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厄夜怪客 1851 孔中窥见的真理之貌

目录:限制级末日症候| 作者:全部成为F| 类别: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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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纳粹仍旧属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圈子?锉刀无法理解,也难以接受,她甚至觉得之所以产生如今这种看起来十分矛盾的结果,是因为对“中继器”的定义出了错。至少从身体的基础构成和对精神分析的结果上,“纳粹”不属于人类范畴这一点,拥有着十足的证据,但是,“中继器”到底是什么,却没有任何让人完全信服的说明。

    “中继器到底是什么东西?”锉刀追问着,现在想起来,在人类集体潜意识里竟然有“中继器”这种听起来一点都不符合“意识态”的存在,不是很奇怪吗?不,从头来说,中继器的前身“瓦尔普吉斯之夜”被公认是“异空间”的一种,在魔纹使者的理解中,更有一个相当数理化的称呼“有意识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这些描述都无法和“人类集体潜意识”这样的词汇联系其来,它们更像是在“人类”这个概念范畴之外的用词。如今的中继器无一不是用这些听起来就是“人外之物”的异常存在改造而成的,充满了人造物的气息,同样很难让人产生“中继器是人类系体潜意识的产物”的想法。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在对中继器进行认知的时候,将它当成了“人类集体潜意识”有关的产物呢?仅仅是因为中继器在集体潜意识中表现出更大的潜力和力量?它所造成的现象,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有着出乎寻常的效力?但是,反过来想想,“中继器”这种兼具“异物”和“人造物”气息的东西,反而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展现出无人可比的效能,这才是最古怪的吧?仅仅从这个角度,就去认为“中继器的本质属于人类集体潜意识”更是鲁莽的吧?

    到底是谁提出这个概念或这种联系的呢?又是如何将这种联系性的认知发散出去,成为公认的常识的呢?

    锉刀只觉得自己仿佛又揭开了一块不得了的黑幕,仅仅是黑幕的一角,就让自己的思维再度混乱起来。原来一直相信的,自以为了解的东西,突然间就变得陌生起来,就像是自己过去一直看到的只是这个东西的一面,但实际上,它的真面具有许多面,而自己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面——阴幽的恐惧感再一次从那不为自己所知的角落里涌出来,让锉刀的呼吸都不由得停顿了几秒。

    “告诉我!近江,中继器到底是怎么回事?”锉刀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尖锐,几乎就要变成尖叫了。

    近江对她摇摇头。锉刀看到近江的表情,那分明是在看一个神经错乱的疯子,就像是她一直都没有说谎,而无法接受,却想到如此多诡异情况的自己,才是在精神上出了毛病。近江的表情是如此的认真,锉刀无法从中看到任何戏谑和玩笑的成份,可是自己和她之间,肯定有人出了什么差错,锉刀十分清楚,自己最近的精神和思维,受到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冲击,而变得有些不正常,但她仍旧不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常识判断能力,自己的确被迫变成“蠢货”,无法去思考太过深入的问题,但在宛如本能一样的逻辑思考中,自己的逻辑应该没有问题。

    既然不是自己出了问题,那就是近江出了问题,可是,近江除了在“时间机器”计划上显得坚决而残忍,其计划的疯狂程度让人觉得无可救药,但是,要说她在对事物的理解和对神秘的了解上出了问题,反而是让人难以接受的——近江是如此的冷静、专业,哪怕再疯狂的计划,也是清醒理智地执行,将每一个要素都梳理得井井有条,而这正是执行这种疯狂计划,能够成功的必须条件。

    那么,到底是谁出了问题?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了问题?到底是谁的认知产生了偏差?到底是谁制造了这种偏差?让几乎对中继器、对纳粹、对人类集体潜意识有所了解的人都沉湎在一个充满了矛盾的认知中,却无从察觉?

    锉刀的脑海中浮现这么一个声音:在众多的神秘专家中,真的没有一个人,仔细思考过纳粹、人类集体潜意识和中继器的问题吗?反推这些问题的起源,全都可以归于“末日真理教”,那么,一直和“末日真理教”斗智斗力的网络球,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从来都没有对身边所存在之事物和现象的认知进行过整理吗?

    锉刀越是思考,就越是被那幽深的黑暗吞没,明明这个收容所里充满了光线,脚下也踩着坚实的地板,可是,在这思绪中浮现的幽深黑暗却剥离了它们,让锉刀仿佛身处在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巨大无边的黑暗环境中,向下看是深渊,向上望也是深渊,然后,她觉得自己开始坠落,而这个坠落似乎完全没有尽头——倘若有的话,当她产生这个意识的时候,她真的感觉到了自己下方,那无尽的深渊深处,存在着某种东西。那东西是如此的异常,恐怖,无法理解,无法描述其轮廓,让人无法想象在面对它时,自己的未来会变得如何,却可以很清晰地知道,它就在那里,而且,一直都在那里,自己之所以一直都没能看到它,仅仅是因为——

    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运气很好而已。

    锉刀忍不住尖叫起来,尖叫让她在几秒后转醒,全身冒出冷汗,就像是从一个无法回忆细节的噩梦中惊醒。从脚底板传来的坚实的触感,此时此刻也像是一种幻觉,仿佛“有可以立足之地”的感觉只是一种假象,自己觉得“地面坚实”也是一种假象,那物质化的地面构成是一种假象,自己所身处的“收容所”这个词汇所包括的空间概念也同样是一个假象。

    这些通过感官和常识去认知和判断的一切物质呈现,都是虚假的东西,宇宙最本质的形态正在从自己的懵懂中钻出来,仿佛隔着一层面纱,只要自己掀起就能看到——可是,锉刀不敢动弹,她的身体就好似被名为“恐惧”的无形锁链紧紧捆绑。她不禁去想:如果自己真的去揭开了这道面纱,那么,自己到底会看到什么?是真的真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正因为无从理解,无法认知,不能判断,却本能感受到“那绝非是正确的选择”,所以,感到无边的恐惧。而自己过往的幸运就在于:自己愚钝地连这些都没有意识到,也没有直面这些恐怖的机会。锉刀抱着脑袋,她想要将这一切让人疯狂的思绪抛开,让自己变回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

    她已经不尖叫了,因为,尖叫没有任何作用。有一点她十分清楚,当自己开始这么思考的时候,就不得不去面对这种思考所呈现的结果。人类被自己的思考左右,而人类的思考却无法遍及事物的本质和全面貌,在那局限的认知中,人们往往会忽略自己无法察觉到的部分,因而,由思考驱动的行为,也往往只是朝事物发展的一个微小的可能性奔驰——这就是“上帝嘲笑人类”的原因,是人类的愚昧体现,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是人类的幸运。

    可是,无论多么幸运的人,在其渡完一生的时候,也不敢自称自己的一生都是由幸运构成。在“人类”这个群体中,也有相对不那么愚昧,能够接受比他人更多情报的人存在,这些“聪明人”在人类那充满局限的认知中,是被羡慕的,被认为是聪慧的,乃至于放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在那个“未知有限”的局限范围内,是幸运的。

    然而,当这些人意识到自身所处的环境并非自己所认知的那样是一个封闭结构,未知从来都没有局限的时候,当他们找到了这个证据,产生了这样的感触的时候,他们的幸运就会转变为不幸。

    宇宙是如此的深远,科学认为“宇宙是一个封闭系统,在这个封闭系统中,一切都将被解明,只是时间的问题”,而这个结论,也终将会被科学自身推翻。

    锉刀不由自主地,用自己所能够理解的方式,用自己最熟悉的思维,用自己最习惯的认知结构,理解到了这一点。并理解到了,自己的确触摸到了“真理”的边缘,然而,这个“真理”充满了末日的味道。然后,再一次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如此多的神秘专家都变成了末日真理的信徒”这个问题。

    锉刀不想再思考了,她想立刻就变成白痴,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在近江眼中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可以想象——就和过去的自己看望那些在神秘事件中,被神秘力量剥夺了心智的那些精神病人一样,痴呆地留着口水,喃喃呓语着他人所听不清,听不懂,无法理解的疯言疯语吧。

    “……好运气到头了吗?”锉刀听到近江这么说到。

    她隐约意识到,近江似乎正蹲下来,直视自己的眼睛。那明明很正常……不,明显和普通人有着不同神采的眼睛,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在这个时候,凝视近江的眼睛,只觉得那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一切都拉扯进去,以一种可怕的方式粉碎。

    锉刀只觉得自己灵魂也被吸了进去,然后,她的意识开始模糊——锉刀没有抵抗,亦或者说,她完全不想抵抗,如果可以就此昏迷,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于是,锉刀倒在了地上。近江将这个女人的身体抗在肩膀上,穿过已经制造出来的“门”。

    锉刀有了对自我的认知时,她觉得自己飘浮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这里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从诞生开始就存在于这里,不,更具体的说,是自己作为“存在着的事物”时,就已经存在于这里,也许在刚开始,并非是人,而是别的什么,所谓的“人类”,也不过是对自我形态的一种固化的认知,这个认知不具备任何实质而正确的证据,而仅仅是对自身本质结构在变化过程中某一个阶段的认知——自身本质结构一直都在变化,从不属于“人类”的概念变成属于“人类”的概念,然后一直变化下去,复又变成不属于“人类”的概念。

    “人类”这个阶段,仅仅是在整个变化过程中,渺小不起眼的一个阶段而已。当自己存在的时候,变化就从未停止,常识的死亡,不过是从人类概念的阶段过渡到非人类概念的阶段而已。

    当锉刀意识到自己在思考的时候,她开始坠落,那熟悉的坠落感,以及在坠落的下方,那隐约存在什么的恐惧感,顿时让她惊醒过来。

    锉刀睁开眼睛,就觉得自己刚才是做了噩梦,当她觉得那是噩梦的时候,又对噩梦之前,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感到有点模糊。一种本能的抗拒,让她不愿意去回忆那些事情,她下意识观察,聆听,把握自身此时所在,立刻就认知到,自己呆在一个像是观察房一样的房间里,四壁雪白,床铺也是雪白干净,但除了床铺之外,没有其它用具,坐起来时能够直视到正面的墙壁,其实镶嵌了一块巨大的玻璃,用于他人从外部对房间内的情况进行观察——自己就像是被观察的病人一样。

    但是,就连锉刀自己也觉得奇异的,自己竟然没有任何恼火,甚至于,连一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就像是承认了自己就是一个病人般。

    聆听中,一些细碎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但是无法判断那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当她下床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那人走进来,是近江——锉刀全身的肌肉松弛下来,她觉得这就是最理想的情况。

    因为房门被打开,传进房间的声音更大了一些,锉刀这次听清楚了,那是轻柔青涩的女声在念诵着什么,仅仅凭借音色,就能判断那是一个女高中生的年龄,但是,具体在念诵什么,却仍旧听不清楚,只觉得古怪而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