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身后险

目录:蹈刃| 作者:菅会龙| 类别:历史军事

    黑泥鳅独自蹲坐在河崖上,就着大饼吃大葱,阳光里,看上去,黑脸膛油亮,硕大的眼睛发光,直撑得腮帮子鼓胀,牙花子生动,吃相威猛

    而刘二峰跟贞儿,此时却站在河岸边儿,目光炽热地对视、交互,传递着如河水一样清澈的情爱圣境

    目视着刘二峰跟贞儿这双成亲不久的年轻夫妻的痴情涌动,桂香心潮澎湃,艳羡不已终于,她看得沉不住气了,就忍不住也想快步往河岸边儿跑过去

    然而,当桂香眼看快走到河岸边儿了,却又驻足婷立,她仿佛蓦然觉得,这刻、此景,自己就不该去惊扰人家刘二峰跟贞儿那特有的情爱圣境,就不能去打破他们那种神话般醉人心境的绝美宁静

    于是,桂香就又赶紧转身回头,想折身再重走回到河崖上去

    就这么,桂香在小河堤上走走停停,循环往复,迟疑不决,犹豫不定

    却就当桂香头足无措间,忽见不远处,王大贵竟呲着白牙,一脸笑意着不紧不慢地“一掂一掂”着走向了自己

    桂香看了,就忽闪着乌黑的双眸,拿眼神“狠挑”了王大贵一眼这一眼,直挑得王大贵内心摇动——却“嘿嘿”傻笑着,挺不好意思地抓开了头皮

    “看啥,你在看啥唻?”王大贵憨憨地、没话找话地问

    桂香见王大贵一脸尴尬难耐的窘相,为给王大贵减压,也为缓和气氛,就像突然记起什么似地,问道:“你——那些那个、那个唻?”

    “咳咳,那个,啥呀,哪个啊?”王大贵舔着笑脸问:“香,我听不明白,你在说啥?你问哪个啊?”

    而桂香一听王大贵竟把自己小名儿里的“桂”给省去了,直呼起“香”来,就觉得挺肉麻,于是,赶紧纠正王大贵道:“你别那么叫行吗?行不行啊”

    桂香说:“你那么叫人家,叫旁人听见,酸溜溜的,多寒碜呀?”

    “寒碜,还寒碜,还寒碜啥呀”也许由于王大贵受河岸边儿刘二峰跟贞儿那种传情递爱景象的启发、萌动,就大胆说:“嗨咱俩,谁跟谁呀,叫啥不都一样唻,叫啥还不是叫唻,叫啥还不都行啊?”

    “不行”桂香却显得一脸愠怒说:“我不想叫你那么叫我,就不愿意叫你那么叫我,就不”

    王大贵看了、听着,又嬉皮笑脸说:“咱俩都那个啦,不都那个啦啊?”王大贵说:“咱都那个啦,香你还计较啥呀?”

    “那个、哪个?谁跟你那个啦啊?”桂香正色说:“大贵,你把话说清楚,那个是哪个呀?”

    一看桂香表情认真,口气严厉,王大贵就软了,忙改口说:“我是说那个——是你,不早答应跟我成亲咧?咱俩也就还没过门儿就是咧”

    “跟你,跟你成亲”桂香有意拿当地土话说:“就你这户的,说话都没个正经,谁喜跟你成亲呀?”

    在这一带的方言土话里,人们说“这样儿的”,不说这样儿的,爱说“这户的”

    “不,桂香”王大贵不再直接称“香”了,却改口叫开了“桂香”

    王大贵说:“你心里就是想跟我”王大贵坚定地说:“你嘴里说的不是心里想的,你就是乐意跟我成亲,就是乐意跟我成亲唻”

    “奏梦奏梦你”桂香又拿当地土话说:“你奏梦娶媳妇——咋净想好事儿呀”

    桂香拿方言把“做梦”说成了“奏梦”

    王大贵一见实在犟不过桂香了,其实心里也不想再跟桂香犟了,就连忙貌似服输地道:“行,行行,奏梦,我奏梦”

    王大贵说:“你不乐意直接叫我管你叫香,那我就先不叫,等我娶你过了门儿,再叫,到那时候再叫行了?这该行啦?这总行啦?”

    桂香瞅着王大贵急得说话都变声嗓了,一副赖唧唧的表情,就忍不住“噗嗤”就笑出声来了

    然而,桂香一笑,王大贵就显得也不是一盏省油得灯起来,就一脸坏意地拿地方方言小声嘟囔说:“赶集买了头驴不吃草,你还净毛病唻”

    “瞧瞧,瞧瞧,你又说话难听啦?”桂香听了,就一脸的不高兴,严厉责怪王大贵说:“好听话你就不会说半句呀?”桂香说:“你再不会说话,人家再不理你啦”

    这下子,王大贵真正受到触动,态度彻底改变了于是,就自认惭愧地道歉说:“对不起呀,桂香”

    王大贵接着说:“桂香,咱俩不犟嘴啦,咱不犟啦,行?”王大贵拿方言说:“你就当我是个三岁的孩子还没学会说话行?这总行了,啊?”

    听王大贵虔诚地这么说,桂香再也不生气了,却拿眼看了看王大贵,又抬眼看看当空的日头跟正溪水潺潺着的小河,就突然一本正经说:“愚,愚你是根木头啊?”

    桂香说:“你还不快去把你的那个拿来呀”

    “哪个?到底是哪个?桂香我还是没听明白”王大贵大瞪着眼懵懂道:“桂香你到底要哪个、你想叫我去给你拿啥呀?”

    “快去把你大枪刺上挑着的那大堆脏衣裳拿来”桂香说:“这下该听明白了?懂了?”

    “不懂,我还是不懂”王大贵说:“那——你叫我去拿那些脏衣裳做啥?”

    “做啥,还能做啥?”桂香说:“洗,给你洗呀给你拿到前头的小沟里洗呀”

    在当地的方言土话里,管小河是不称小河的,而称“小沟”

    终于,王大贵听后这才恍然大悟,一下子就彻底明白过来了

    而且,一听桂香说帮他洗那因受鬼子乱枪惊吓而被他尿湿的脏衣服,就瞬时高兴得心花怒放、兴奋异常起来王大贵心想,桂香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热心肠一个啊

    王大贵想,眼下桂香主动答应给自己去河里洗那一大捆“尿裤子”,那是在关心、体贴自己呀桂香这是心里有自己、装着自己呀自己往后娶桂香做媳妇已经有门儿、有门儿了啊

    王大贵兴奋得几乎想疾跑向河面,连衣服都不脱,就一头扎进清澈的河水里去,洗上一个痛快澡

    于是,就见王大贵欢蹦乱跳地就跑上了河堤,麻利地从距黑泥鳅蹲坐处不远的缴获来的鬼子大枪前,抱起那捆已经跟随他多日都没舍得扔的一大捆“尿裤子”,拔步就朝着河面跑过来

    却这时,黑泥鳅早已有一张大饼跟一稞大葱下肚了,他正蹲在地上闲得无聊,却一见王大贵那兴奋不已的样子,就随口拿方言调笑道:“大贵啊,你是拣着银子还是拾到钱啦啊?要不就是快娶上媳妇啦看把你欢气的啊”

    在这一带的方言土话里,人们管“高兴”叫“欢气”

    王大贵听了,却显得满脸严肃,连忙摆手诡谲道:“爷们儿,你不懂,你不懂啊,爷们儿”

    然而,就在王大贵不顾一切抱着大捆“尿裤子”往河面跑时,却望着“尿裤子”上早已结成的大片大片如是地图一样的“盐疙疤”,他鼻孔里不时充斥着一股股难闻的臊乎乎的气息

    终于,桂香伏身在河面上,很认真地给王大贵洗完了那一大捆“尿裤子”

    然后,就见桂香双手猛地抖搂过用清水洗过的“湿裤子”上的水分,就快步跑向了河崖上的高粱地边儿,又是把“湿裤子”展开搭在浓密的高粱稞子头顶上晒了

    正午的太阳很毒,晴空万里无云,一阵阵不大不小的风,在漫坡野地里盘旋着刮过来,扑打在人的脸上,使人顿有一种热热的感觉

    远处,王大贵望着桂香在替自己“晒裤子”的背影,心热得不行,有种难捱的滋味儿涌上心头,王大贵竟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目下,夜色中,却当刘二峰急切地叫同行人等都趴下过后,正想细心观察前方动静,详查前方突然发现“有火光”的缘由,却不料,就在他们刚刚趴伏下去的身后,从高粱地里,竟倏然钻出来一队身穿统一制服的人

    却当那一队身穿统一制服的黑影一字排开后,就都立即一起高举起长枪,齐刷刷地冲着刘二峰、黑泥鳅、王大贵还有贞儿跟桂香,就“稀里哗啦”地拉开了听上去乱七八糟的枪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