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沙原,当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铺洒开来,金色的原野,金色的日光,那毫无如水般柔和,温润的地天,是一种大漠荒凉的壮美。
又走了三天,没有生机盎然的绿洲,也看不到沙漠的尽头,水源的缺失和体力的消耗让墨言同傅残阳渐渐陷入了生与死的漩涡,意志在饥渴中消磨,绝望却像粗大的蔓藤从金色的土壤里攀爬而出,蜿蜒着包裹整个沙原,就像魔法世界里突然被施了魔咒飞速生长的植物。
靠在沙丘背面,握着空空的针管,墨言呆呆地出神。蓝瞬这种药只能维持一定的时间,为了保持药效墨言算着时间,一次又一次注射,可总有用完的时候。
墨言知道,蓝瞬没有的时候,也是他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别说六天没有水分的摄入能不能活下去,就是蓝瞬用后的代价,那种痛苦就不是他现在微薄的体力能够抵挡的。他靠在这里只是在等,等蓝瞬爆发的那一刻。
“啊————”
傅残阳被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美梦中惊醒,他正梦见自己躺在水池里尽情地往嘴里灌水。那叫声仿佛来自阴森的阎罗殿,鬼哭狼嚎般的震慑人心。
“啊——嗯~~~~~”,悲鸣被人拦腰截断,压抑的闷哼更让傅残阳心慌,这里除了他和墨言再不会有第三个人!手脚并用地爬出沙坑,跑到沙丘上,下面是墨言翻滚的身影。
翻滚间,傅残阳看到他堵在嘴里的手臂,狰狞的面孔,还有抓狂的四肢。
“墨言,你怎么了,怎么了?”,傅残阳从没见过有人如此痛苦,抱住墨言的身体,他才发现不仅他的脸狰狞,他的四肢,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狰狞,痉挛,战栗,剧烈地颤抖,他缓缓睁开的眼睛哪还有平日荣辱不惊的从容淡定,眼眸里恐惧慌乱,似乎已经不太能分辨眼前的人事。
“疼!”,痛苦地吐出这个字,墨言挣扎出傅残阳的环抱,把自己紧紧缩成一个团,迷迷糊糊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师父,好冷,墨言知错了,求求您放墨言出去,师父求求您……”
这是说的什么,那里冷?这几天都热死了,他还喊冷,真是疼糊涂了。
“对不起师父,墨言不躲了,您打吧!”
看来夜尊没少欺负他,下意思地以为我是夜尊。
“教父大人,别打了,放过墨言……少爷会不高兴……”
父亲背着我打过墨言!怕我不高兴?为了怕我不高兴他求父亲放过他,傅残阳突然想起来一次父亲差点把墨言打死,理由就是他竟然敢求饶。
如果说这句话让傅残阳愣在当场,感动震撼着他的心,那下面的话就让他无法呼吸,心酸地想哭。
“爸爸,您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接墨言回家?墨言好想您,您来接墨言回家好不好?墨言会听话,会好好孝顺您,您不要丢下墨言一个人好不好?爸爸,墨言好难过,好想回家……”
平日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逆来顺受,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原来不是?他也渴望自由,渴望幸福?高叔叔你为什么要舍弃墨言哪?
“墨言,醒醒,我不是夜尊,你伤在里哪里?哪里疼?”,傅残阳手忙脚乱地在墨言身上翻找。
“少爷!“,墨言似乎想起了现在的处境,眼神一亮,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身体不在颤抖,痛苦的表情上悄悄蒙上一丝轻松。
“我的伤在里面,没的救的。”沙哑的声音听不出一点生机。
“什么没得救,你是夜卫嘛,一点小伤怎么会有事。”
“我的身体,我清楚。”
“我不许你死,是水吗?我马上找给你喝,等着我……”
“少爷!”,墨言拽住傅残阳的衣摆,“不要!您能答应墨言几件事吗?
“只要你不死,几百件我也答应你。”
墨言挤出一个好笑的表情,“你真傻!”
“少爷,我死了,请您不要让教父大人去打扰我父亲和妹妹平静的生活,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死因,就说我是一刀毙命,没有痛苦地死去,我怕我父亲那天听到,会心疼,会难过。”
“你才傻!”
“如果日后我父亲来接我回家,请少爷替我和父亲说一句:墨言不孝,没能成为最好的夜卫,也没能等他来接我回家,请他原谅!”
墨言的声音越来越弱,傅残阳觉得手里的身体也越来越轻就像要飘走了一样。
“我不要替你说,要说你自己当面和他说。”
傅残阳突然想到昨天墨言挖了好深的坑,最后在坑底找到一块能嚼出水分的植物根,他放下墨言,“等我,我知道哪里有水?”
他跪倒在边上,使劲挖着沙子,一层一层,拼了命地挖。短短几分钟他半个身子就陷进了沙坑,可是他什么都没找到,什么都没有。
“少爷,别这样,那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
“那怎么办?我要救你,我不让你死…….”,傅残阳哽咽着,可是他连泪水都流不出来。深深的无力感让他痛不欲生,我不能看着墨言死!
“有您这句话,墨言足够了。少爷,您已经给了墨言最好的东西,您没有因为墨言的身份,轻贱墨言,平等相交,以礼相待,墨言铭感五内,谢谢您!”
“要谢我就不能死,活着你才能报答我。”,傅残阳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依旧的空空如也,黄沙还是黄沙,他把拳头狠狠凿进沙地,他生自己的气,毫无办法,他毫无办法。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傅残阳仰天嚎叫,颤动的声音饱含他的无奈,痛苦和绝望。
“墨言你看,你看……哈哈哈……”,傅残阳指着远方,傻傻地痴笑起来,“你快看!我们有救了!”
前方目光所及的地方,一片生机的绿色,沙漠特有的植物繁茂生长,枝叶间一潭湖水闪着耀眼波光若隐若现。
“你坚持一下,我背你过去,到了我们就有救了。”
看着那并不真实的绿洲,墨言附和着傅残阳高兴起来。
转眼间,绿洲里走出一群人,为首竟然是教父大人,他眉头深锁,一脸疲惫,凝重地注视远方,
他身后全是担忧焦急的面孔。
傅残阳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少爷,那是海市蜃楼,不知道离这里有多少千里远?”
“不——那是真的,是真的……”,巨大的落差,傅残阳痛苦地哀嚎,声音消失,他跌跪在地,无助地抽搐,无泪地哭泣,他哭不出泪水来。
“别这样少爷,你看教父大人正等着您回家!”
“……等墨言死后,少爷用这把匕首割开墨言的血管,把墨言的血全部喝掉,然后活着走出这片沙漠。”
“你说什么吗?”,傅残阳目瞪口呆地看向墨言。
“我说,您用这把匕首……”,墨言把幽暗无力地推向傅残阳,“喝掉墨言的血,然后活着…离开。”
“不!我不会的,我不让你死……”
“少爷,答应墨言好吗?让墨言报答您给我的最珍贵的尊重。少爷,一定答应墨言!”,强撑精神墨言来不及看傅残阳点头,他就陷入了昏迷,呼吸在一种无法察觉的速度流失。
墨言最后在天空看到了向他招手的父亲。
爸爸,对不起!墨言再也不能回家了!