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门前的道路上停着许多车辆,其中就有恩格斯的轿车和安全局的越野车。越野车只有一辆,料想荣格并没有将全部成员都带过来。大概是来晚了的缘故,大铁门紧锁着,也没有看到任何门卫。
在进入公寓之前,我将刀状临界兵器交给桃乐丝,同为第三等级魔纹使者的她有权限使用这把刀。
桃乐丝将刀状物左右劈砍一下,姿势看上去有些生疏,说起来,除了那只奇怪的熊布偶之外,我还没见过她使用其它武器。不过这把刀并非是冷兵器,只要能够启动,任何人都能获得强大的振荡力量。
“咲夜,不要离开我太远。”我叮嘱咲夜道。我现在只担心咲夜,她只经过短暂的射击训练,本身体质和常人没有太大的区别,才能也不是适合战斗的类型,碰到如狼似虎的敌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不过,我相信自己的速掠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候保护她。
“没关系,阿川。我可不是来玩游戏的。”咲夜一边说着,从袖口处弹出一把手掌大小的手枪,在我面前亮了亮,“装弹数两发,使用特质的爆裂弹和冷凝弹,被射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能射中的话。”桃乐丝阴阳怪气地说。
“要试试吗?”咲夜瞪了她一眼,“虽然你的胸部比我常打的靶子小多了。”
我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自从桃乐丝出现之后,咲夜的性子就像失去刹车一样奔向岔道,真是不明白两人到底为何看对方不对眼。
我将双手按在两人的头顶上,身体插进两人之间,将对视时仿佛能溅起火花的目光切断。
“我的肚子已经很饿了。”我一边说着,将咲夜如公主般抱起来。她低低惊叫一声,耳根都红了起来。
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装作没听见她的呼声,向前跑了几步,然后用力起跳,在空中曲起小腿后,恰好跃过高达四米的铁门的上方。身旁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和我同时落到地上,是桃乐丝,尽管她没有其它负担,但是看那轻松的样子,运动能力很可能比我还要好上许多。
咲夜几乎把头埋到我的怀里了,当我把她放下来后,有好一阵,她的视线闪闪躲躲,根本不和我接触,只是紧紧地扯住我的袖子。
没有人在门口迎接我们,正门没有上锁,刚将大门推开,悠扬的音乐和人声顿时从门缝中倾泻出来。大堂被刻意装饰得富丽堂皇,古色古香的摆设,红色的地毯,吊顶和墙壁上的明亮烛光将人影照得分明。交错移动的光和影,明亮却显得厚重深沉的色彩,身穿礼服的人们在长长的餐桌上来回走动,平心静气地交谈,面前瑰丽喧繁的光景充满了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在小斯恩特最初的通知中,他打算举办的只是为马赛接风洗尘的家宴,只会宴请少数的客人。不过现在马赛已经不可能过来了,他似乎将这个晚上办成了招待所有人的大型聚会,要说仅仅是和客人们联络感情,没有其它心思,知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家伙的人都会将之当作笑话。
我们进入的时候放轻了动作,大部分客人的注意力也没放到这边来,有靠近门边的几个客人将视线透过来,但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诧异,不一会就将目光转开。倒是有个男人挂着亲和善意的微笑,朝我们举了一下手中的高脚杯,喝光里面的红酒后也转进人群之中。
男女老幼加起来将近有百人吧,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公寓中竟然有这么多住客。不,也许并非全部都是住在公寓里的人,因为镇上发生了疫情,说不定有人跑了上来,恰逢其会参加了晚宴。此外,很可能混入了不少玛尔琼斯家的人。有不少和桃乐丝一样大的孩子,似乎好几个是完整的家庭都来了。我们的打扮和年龄都不显得突兀,尽管桃乐丝只在右手戴了巨大的手套,还提着一把刀状物,不过在成熟的大人眼中,只是孩子的童真、怪癖和天性吧。
我们走进人群中,一边用目光打量每一个路过身边的人,一边在餐桌上将食物舀进银色的餐盘里。我实在饿极了,而且菜色的卖相和香味令人垂涎三尺,不注意就装了满满一大盘,好在这么做的并非只有我一个人。
咲夜和桃乐丝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在面对彼此时冷面相向,时刻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她们都十分熟悉西式的餐桌礼仪,动作看上去久经考验,令我这个土包子大叹弗如,还不禁想到,如果富江也在这里,会不会收敛那种肆意的态度呢?不过我怎么也想像不出,如淑女般温柔矜持的富江会是什么模样。如果将咲夜和桃乐丝两人那种细声细气的说话方式照搬到富江身上,就会不禁升起一阵鸡皮疙瘩。
不过,想像的对象换成左江的话,就完全没有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如果是真江的话……那种特立独行的态度和嘴巴里时不时吐出的神经质的呢喃,一定会令人退避三舍吧。
有几位热情洋溢的男性找过来,试图与咲夜和桃乐丝两人攀谈,不过都被她们礼貌地拒绝了。他们会找上咲夜,我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咲夜在换上一身男装打扮后也不能掩饰她的女性身份,反而看起来更加成熟了,至少不会有人把她当作一个高中女生。倒是找上桃乐丝的都是看上去和她相同年龄的男孩子,这让咲夜冷不丁取笑了几句,桃乐丝嘴角的微笑有那么一阵变得十分僵硬。
另外,值得大书特书的是,虽然我的吃相不怎么文雅,期间还因为进食过快被噎住,不得不灌了一大口红酒,酒水从嘴边溢出来,打湿了衣襟,不得不说狼狈万分。但就是这副有失风度的模样,依旧得到了几位年轻貌美,体态成熟的女性的青睐。
“请问,你是医生吗?”交换姓名之后,有一位这么问道。
“不是。我看起来像医生吗?”我尽量不去注意她的胸口开襟处的圆滑肌肤,礼貌真诚地说,“其实我是一个流浪诗人、作家和冒险家,正在研究各地的风土人情和特色传说。我正在酝酿一个系列的连载,将那些没有被大众所知,但却拥有独特魅力的事物告诉每个人,例如这个美丽的小镇和你们这些热情的女孩。”
我当然没有说谎,有朝一日我会把自己的冒险记叙下来。不过女人们看起来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如金丝雀般脆声笑闹起来。
在这种新鲜的环境中,我很想与她们深入交流一番,尝试一下大众情人的感觉,深造自己的交际手腕。可惜的是,咲夜和桃乐丝的插入打断了这个想法。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几句寻常的问候之后,那些女人就自己散去了。
“你看上去挺自在的。”桃乐丝说。
“在学生会里也需要和陌生的老师和同学交流呀。”我十分满意自己之前的表现,“虽然交谈的东西不同,不过要注意的地方都差不多。”
“我倒是忘记了,阿川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呢。”咲夜似乎有点头疼的样子,“和我不一样,阿川经常收到情书吧?我听说过有高年级的学姐暗恋他的传闻。”
“马马虎虎吧。”虽然嘴巴这么说,但是我心里是很得意的,“无论在什么地方,只有冠上‘优秀’这个词汇,什么事都会大开方便之门。这才是优等生这个名头的意义所在呀。”
“你没收到过情书?”桃乐丝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咲夜。
咲夜脸上露出苦笑。
“我吗……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她用一种缅怀感慨的语气说。
“好了,闲话就到这里,肚子也填饱了。你们有看到荣格他们吗?”我问,将空酒杯放在从身边走过的侍者的托盘里。
“和恩格斯在一起,不过没看到小斯恩特。”桃乐丝将头转向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人们交错的缝隙中,露出两个熟悉的身影。荣格和恩格斯在大堂的角落交谈,桃乐丝说,他们刚刚从后面的入口出来,很显然,在主人到来前,他们又去公寓内部走了一趟。不过,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发现,大概还是和之前一样一无所获吧。
恩格斯三番五次承诺要带我们去隐藏在公寓某个地方的祭坛,然而不是被巧妙地错开了话题就是时机不对,至今我们仍旧不知道被他献祭的人的人数和下落。这也让我对恩格斯是否真心和我们合作有了猜疑。
艾琳噩梦世界,或者称之为山顶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能够单独让人类的精神接入,并不接纳物质的身躯。不过,这反而让我产生一个疑问——在那个空间中,艾琳、索伦和玛索等人是否真的属于独立的思念体式的,不依靠**存在?如果他们只是精神进入,那么**是否仍保存在某个地方?是否仍旧拥有活性?先不提艾琳和索伦的情况,玛索的神智清醒且健全,和“思念体”的概念相去甚远。而且,我也无法想像,人类的精神在失去**后如何保存。
的确,我们所知道的天门计划是“对灵魂的研究,曾经创造出独立的思念体”,不过说法并不等同于实际。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即便通过末日科技,能够将物质和非物质进行量化,然而量化后只是一个数值,在改变的前后,要对现实进行影响,就必须拥有体现这种量化数值改变的媒介。
墓地区临时对冲空间也没有排除和现实关联的物质性**的存在。
天门计划的完整面貌尚隐藏在浓浓的迷雾中。不过,我开始坚信,在这个山顶公寓的某个地方,玛索的**仍然活着。
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荣格转过头来。我知道他看见我了,不过脸上仍旧是那种刻板的无惊无喜,仿佛就算天塌地陷也不会有任何动容的表情。虽然我曾经驳斥过他的决定,和咲夜负气出走,但是他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和责备的神色。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令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原先我挺欣赏和敬佩这种领导方式,觉得这才是专业人士的举止,不过现在我却觉得,“专业”并不总是褒义词。
我带咲夜和桃乐丝走到那个角落,和两人打了一声招呼,这才知道,其他小队成员都留在镇中心,除了执行钓鱼行动,还要随同警员一起维持夜间安全。
“这位是?”恩格斯的视线落在桃乐丝身上,脸色有些异样。他第一次见到我和咲夜时,就因为我们的年龄而对我们的身份抱以质疑的态度。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听到这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也是国家情报局成员的说法。
荣格的目光也停留在我的脸上,虽然仍旧没有表情,但找我讨个说法的意思表露无疑。
“桃乐丝,降临回路时期的同伴,也许你曾经见过。”我隐晦地点明了桃乐丝的身份。
不过我并不确定荣格是否知道桃乐丝,安全局的成员并不少,而且大多数都在外执勤,若不是行动需要,碰面的机会并不多。而且,她现在的样子和过去相差不少。在降临回路行动结束之后,除了我和富江之外,没有得到其他成员生还。尽管我曾经对梅恩先知暗示桃乐丝并没有彻底死亡,但因为桃乐丝身份特殊,所以并不能排除标记死亡的可能性。
“我听说过你,局里年纪最小的天才。”荣格含糊地说,伸出手和桃乐丝握了一下,“很高兴你能来支援我们。”
“这位……桃乐丝女士。”恩格斯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桃乐丝了,他的眼神露出浓浓的质疑,“她是你们的人?我可不知道,情报局什么时候有权利雇佣童工了?克劳先生还好说,不过这个孩子……是不是太小了?”
在我们想办法解释之前,桃乐丝已经朝恩格斯伸出手。
“握一下吗?”她充满风度地矜持微笑着。
“啊?哦,好的。很高兴见到你,漂亮的女孩。”恩格斯回过神来,然而当他抓住桃乐丝的手时,表情立刻变得难看起来。虽然仍旧带着礼貌的微笑,但是却像是强忍着巨大的痛苦。
我仿佛听到了恩格斯手掌传来的骨折声。他狠狠抽了一口气,终于坚持不住,从桃乐丝的手中挣出来,拼命甩着手掌。他的手骨当然没有粉碎,不过却明显浮现红肿的指印。
“小看人的滋味不错吧?警长先生。”桃乐丝的语气和笑容仍旧保持淑女的风度,不过她的做法可真称不上温和。
现在,恩格斯警长看向她的眼神完全变了,再也没有之前的躁动。
“桃乐丝的年龄虽然小,但却深受器重。”荣格在一旁面不改色地插口道。
“是这样吗?嗯,嗯,看得出来。”恩格斯说着不着边际的客套话,他之前不就没有看出来么。
荣格不打算再陪他说这些没营养的话题,道了一句“失陪一下”,就将我拉到一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没有接到增援抵达的报告。”他盯着我说。
“说来话长,而且也不应该由我告诉你。我想,回到安全局后,你亲自去询问梅恩先知比较好。桃乐丝的情况十分特殊,就像你之前说的,深受器重。”我模糊地暗示道,看来荣格真的不知道桃乐丝这号人物,更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他和我对视着,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放开这个话题。失去富江之后,替换上一个新的三极魔纹使者对当前的状况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
“你来晚了,碰到了什么事情吗?”荣格扫了一眼咲夜等人,敏锐地问道。
“没错,我想你会对我的遭遇感兴趣。”
于是,我将离开警局之后,和马赛前往码头区,在码头区发生战斗,依靠桃乐丝剥夺了敌人的记忆,返回后对成衣店老妇人的劝告,以及自己的打算,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比起危害性,你更看好天门计划成功后可能得到的利益?”荣格思考了一会,问道。
“天门计划已经不可能阻止。”我说。
“我们并不是要阻止天门计划,而是为了获得他们的研究资料。”荣格平静地说,“先不提你的计划有多大成功率,我不打算拿自己的队员冒险。乌鸦,你似乎忘记了,我们是安全局,这种用献祭的方式获得成功的方法,无论何时都是禁止事项。”
“献祭不会死亡。”
“但会失去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荣格拍拍我的肩膀,说:“在这只队伍里,没有人会自愿成为祭品,也许安全局里会有,但现在他们不在这里。你呢?愿意成为祭品吗?”
我无法作声。
“就这样吧,你还年轻,这不是个错误。”荣格第一次揽住我的肩膀,“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不得不放弃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但不要总是去想太多,那迟早会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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