了,方才定又受了惊讶,故而胎像更危,如今只宜百事不闻,安心保养胎胞为宜。”
苏员外到此时方信了,喜得手足无措,连声道:“奶奶,奶奶,你可辛苦了。”说了又向着胡大夫道:“先生只管开下药来,只要这世间有的,我不信就弄不着。你保得我娘子同我孩儿平安,我送你一家医铺,绝不食言。”
胡大夫听了,忙一揖到地:“学生必尽全力。”说了就到了桌前,打醒十二分的精神,用尽平生所学,拟下一张滋养母体保养胎胞的方子来,苏员外接了方子看了,上头用药有几味果然珍稀,好在家里现成的药铺子,倒也不甚为难,就交在冬竹手上,命她立时跟着苏贵去药铺子里抓药,回来亲煎,不许过别人的手,冬竹应了,接了方子就同苏贵去抓药。苏员外又重谢了胡大夫,请他过几日来瞧,胡大夫道:“员外就是不吩咐,学生也是要来的。”说了,接了诊金,暗自一掂量,竟是比素日的例加了一倍,心满意足,且为了苏员外允下的那家医铺也无不尽心力之理,这是后话。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却说金氏得了这信,又喜又悲,就靠在枕上流泪。苏员外送了胡大夫出了房门,转身回来,掀开帐子,就在金氏身边坐了,握着她的素手道:“好奶奶,这是大喜事,你如何就哭?先生方才说了,你胎像不好,要好好保养才是。”说了,就取过金氏枕边的罗帕替她拭泪。
金氏垂泪道:“相公,妾自小产后,深怀愧疚,日夜悬望,只望再怀珠胎好为我们苏家传继香烟,只是总成画饼,妾只当今生无望了,不料还有今日。”苏员外听她说话,格外心酸,更加怜爱,道:“那也怪不得你,总是我们同那个孩子无缘罢了。如今你且好好保养,待生下儿子来,我们苏家偌大产业也算后继有人。”金氏含泪点头,夫妇俩拉着手说了许多体己衷肠话,只觉比之从前更亲近些。
又说团圆儿那边请的是一位姓汪的大夫,论起医术来也算得很是高明,只有一桩,说话太狠了,说起病情来从不避讳,若是瞧着个病人命不久矣,也一般是当着病人面直说的,各位且想,人病成那样,哪还受得住刺激,就有气死过去的,故此医道虽高,请他的人却少,此时却叫苏贵请到了团圆儿那里。
团圆儿那里正乱成一锅粥,铃儿守在床头哭,素梅不停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只为团圆儿即便是失宠了,若有个好歹,她跟前的人也都有不是。团圆儿身下的血虽出的好些了,到底依旧淅淅沥沥不停,大伤了元气,躺在那里连叫铃儿不许哭的气力也没有。春杏不断出去瞧,只说大夫怎么没来。
正焦急时,月色下就见郑妈妈引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先生走了过来,春杏喜得忙叫:“来了,来了!”素梅在里头听了,就拉开了铃儿,放下帐子,取了小枕头来,将团圆儿的手拉了出来搁在枕上,这里才忙完,就见着郑妈妈引着大夫进来了,却不是来惯的胡大夫,素梅便道:“郑妈妈,胡先生呢?”
郑妈妈只道:“奶奶听说姨娘血山崩,唬坏了,员外请了胡大夫去奶奶那边了,这个汪先生医道也是一样高明的。”说了又向汪大夫说:“先生,请坐。”
汪大夫就在床前的小机子上坐了,诊了片刻,又请看团圆儿脸色,素梅依言掀开帐子,团圆儿半边粉面肿得老高,上头还有紫红色五指手印,汪大大看了,便立起身,郑妈妈上来道:“先生,病人如何?”
汪大夫冷笑道:“这位奶奶。”郑妈妈忙道:“是姨娘。”汪大夫把眼一睁,道:“姨娘,奶奶一样都是产妇。”又道:“这位产妇的先天是极旺的,偏受孕以来不知道保养,动辄动气,早就伤了胎元,亏得你们请的大夫医术也了得才保了下来,却也早产了。”郑妈妈听了十分佩服,就连素梅同床上的团圆儿听了,也一样心服。
那汪大夫又道:“你们请的那个稳婆,手脚也重了些,不过,那倒也怪不得她,谁叫这个产妇不知道保养,今儿该是产后第三或是第四日,恶露未尽,偏又动了大气,还挨了打,产妇也是打得的吗?真真草菅人命。”说了又冷笑几声,直笑得众人毛骨悚然。汪大夫笑了笑方道:“这回血山崩,也亏得是我才能救得,便是换了你们从前那个先生,也未必行。”说了走到桌前,开了药箱子,取了随身的笔砚来,一张方子一挥而就,就扔给了郑妈妈,又道:“救是救得,只是这位产妇再不能受孕了。”这话才一说出口,团圆儿从床上直起身,指着汪大夫骂了声:“狗庸医。”又直挺挺倒了下去,竟又晕了过去。
素梅又气又急,来不及去瞧团圆儿,跺足骂道:“你个庸医,你怎好当着病人说这些,岂不是添她的病!”汪大夫冷笑道:“我不说她不能生,她就能生了?横竖以后生不了了,不如直说给她知道,也免得她白抱着想头。”素梅急了,上来要撕扯,郑妈妈忙道:“退下去,不许对先生无礼。”说了,就向汪大夫说:“先生还有挽回的法子没有?”
汪大夫扭着脸瞅了郑妈妈一眼,从鼻子里出了气道:“你当我是送子娘娘?”郑妈妈叫他顶得老脸也有些红,只得赔笑,双手奉上诊金,那汪大夫瞧也不瞧,一手拿过,就掷在药箱子里道:“你们只管在这里罗嗦,等着产妇死吧。”说了也不要郑妈妈送,自己提脚走了。
郑妈妈就吩咐素梅等人好生服侍团圆儿,自己去回员外。苏员外此刻一心都在金氏身上,听得团圆儿不能生育了,不独不起怜惜,反更生厌憎,道:“她不是爱闹吗?如今果然闹出事来。她也就称心如意了,先生既开了方子就照了方子抓药去,好不好的,看她自己造化了。”说了挥手叫郑妈妈下去。郑妈妈本就是差事,见员外这样可有可无的,也就罢了,自出去寻了小厮去抓来药,在厨房里煎了,送去给团圆儿吃。金氏在里面得了信,知道了是团圆儿自己动了大气才血山崩的,心头才略松些。
却说那汪大夫脾气虽然极为古怪,医道果然了得,一碗药下去,团圆儿下身的血也就慢慢止了些。素梅同春杏便帮着团圆儿擦洗了身子,又合力将她抬在软榻上,将弄脏的床褥一概换过,才又服侍团圆儿回床上躺好。团圆儿到了这个时候,又悲又苦,即悔又恨,只悔不该听了娘的话,得罪了员外,又恨员外薄情,不过是求他休了金氏,不肯便罢,反要休了自己,弄得一场大气,害得自己以后都不能生育。
团圆儿想到不能生育一节时,便想起金氏也不育来着,心上顿时松快许多,横竖大家都不能生了,她还有个平安,金氏却什么都没有,才欢喜得半分,就想起平安已叫苏员外抱了去金氏那里,不由又忧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